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但穿着唐服,而且显然是用心化妆过,美艳动人。
“好看。”秦逍点头,由衷道:“可敦的风采,天下无双。”
可敦轻笑道:“这话我不信。唐国美人众多,我只是草原上的一个老太婆,如何能与唐国美人相比?”幽幽叹道:“总想去唐国看一看,本来是想等贺骨莫可以独当一面的时候,我能去唐国走一走,看看唐国的美好江山,现在只能是梦想了。”
秦逍听她言辞,心中爱怜,摇头道:“不要这样说,只要你愿意,总能游览大唐的风土名胜。”在椅子上坐下,道:“奴云,你是否确定自己染上了瘟疫?”
这一声“奴云”,却更是让可敦柔情似水,一双美眸满是柔情,不答反道:“昨日你下山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绝不会丢下我不管。”
“原来你明白。”秦逍笑道:“我日夜兼程赶来,就是要看你,怎会见到你之后,反要丢下你?”
可敦凝视秦逍,微一沉吟,终是道:“多谢你。”
“你我之间,不必说谢。”
“你如此待我,就算真的死了,我也没有遗憾。”挛鞮可敦幽幽道:“我见你一面,就心满意足,你……你事务繁忙,不必一直在这里停留。”
可敦是贺骨部极少数知道秦逍身份的人,她对东北的局势自然清楚,晓得龙锐军和辽东军正在东北针锋相对,此种局势下,秦逍还能丢下在手中大事来见自己,却是让她感动不已。
秦逍立下十日之约,但可敦知道,秦逍在东北有一摊子事,在这停留十天,对秦逍来说时间实在不短。
她只以为秦逍是给自己争取十天时间,至少在这十天内,大家都会相安无事。
秦逍摇头道:“你还没有康复,我如何能放心回去。奴云,我听闻瘟疫是从铁宫开始,这是真是假?铁宫守卫森严,瘟疫如何能进入铁宫?”
可敦想了一下,才道:“这件事情我想了很久,只有一种可能。”
“哦,什么可能?”
“瘟疫来自步六达。”可敦道:“步六达诸部之中,有一个乌丸氏。你应该知道,当初为了应付真羽部,贺骨与步六达曾经结为盟友。”
秦逍点头道:“我知道。”
“乌丸氏与我们贺骨的伏卢氏结过亲。”可敦道:“当年促成贺骨与步六达结盟,乌丸氏出了不少力气,所以在双方缔结盟约后,我们之间结成了一些姻亲关系,乌丸氏和伏卢氏就是如此。”
秦逍道:“你的意思是说,瘟疫源自乌丸氏?”
“近两个月前,乌丸氏族长乌丸延过世,伏卢氏前来禀报,询问是否可以前往祭拜。我答应了伏卢氏的请求,伏卢氏族长身体不好,所以其长子伏卢卓前往祭拜。伏卢卓回来之后,前来铁宫复命,他当时就说乌丸延是患病归天,还说乌丸部族中许多人患病,情况不是很好。”可敦苦笑道:“当时我没有想到有瘟疫的可能,没有太在意。”
秦逍吃惊道:“是伏卢卓将疫病带进了铁宫?”
“我自然没有与伏卢卓有肢体接触。”可敦道:“但是伏卢氏走后没几天,我身边的侍女呼兰就身体不适。呼兰是我贴身侍女,十分美貌,她一开始浑身无力,却并没有和我说明白,只说身体不舒服,过了两天,她就开始全身发烫,我那时候就知道情况不对。我仔细询问,她才告诉我说,伏卢卓来铁宫的时候,是她迎候送别,那伏卢卓胆大包天,趁没人的时候,竟然搂抱了呼兰,呼兰虽然没有被他得逞,却已经被他传染了瘟疫。”
秦逍皱眉道:“那伏卢卓现在如何?”
