前次姜啸春前来,就已经让驻马坡的将士们一阵紧张,此刻又是一波人马过来,营中的官兵只能再次向北边集合。
韩颍只觉得手足冰凉。
他本以为陈芝泰之前不过是虚张声势,现在才知道,陈芝泰说的竟然是真的,草场真的出兵而来。
难道他们不担心宋世信袭击草场?
韩颍跑到北门,天色早已经昏暗下来,居高临下望过去,却还是能够依稀看到黑压压的人马正向这边席卷过来。
“快,快让桥头的弟兄们退回来。”韩颍大叫道。
他很清楚,桥头那边几十名兵士可以防守对面的陈芝泰不能轻易冲过来,可是顾白衣的兵马是从后面杀来,只需要百来名骑兵冲到桥头,便能将那几十名辽东兵杀得一干二净。
这时候继续留在那里防守,就是等死。
忽听得号角声响,正是从北边那队人马中响起。
韩颍脸色发白。
号角声一响,他就明白,这队兵马和姜啸春完全不同。
姜啸春上次只是经过,并无准备对驻马坡发起攻击,但现在逼近过来的兵马,号角声阵阵,那分明是在鼓舞士气,也是准备好了要攻打驻马坡。
虽然辽东军官兵都是训练有素,而且一直视龙锐军为混编的杂军,可现在敌军数倍于己,如果全力攻打驻马坡,韩颍知道结果必然是凶多吉少。
此时他忍不住向西边望过去,只盼着宋世信神兵天降,能够及时赶到增援。
第1363章 兵不血刃
长武县城失手,两军兵戎相见,东北四郡的主宰之战,已然开始。
宋世信知道,无论是辽东军还是龙锐军,将不再有顾忌,都会拼尽全力以击倒对手为目标。
他几乎可以断定,长武县城的情况,龙锐军必然已经派人迅速向其他各部兵马通传,而其他各部兵马得知消息后,也必然会有所动作。
长武县城之后,龙锐军下一个目标,只能是驻马坡。
驻马坡的位置太重要,龙锐军肯定不会任由韩颍掐住喉咙。
他带着手下仅剩的两千多人,马不停蹄,以最快的速度向驻马坡靠拢。
如果驻马坡遭受攻击,韩颍却能死守,在自己抵达之前确保驻马坡还在手中,那么局面就不会太糟,毕竟两部兵马加起来也有三四千人,宋世信相信如果正面决战,龙锐军在兵力上即使占有优势,辽东军也绝不会处于下风。
无法在天脊山继续坚守,只能赶到驻马坡与韩颍合兵一处。
辽东军的兵马加起来也就两万多人,这是从武宗朝就下旨规定的编制。
虽然当时辽东军对朝廷忠心耿耿,但那时东北的局面尚未彻底稳定,为了应付东北以及周边的突发状况,东北的驻军都由安东大将军直接统领,而朝廷自然不会让任何一名边将手中拥有太强大的兵力。
辽东军加上四郡兵马,也有叁万之众,足以稳住东北的局面。
朝廷不允许东北的兵力太强,自始至终将辽东军的兵马控制在两万人左右,而辽东军自然也不敢擅自扩编兵马,否则朝廷一定意图谋反的罪名扣下来,那是谁也吃罪不起。
即使到了汪兴朝时代,有足够的实力扩军,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龙锐军出关之后,辽东军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一度有人觉得应该招募兵马,可恰恰是在这种时候,擅自招兵,必然会引起朝廷的警惕,真要是被朝廷扣上帽子,后果不堪设想,而辽东军承平多年,根本没有做好战争的准备,所以汪兴朝终究是没有轻举妄动,只想着以其他手段迫使龙锐军退出关外,而且当时辽东军掌握三万兵马,对付龙锐军也是绰绰有余。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不到一年时间,局势大变,整个形势对辽东军来说越来越严峻,这时候再要招募训练兵马,根本来不及。
宋世信很清楚,辽东军在这场战争中的资本,不是各郡的地方兵马,只能是两万辽东嫡系官兵,辽东军能否应付这场巨大的危机,从而扭转局面再次成为东北名副其实的霸主,必须要依靠这两万人。
但龙锐军的部署出乎人的预料,小小的长武县城,已经折损了一千五百兵马,此种情况下,若是不能当机立断撤兵,宋世信知晓自己一定成为网中之鱼。
虽然损失了将近两千兵马,好歹不至于彻底崩溃,与韩颍合兵一处,如果能够冲破龙锐军的包围圈,杀回顺锦城自然是更好,如此一来就可以保证这几千人马不至于被龙锐军全部退下,也算是给辽东军保存了一些实力。
即使龙锐军的包围圈已经形成,无法撕开口子杀回去,那么只要驻马坡还在,这几千人马就死守驻马坡,等待顺锦城的援军。
皇甫云昭不可能看着几千辽东军陷入包围圈被生生吞掉,无论如何也会出兵增援。
所以宋世信虽然在长武县遭遇惨败,但接下来的决定却是异常果断坚决,第一步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驻马坡,接下来再根据形势,决定是突围还是等待援兵。
