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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明 靖明 第48节

八虎中硕果仅存的张永掌着兵符火牌,这个皇帝愿意保他,皇帝又已经第一时间被背到了未央宫,张永会怎么做还用说?

但在那之前,确实是最紧张的时刻。

朱厚熜也吃不准是天灾还是人祸,未央宫只有王府出身的太监宫女们护着。

张永到后,毫不犹豫地跪倒,随后起身第一件事就是让他手底下有过监军经验的太监围了仁寿宫。

以保护的名义。

仁寿宫里,夏皇后已经搬到了这里。

看着仁寿宫门口外人挨人站着的太监们,她咬着嘴唇眼带惊恐地看了看一脸怒容的张太后。

“袁金生,你出去看看,火灭了没有!”

仁寿宫里一直伺候张太后的袁金生慌忙领了懿旨往宫门走去,张太后眼见着他被拦在了门口不让出去。

于是她脸上的怒容更盛了。

随后,又见袁金生在内的太监们齐齐朝一个方向跪下来,张太后顿时收敛了怒容,切换成担心的神色。

朱厚熜在麦福和几个太监的簇拥下踏入了仁寿宫的大门,黄锦撑着大伞跟在一旁。

“让伯母受惊了,火势已灭,伯母可安好?”朱厚熜走到屋檐下说完又朝夏皇后点了点头,“皇嫂安好?”

夏皇后紧张地捏着手绢,咬唇点了点头,等张太后答复了朱厚熜才说道:“劳陛下问,哀家无事……”

“皇帝,火势因何而起?乾清宫烧着没有?”张太后一脸关切的样子。

“起火原因还有待详查,就是有两个贪睡的奴婢没来得及跑出火海。”朱厚熜凝视着她的眼睛。

“这两个奴婢怎么当值的?雷击起火也不先示警?”张太后又怒又后怕。

“不幸毙于天雷之下,没来得及示警也或未可知。”朱厚熜长叹了一口气,“总之现在死无对证了。”

夏皇后听得心惊胆颤,是被天雷殛了还是另有隐情,现在一句“死无对证”已经表明了皇帝的怀疑。

而在这宫中,能使动两个在乾清宫周围当夜值的太监的,会有哪些嫌疑人?

夏皇后只感觉浑身冰凉,脑袋微微有点摇晃,腿脚也开始无力起来。

只听皇帝又说道:“事发突然,为防火势蔓延起来,朕才让奴婢们先在仁寿、未央两宫和几筵殿周围候着。现在火势既灭,朕也该去上朝了。这几日阴雨又多雷,恐怕宫中还有些疏漏地方,朕已着张锦、张佐、魏彬他们都好好排查排查,伯母勿忧。”

说罢简单行了个礼,皇帝转身走向宫门。

只见他到了宫门外之后,凌厉地挥了挥手,随后中气十足的声音传过来:“都散了!”

仁寿宫外一时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太监齐声吼起来:“遵旨!”

第68章 大雨中,大恐怖

声音传到仁寿宫中,张太后的脸色更白了一些。

这才十天,皇帝在内宫之中的威望就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太监们服从皇帝,这是理所当然。可落在张太后眼里,她心底终究是惊惧更甚。

这件事……跟她真的没有关系啊!

“你们看着我们干什么?武定侯,你什么意思?”

承天门外,张鹤龄沉着脸怒视着郭勋。

“哼!”郭勋什么都没说,只是仍旧沉着脸忧心不已地看着承天门那边。

事情未免来得太凑巧。

不论是哪种情况,今天都凶险无比。

若是天灾,那么之前大礼之争刚刚结束,现在就有天象示警,会不会有人头铁?

若是人祸……那更令人难以想象。

谁都不知道此刻宫内的情况,直到麦福急匆匆赶到张永身边,低头说了什么之后,张永点了点头。

“大朝之日,众臣侯朝!”

沉闷的声音中,承天门的左右侧门缓缓打开。

杨廷和、袁宗皋、王琼都不约而同地长长舒出一口气:要上朝,就必须有皇帝。

陛下他人没事!

但走上外金水桥的臣子们看着那幽深的门洞却胆寒起来。

今天会不会有很多人走不出来了?