“他已经死了,呼兰也被隔离,但情况严重,撑不了多少天了。”可敦道:“呼兰被感染后,一开始我们都没有察觉,她依然在我身边伺候,更衣沐浴都由她服侍,等发现之时,已经来不及。”
秦逍脸色凝重,道:“当时大家都没有察觉,而铁宫有不似大唐皇宫那样戒令森严,宫里的侍女们与人接触没有注意,所以疫病就从宫里传散出去。”
可敦点头道:“应该就是这样了。伏卢卓半个月前入铁宫,呼兰当时就被感染,现在全身都是红斑水泡,而且呼吸十分艰难,这个症状已经濒临死亡。”
“我在途中也打听过,感染过后,最快死亡不到二十天,最多的也就支撑个把月。”秦逍道:“按你所言,你感染的时间最多也就半个月。可是瘟疫却早已经在真羽部散布,而且许多人都已经死亡,照这样来说,那些人被感染,不是源自铁宫。”
可敦蹙眉道:“乌丸延近两个月前便已经死亡,他是乌丸族长,举行葬礼很隆重,所以尸体停放的时间也很长。伏卢部得到消息,再赶往乌丸部,参加葬礼的时候,乌丸延已经过世近个把月。伏卢卓在那边参加了乌丸延的下葬仪式,而且在那边待了一阵子,再回来铁宫复命之时,已经是半个月前。我后来记得,当时伏卢卓就有些异常,一直在咳嗽,而且说话有气无力,他脸上似乎也生出了红斑。”
秦逍冷笑道:“他在乌丸部感染了疫病,只不过身体强健,病情发展的比较缓慢。铁宫的瘟疫肯定是此人带回来,但部族中其他人感染瘟疫,倒未必都是从铁宫传出去。”抬手托着下巴道:“真正的病源,应该是来自乌丸部。黑山贸易场与漠东诸部都有贸易,乌丸部肯定也有商人前往黑山贸易场,他们途经真羽部,所以将瘟疫带了过去。”
“我们与乌丸部也一直有贸易往来。”可敦道:“他们需要我们的矿石,我们每年也都会向他们售卖一些,不错,乌丸延死后,确实还有两拨乌丸的商人来过铁山。”柳眉紧蹙,道:“如此说来,贺骨诸部扩散的瘟疫,也是那些乌丸商人带来。”
第1583章 请求
秦逍叹道:“步六达现在的情况,只怕比你这边要严重的多,他们只是封锁了消息而已。”
“但这种疫病我从无听说过。”可敦蹙眉道:“为何会突然在漠东蔓延?”
秦逍道:“现在还无法确知。不过我昨天看你状况,似乎大有不同。”
“确实如此。”可敦轻叹道:“我感染过后,也是没有气力,全身发烫,但身上始终没有出现红斑,和其他感染疫病的人只是初始症状相似,但却一直没有恶化。”
秦逍道:“不过你应该确实已经被感染。”
可敦幽幽道:“这种疫病,目前还无法救治,我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天。”
她轻步走到一张椅边坐下,柔声道:“我派人请你前来相见,本是想见你最后一面,但现在却有事情要求你帮忙。”
“为了贺骨部?”
“是。”可敦苦笑道:“前番契利大军压境,幸亏你促成了贺骨与真羽的联合,否则贺骨现在只怕早已经不存在。我心里比谁都清楚,多年来的消耗,贺骨的力量早已不比从前。你们唐国有句话,叫做君子无罪、怀璧其罪,贺骨却正好是处于这种状况。你见到了铁山,也知道铁山的矿石是草原诸部觊觎已久的宝藏。图荪人固然如此,真羽人和步六达人也无时无刻不想着占据铁山。还有更北边,诸多漠北部族对铁山也都是心怀不轨。”
秦逍微点头,心知贺骨能够生存至今,一个重要缘故是因为有铁山出产的贺骨刀,如此锋利锐器,再加上贺骨人的英勇,足以让任何部族忌惮。
但也正因为铁山的存在,贺骨部实际上也一直被人盯着。
“我活着的时候,贺骨诸部还能够团结一心,若有外敌来犯,大家都能同仇敌忾。”可敦神情变得严肃起来,道:“昨日发生的事情,虽然被平息,但却已经显露出贺骨的危机。贺娄泰只是第一个站出来而已,在贺骨诸部,想要掌握大权的人并不在少数。多年来我一直想要培养贺骨莫,希望他能够独当一面,成为带领贺骨继续走下去的汗王。但他从一开始就对我心存不满,觉得先汗归天后,我当权理事,是夺了他的权力。”
秦逍道:“当时他年纪尚小,如果将大权完全交到他的手中,只怕贺骨早就分崩离析。”