一百多里地的急行军,其实对辽东军来说不算太过吃力,几千人马也是队形整齐,仅剩下的三百骑兵分开在两翼作为掩护,防止龙锐军设下埋伏,辎重队则是处于队伍中间。
粮草辎重当然是不能丢弃在天脊山,毕竟剩下的粮食本就不多,如果丢下粮草辎重确实可以增快行军速度,但万一真无法突围出去,只能在驻马坡坚守,那么这些粮草也就成为坚守下去的最后物资。
即使如此,宋世信还是拼命催促将士们加快速度。
他知道当下时间的紧迫,但将士们没有长翅膀,即使拼命前行,也知道半夜时分才靠近驻马坡,依稀看到了营寨那边的火光。
一切似乎都很平静。
宋世信进入军中已经几十年,毕竟也是经过战火历练的老将,只要闭上眼睛深吸几口气,几乎就能确定附近是否发生过激战。
激战过后,死伤无数,那股血腥味道很长时间都无法彻底散去。
作为一名老将,最熟悉的也正是血腥味道。
夜色之中,空气清鲜,毫无血腥味,而且前往一片宁静,宋世信这才微微宽心,知道驻马坡并无发生过激战,如此也就能够证明,驻马坡依然在韩颖的手中。
只要驻马坡没有被龙锐军夺去,处境便不算太坏。
不过在长武县连续吃了两次亏,宋世信现在是真的谨慎许多,虽然没有下令兵马停下脚步,但渐近驻马坡之时,还是派出几骑先行过去查探情况。
几骑率先飞驰而去,宋世信抬头看了看夜幕,八月初是娥眉月,弯弯的月亮悬挂在天幕,天地之间颇为昏暗,为了防止被龙锐军盯上,哪怕是入夜之后,宋世信也没有下令点起火把,而是借着淡淡的月光行军,队伍保持队形,后对跟着前队,如此自然也不会走错道路。
他本以为派出那几骑只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但很快,就听到那边传来惊呼声,很快又听得一声惨叫,那惨叫声在宁静的夜晚显得异常清晰,宋世信脸色骤变,很快,就见派过去的那几骑已经有人仓皇往这边逃回来,还没靠近,两名骑兵已经先后叫道:“驻马坡失守了,驻马坡失守了……!”
不但是宋世信,便是他后面的将士们听见,也都显出不敢置信的神情。
宋世信睁大眼睛,几名骑兵已经近在咫尺,其中一人箭头还中了一箭,一脸慌乱道:“中郎将,驻马坡已经被龙锐军攻占,上面……上面都是他们的人……!”
“不可能!”宋世信倒吸一口寒气,虽然是八月盛夏之时,一身甲胄让他浑身上下都是直冒汗,但他只觉得手足冰凉,厉声道:“韩颍呢?韩颍在哪里?”
他们刚刚经过驻马坡西边的那片树林,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芬芳,毫无血腥味道。
驻马坡有千人驻军,居高临下守卫,即使龙锐军兵力占优,要想夺取驻马坡,也必定会付出惨重的代价,双方肯定要经过一场惨烈无比的厮杀。
只要有大量兵士的死伤,就一定有本该属于战场的血腥味道。
此时距离驻马坡不过两三里地,可说是近在咫尺,竟然闻不到一丝一毫的血腥味,宋世信当然不相信驻马坡已经被龙锐军夺取。
除非驻马坡的守军根本没有做出任何的抵抗,被龙锐军兵不血刃拿下。
这在宋世信看来,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嘱咐过韩颍,驻马坡的位置极其重要,就算是天塌下来,也要拼死守住,一旦这边有意外,他也一定会调兵迅速增援,而自己的小舅子当时神情坚定,甚至是誓言般地声称要与驻马坡同生死,除非战死,否则驻马坡绝不会落入任何人之手。
虽然当时宋世信还觉得韩颍言辞不详,但那股坚定的意志,却还是让宋世信很是赞赏。
他对小舅子很了解。
韩颍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枪,而且喜欢阅读兵书,谈论起兵法来,那也头头是道,甚至受到许多辽东将领的夸赞,而宋世信也一度觉得,韩颖在兵法的造诣之上,远在自己这个姐夫之上。
所以他对小舅子他一直很欣赏,觉得小舅子文武全才,若是加以调教,未来未必不是辽东军中的栋梁之才,也正因如此,此番特意让韩颍守在驻马坡,其实就是要好好历练韩颍,给小舅子建功的机会。
他很清楚,如果皇甫云昭这次的计划成功,顺利吃掉顾白衣所部,拿下松阳草场,战后论功行赏,韩颍的功劳必然不小,自己再动用一些关系,肯定能让韩颍得到提升。
所以他绝不相信由韩颍守卫的驻马坡,能被龙锐军兵不血刃夺取。