硬着头皮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走进了承天门,并不整齐的油纸伞下,每个人都惴惴不安。

到了侯朝的区域,这里已经不会再有泥土了。

为了朝仪考虑,很多人都是靴子外面再套一层软靴。此刻他们把外面的软靴脱了下来,默默地来到午门前排队。

三通鼓还没响,此刻本不用先在这里整整齐齐地排好队。

但无形的压力之中,他们就这么自然而然地站在了雨中,而且不交头接耳。

“咚!”一通鼓。

“咚!”二通鼓。

所有人都等到了第三通鼓,午门左掖门和右掖门都洞开。

抬头望去,是肃立在雨中、铠甲泛着幽光的禁卫。

郭勋穿过右掖门,走到西角门外第一个看到的就是被任为勋卫散骑舍人的仇鸾。

咸宁侯病重来不了,但他的孙子还是以这种方式参加了大朝会。

面对郭勋的目光,仇鸾目不斜视,一动不动挺立在雨中。

朔望大朝会纯粹是礼仪性的。

大雨之中,锦衣卫陈设的卤簿仪仗庄重而辉煌,教坊司陈列大乐。

“天子升坐,群臣陛见!”

鼓乐齐鸣中,百官跪拜致贺。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抬头时,御座上终于出现了皇帝的身影。

郭勋心头的大石落了地,没见到真人之前,谁也不敢肯定皇宫里发生了什么。

现在他既然能端坐在这里,那就是宫中局势已经尽在掌握。

“众卿平身。”皇帝的声音不明喜怒,平静无波。

闷雷阵阵,大雨更滂沱。

今天的天子并不体恤群臣,大朝会的仪礼一项项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站在雨中的解昌杰比什么时候都更渴望能位列三品以上,进入能遮风挡雨的地方站着。

雨幕之中,年迈的、身体不好的自然也不少。

可今天没有一人敢于表现出什么怨言,谁知道现在平静坐在那里的皇帝会因为哪一句话、哪一个字怒起来?

他寝宫的院墙和院门,刚刚被烧了啊!

大雨中,大恐怖。

就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气氛里,常规的大朝会流程终于到达尾声,群臣都看向了皇帝。

若还没有什么事情,就该散朝了。

历来绝少有臣子在大朝会真的奏事,皇帝在这个场合也不问政。

除了太祖皇帝时。

但今天呢?

“众卿可有本奏来?”朱厚熜开口问了一句。

没人站出来奏事,但杨廷和很紧张地站了出来:“陛下,听闻日精门遇雷击起火,乾清宫可有损?臣请工部即刻着手重修,另整饬清宁宫以待兴献王妃宫眷抵京。”

张锦身后的张佐不免抬头看了看杨廷和。

那天不提,这几天不提,今天倒是主动提出来了,他怕什么?

以张佐的脑子,他想不明白。

李鐩正要站出去表态,在他旁边的王琼略微摇了摇头。

皇帝还没发话呢。

朱厚熜看着杨廷和。

他不记得老秦说过有这场火灾。

现在的朱厚熜并不知道历史上真的有发生这件事,还是自己在登基前后与大礼议一事上的做法引来了这件事。

当他被黄锦背着在雨中狂奔时,朱厚熜深刻地感受到为什么皇帝会多疑,也切身地感受到了那夜色宫殿群落间隐蔽的可能杀意。

大雨中靠在日精门廊下睡着的两个当值太监被烧死了?

朱厚熜是真的不信。

雷击起火,什么火能烧得那么快,让两个近在咫尺的太监察觉不了,一直被烧死在原地?

又或者,天雷不是自上而下,而是斜斜地越过日精门的门廊屋檐,同时劈死了他们?

一左一右,日精门并不小。是他们的脚搭在了一起,还是天雷劈了岔?

朱厚熜沉默着,冷汗从西角门中文武群臣的额头滴落,而外面的群臣脸颊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冷汗。

“今日雨大,没想到大朝会竟会持续这么长时间。”朱厚熜终于开口了,“文臣去文华殿,武臣到武英殿。张锦,让朝食多备一些姜汤。”

“臣!谢陛下隆恩!”

散朝后赐朝食,古来是有这个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