“但他不会这样想。”可敦苦笑道:“所以他对我阳奉阴违,我希望他做什么,他却偏偏不做什么。我喜欢阅读唐国的书籍典故,他却弃之如履,我让他练习刀法箭术,他却根本不当一回事。他一直都觉得,他是天生的汗,只要将权力交还给他,仅靠大汗之名,就能让贺骨诸部唯命是从。”说到这里,不无自责道:“只怪我事务繁多,无法时时盯着他,才有今日之祸。”
秦逍也是感慨。
成见一旦生成,就像是刻在骨头里,很难改变。
从一开始,贺骨莫就觉得可敦抢走了他的权力,对可敦存有怨恨之心,无论可敦做什么,在贺骨莫眼中都是错的。
“贺骨莫无法震慑诸部,我就一直很担心。”可敦叹道:“我本想着自己年纪不大,时间还足够,以后让他慢慢处理事务,不宜操之过急。但谁能想到会出现现在这样的境况。贺骨莫已经无法服众,继续让他为汗,只会酿出更大的祸事。但我性命不久,我死之后,贺骨部很可能就会因为汗位自相残杀,到时候贺骨百年的传续,也许就会终结。”
秦逍道:“既然如此,难道不能从诸部选出新的大汗?”
“贺娄泰本是不错的人选,但他这次太急,反倒再无机会。”可敦道:“部族中虽也有威望极高的人物,但实力太弱,而实力较强的部族头领,却也找不出真正能够让所有部族心服口服的大汗人选。”叹了口气,无奈道:“要选新汗,能然贺骨平稳过渡,就需要选出一位不但有威望而且有实力的人物,可现在我却很难找到这样的人。”
秦逍叹道:“所以无论选出谁,都会有人心中不服。”
“是。”可敦道:“贺娄氏和达勃氏在部族中的势力都很强,按照那两人的谋反之罪,本是立刻要处决,但我为何不杀他们?就是因为我很清楚,一旦杀死这两人,这两个氏族就很可能生出更大的事端,甚至很可能举族叛逃,无论哪种结果,对贺骨来说都是无法接受。”请靠椅子上,道:“但是我没有杀他们,也会留下隐患。几日之后再选新汗,这两族肯定都不会服气,我前脚死去,他们后脚就可能再次叛乱。”
说到这里,可敦一脸忧心忡忡。
“那你希望我帮什么忙?”
“我想来想去,现在唯一还适合的人选,只能是仆阑吐屯。”可敦道:“仆阑吐屯在部族中威望极高,而且性情沉稳,虽然未必能带领贺骨强大起来,但却能够保持现在的状况。但仆阑氏的实力偏弱,我只担心死后,会有部族反叛。”凝视秦逍,想了一下,才道:“所以我想请你支持仆阑吐屯。”
秦逍道:“如果你觉得仆阑吐屯合适,我当然会支持他。”
“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可敦道:“如果你仅仅是以向日户的身份支持他,他的汗位也不会稳妥。”
秦逍明白过来,道:“你是想让我表明身份?”
“我知道你不愿意。”可敦道:“但这也是我想出的唯一办法。其实漠东诸部,对大唐还是存有畏惧忌惮之心,你是大唐的将军,而且大家都知道东北的龙锐军如今锋芒正盛,所以大家如果知道你的身份,又见你支持仆阑吐屯,也许就不敢轻举妄动。贺骨与唐国的贸易逐渐繁荣,他们都知道你掌握着黑山贸易场,要想让贺骨与唐国的贸易维持下去,他们就不敢得罪你。”
秦逍若有所思,并没有立刻答应。
毕竟他也明白,如果亮明自己的身份,确实可以震慑到贺骨诸部不少头领,但如此一来,就等于是以大唐将军的身份卷入了贺骨部族事务。
漠东诸部虽然对大唐忌惮,甚至在大唐强盛之时,跪伏在大唐脚下唯命是从,但即使在大唐最强大的时候,大唐也不会轻易干涉到草原诸部的内部事务,这终究会引起草原诸部内心的反感。
但他也知道,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挛鞮可敦肯定也不会提出如此请求。
“你不要为难。”可敦见秦逍犹豫,忙道:“我绝无让你为难的意思。”
秦逍温柔一笑,道:“不为难,我只是寻思如果真到那一步,是否有更稳健的办法。”想到这美妇人临死之前,依然在挂念着部族的前程,心中感慨,柔声道:“不过我想根本不会走到那一步。你所担心的一切,只是在于你会死去的情况下,只要你安然无恙,好好活着,一切就不会发生。你年纪轻轻,还要活很多很多年,足够你培养出能独当一面的新汗。”
可敦娇柔一笑,道:“我知道你在哄我,但是我听着很欢喜。”
“我没有说笑。”秦逍摇头道:“你的症状和别人不同,就证明接下来的发展未必和其他人一样。而且……!”犹豫了一下,没有说出来。
可敦疑惑道:“而且什么?”