他脸色难看至极,甚至为了确定情况,拍马上前,要亲自看看情况,身后的部将们见状,都是吃惊,十几骑紧随上前,靠近到驻马坡营寨的西门外,居高临下,见到营寨的木墙后面,大批的兵士严阵以待,借着火光,却是清晰看到几面旗帜插在营门处,除了唐字旗,其中一面旗帜上赫然写着“秦”字。
宋世信当然知道“秦”字旗是谁。
就在前面几步之遥,一名辽东骑兵的尸首躺在地上,正是宋世信方才派来探看情况的几名骑兵之一,其中一人肩头中箭逃了回去,但此人肯定是被射中了要害,直接被射杀在这里。
毫无疑问,龙锐军那边已经再无顾忌。
“宣威中郎将宋世信!”营寨那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本将在这里等候多时,你还不下马请罪?”那声音虽然从容而镇定,嗓音不算太高,但却清晰无比地让宋世信听得清清楚楚。
第1364章 冠军
宋世信心下一凛,循声望过去,见到营门后站着一人,身材高大,一身甲胄,左右簇拥着数人,居高临下正自俯瞰这边。
他见到“秦”字旗,本以为是秦逍亲自出马夺下了驻马坡,心下正自惊骇,但瞧见那战将之后,便知道对方肯定不是秦逍。
虽然辽东军众多将领都不曾见过秦逍,但对秦逍倒是多有了解,不但知道秦逍的出身背景,而且对其形貌年纪也都十分清楚。
宋世信见到对方虽然也很年轻,但肯定与传说中的秦逍年纪不相符,脸色凝重,已经明白过来,沉声道:“顾白衣?”
“正是顾某。”那战将声音倒是平和。
宋世信心中虽然吃惊,却还是镇定道:“顾白衣,你……你领兵谋反,我定要向朝廷参你。”
“哦?”
“本将领兵剿匪,在驻马坡留下兵马保护道路,防止盗寇四处流窜。”宋世信一脸怒容:“你领兵偷袭驻马坡,不是造反又是什么?”
顾白衣气定神闲,淡淡笑道:“谁是谁非,已经无需你我来争辩。皇甫云昭统领上万兵马进驻顺锦城,事先可曾得到朝廷的旨意?即使要出兵剿匪,就算有百来号盗寇,何须如此大动干戈?中郎将你率领数千兵马进驻天脊山,与顺锦城东西呼应,而且在驻马坡留守兵马,三路兵马将松阳草场围住,只怕三岁孩童都知道你们要做什么,何必要自欺欺人?”
宋世信一只手按住腰间佩刀,冷笑道:“围困草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天下皆知。”顾白衣叹道:“如果不是我们洞悉你们的图谋,而且迅速作出部署应对,用不了多久,你们的马刀就一定会挥向草场。我们的反应,都是被迫而为。”
宋世信眼角抽动,道:“顾白衣,本将现在率兵返回顺锦城,你是不是要阻拦?还有,守卫驻马坡的官兵都在何处?本将可以让你们占着这里,但是我的人马,必须带走。”
“你不必担心,他们安然无恙。”顾白衣道:“不过你们想撤回顺锦城,那也由不得你说了算,更不是由我说了算,而是要听冠军大将军的意思。”
宋世信诧异道:“冠军大将军?”
宋世信当然清楚,冠军大将军是大唐武将之中的正三品称号,看似只有三品,可是正三品武将在大唐已经是了不得的存在。
大唐并无正一品的武臣,道理很简单,从太宗皇帝开始,虽然有正一品天武大将军的武职,但这只属于皇帝陛下,一旦皇帝亲征,以武立国的大唐才会打出天武大将军的旗号。
所以帝国最高的武臣,只有从一品骠骑大将军。
不过从武宗皇帝之后,骠骑大将军也一直虚位以待,几乎没有人得到过骠骑大将军的封号。
自武宗皇帝后,真正存在的最高武将,只有正二品辅国大将军。
大唐曾经是武功赫赫,为帝国建下武勋的名将不在少数,要成为辅国大将军,不但要立下盖世功勋,而且要有无人可及的威望和资历,此外还需要有深厚且忠诚的家族背景。
虽说寒门子弟可以凭借军功获得升迁,甚至在军中获得极高的地位,但要成为给军方的巅峰,就已经不只是行伍方面的事情,直接涉及到帝国核心权力,也必然会成为帝国政权的一部分,那就不是仅靠威望和资历能够撑得住,必须拥有深厚且忠诚的家族背景。
是以正二品辅国大将军和从二品镇军大将军,人选素来的严格至极,甚至时常空缺。
最后一位辅国大将军,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当今最高的武职,却正是从二品镇军大将军太史弘。
太史弘当年率军拼尽全力挡住了图荪人的大举进攻,可说是立下了不世之功,因此被当今圣人下旨赐封为冠军大将军,待得多年前太史弘旧伤复发再加上年事已高,回京调养,圣人更是下旨赐封其为丛二平镇军大将军,于是也成为了当朝最高武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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