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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媚千娇 百媚千娇 第84节

再者,收入南方之后还得治理,如何接收这片土地,以及土地上的人,这也是有讲究的。这些,高溶在前线时拟了一个战时临时策略,在当下这种混乱的时期,短时间内用用还可以,甚至效率颇高。但那到底是临时策略,还得重新布置。而这些,得回到洛阳,和政事堂、枢密院商量。

“官家...”赵祖光是随着高溶一起班师回朝的,他之所以也班师回朝地这样早,除了接下来就是接收的活儿,他不感兴趣外,也因为他受伤了。他再是身份贵重,在前线也谈不上能好好养伤,高溶就干脆半强制地带他回来了。

他这会儿还脸色苍白,身体气血两虚,只能随着高溶乘坐御辇,不能骑马。但天气晴好的时候,他的精神会好很多,日常看着就比普通人弱一点儿而已。

“何事?”轻轻揉了揉额头,高溶扔下一封密函,看向赵祖光。

“听说官家这几日睡眠不好?”打听天子身体情况,这绝对是非常敏感的事。不过赵祖光和高溶关系不同寻常,他已经知道有这么回事了,还不问一下,这才奇怪呢!

高溶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不过是夜间多梦,御医已经开了药方...说来都不是药方,不过是几样温补之物,再就是饮食上有些...嗯,大抵这也算不得病。”

高溶没有说的是,他做的梦似乎都是同一个,在梦里总是梦见一个模糊的身影——一个女子的身影。

这很奇怪,他为什么要梦见一个女子的身影?

思索这件事只是一瞬间,很快高溶就忘记这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了,最近他要处置的事太多了。又没有中书门下的官员,以及尚宫局女官的协助,每一件事都需要他自己仔细斟酌...他忽然就想起那个对政事十分感兴趣的女子。

赵祖光见高溶出神,倒也没有打断,只是挑了挑眉,更靠近窗口一些,让阳光洒在身上...这能让伤口疼痛、浑身发冷的他好过一些。

高溶此番班师回朝,抵达洛阳时已经是深冬了...眼下年节将至,又逢着天下一统的大事,别的地方或许因为战争而萧条,京城这块地界肯定是不会的!所以是处处张灯结彩、热闹繁华无比。

迎天子和军队进城时,观者如云,热闹荣耀。

高溶算是配合着所有人走完了班师回朝的程序,一套大礼下来足够累了——礼部上下甚是欣慰!别看各种仪式按照规矩来做好像很简单,事实上,天子能够一套下来不闹一点儿幺蛾子是大多数时候不能想的美事呢!

经过这么一遭,高溶总算能回宫了。虽然回宫之后依旧有宫宴等着他,但宫宴好歹是由他说了算。

高溶回宫安置,还没来得及问王荣一些事,人就被迎入集英殿,这里是经常举行宫宴的地方。这里举行的宫宴一般介于大型宫宴和小型宫宴之间,但其实这里举行的宫宴就很盛大了,所谓的大型宫宴并不是更盛大,而是主题更加严肃,层次更高而已。

比如说涉及到外交的宫宴,就是大型宫宴。

太后赵娥高坐,后宫妃嫔们在下首的位置站立,对着高溶盈盈而拜。高溶看到位置最靠前的赵修仪扯了扯嘴角...他还是班师回朝的时候才接到了洛阳来的书信,直到自己多了一位‘修仪’。

他无心叫这位‘表妹’进宫,或者说,后宫妃嫔他都兴趣缺缺,不过是赵娥觉得这样好,他也没有理由,或者说动力拒绝,也就随它去了。

高溶看向赵娥,点了点头:“大娘娘这出先斩后奏倒是......”