“先不急。”秦逍道:“这两天你好好休养,我既然说了十日之约,那一切等十天之后再做决定。”
可敦也是冰雪聪明,当然知道,秦逍定下十日之约,肯定不是临时起意,背后肯定有缘故。
但秦逍既然不想说,她也不好多问。
可敦看着秦逍,幽幽道:“真想抱抱你,可惜现在连这个愿望都无法实现。”
“你放心,过阵子,一定让你抱个够。”秦逍哈哈一笑,起身道:“我听说铁宫附近有专门的隔离患者的地方,我先去看看情况,你身体虚弱,多休息。”
可敦道:“那你一定要小心,这疫病十分厉害,千万不要和任何人有肢体接触。”
“不用担心。”秦逍道:“这是一场席卷整个漠东的大灾难,如果不能及时做好应对,可能还会迅速向其他地方扩散。虽然天下各种势力各有爱恨情仇,但老百姓是无辜的,无论是大唐的子民,还是草原上的牧民,都不该遭受如此劫难。我先去了解一些大致情况,如果步六达那边果真也出现疫病迅速扩散的情况,我们可能还要与他们进行接触,大家一起应付这场灾难。”
可敦眸中显出钦佩之色,道:“疫病发生后,大家都只是各顾各,也只有你会想到所有人。”
可敦虽然没有出现红斑症状,但看上去却是虚弱,说了这一会子话,明显就很疲倦,秦逍不想让她消耗太多精力,安慰一番,等她歇下,这才离开。
虽然草原上已经下过一场大雪,积雪覆盖茫茫大草原,但这天竟然还升起了太阳。
红红的太阳升起,虽然北风吹过来,却少了些许透骨寒意。
北方的风本就硬、本就寒,但在这红日之下,反倒有一丝丝暖洋洋之意。
第1584章 野陵
秦逍是贺骨的向日户,又被贺骨人视为大英雄,所以几乎可以在任何地方进出。
整整两天,他骑马跑了不少隔离处,见到不少患者。
他自然也做好了防护准备,不但将自己包裹的严实,也不与任何人太过接近。
贺骨部只是一个统称,以贺骨氏为核心,大大小小有数十个氏族,此外还有一些附属于贺骨部却不直接受命于贺骨的部族,分布在铁山方圆数百里之内,而铁宫则是诸部的汗庭。
也正因为大小诸部有自己的草场,不似大唐城郭内那种无数人交集在一起,所以疫病倒没有在所有部族之中散布。
其实真正受疫病影响最严重的除了铁宫之外,另有七八个部族的情况不是很好,出现了大批的感染者。
贺骨部在发现疫病之后,也是当机立断做了应对,除了本部族之内进行排查隔离,诸部之间也是不再进行人员的往来。
虽说贺骨的应对也算及时,但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找不到如何治疗疫病的方法。
患者在隔离之后,只能随着时间的推移,症状越来越严重,最终死去。
死后的尸首,也只能火化。
疫病一旦感染,快则二十天之内,多则一个月之内,必然是死亡。
而事实也正如秦逍所料,铁宫之外的诸多部族,其疫病的源来并非是铁宫,许多人出现症状比可敦要早得多,甚至许多人已经死亡。
几乎每天都有人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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