他没有说完,也懒得说太多戳穿了窗户纸。他当然不会拿自己的亲生母亲怎么样,天下重视孝道,他难道要为了这种小事打破规则,然后引来天下物议?他不在乎打破规则,以及打破规则之后的汹汹众口,但要看为了什么,值不值得。

赵娥有些尴尬,不说话了。高溶也不说话了,只是再没看就坐在下手位置的‘表妹’一眼。这种程度的忽视逃不过其他人的眼睛,很快引来了窃窃私语般的议论,叫赵修仪十分难堪。

高溶在宫宴中略坐了一会儿,转头低声问王荣:“十七娘呢?”

王荣低声道:“这会儿正是司记司女官休息的时候...”

当下刚刚天黑,确实是夜里上班的司记司女官休息的时候。

高溶点点头不说话了,饮了几杯酒,又对王荣道:“文书房上值时,与朕说一声。”

王荣立刻应了下来...果然到了时候他准时提醒了一声。整场宫宴一直一言不发,只偶尔应一声赵娥的高溶,立刻就起身了。见太后看过来,高溶只是道:“大娘娘且安坐,朕去更衣。”

第107章 杨宜君从住处……

杨宜君从住处出发,与另一位时常结伴上值的典记一起往文书房而去时,那位典记是挺惊讶的。

今日官家回宫,这位典记还以为杨宜君不会上值了...虽然这么说也很奇怪,但总是觉得杨宜君就这样一如往常就很意外。哪怕她自己没事不能擅自行动,她拉不下脸来献媚,应该也会有官家的‘贴心奴才’安排这种事吧。

是的,这位典记心里暗搓搓的‘贴心奴才’人选就是王荣...高溶不在洛阳的日子里,王荣也对杨宜君非常关照,不少人由此推测官家比想象中更重视杨宜君!在普通宫人眼里,王荣这种宦官,是最能揣摩上意的,他的态度可以看作是某种风向标。

不过,虽然心里意外,这位典记却也如同宫中大多数人一样,能够做到表面不动声色。看她言笑宴宴,和杨宜君说话也与往日没什么不同,非常‘体贴’地没有打探这种事呢。

杨宜君其实能猜到别人在想什么,只不过她也是故作不知罢了。

“咦,今日这片游廊怎么如此昏暗?”因为住处往文书房,一路都有宫灯,杨宜君和这位典记并没有自己打灯。经过时常经过的一片园子时,典记抱怨了一声。这里不只是有游廊,还有一个池子,里头养了各色鲤鱼、种着芙蓉。当然,眼下不是开花的季节,所以夜色中只能看到湖水那片黑黢黢的一片。

“该叫人来点灯才是...还有,这儿巡查的人呢?”典记有点儿生气了,与杨宜君说道:“这些宫人这也敢偷懒!哪一日贵人出行,遇到这般景况,发作出来,他们就知道厉害了!”

“或许是今日宫宴,人手不足。”杨宜君没什么诚意地回应了一句。其实这个理由站不大住脚,她这样说只不过是为了符合社交规则,不让对方一个人自说自话,平白尴尬而已。

“哪里会人手不足!官家在位,放出去的人多,收进来的人少是没错。可宫中的贵人也少了许多,机构也精简了...这一来一去的,人手肯定是够的!不过就是一些人,宫中没有皇后主事,大娘娘身体不好,有时懒得管,一个个便松懈了。”

随口说着些宫里的大路话题,有一搭没一搭的。

就在两人经过池边小路,离水池最近时,忽然路边蹿出一个黑影,还没来得及看清,杨宜君就感觉到一个大力,将自己推进了水中...事情太突然了,她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然后又是飞快离开,那位典记反应过来后人已经不见,只能听到池中有扑水声,在黑夜之中非常明显。

她立刻着急了,大声喊道:“来人啊!来人啊!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周围根本无人,喊了几声她就意识到这个问题了!与此同时,想到这件事背后的阴谋,她还有些慌张,她不能确定作为见证者,自己有没有危险——虽然她其实什么都没看清,那个人用布蒙住了面,夜色之中能看清才怪了!

就在这典记脑袋里一个念头接着一个念头,不知道是跑出去喊人好,还是继续叫,引来别人的注意好时。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她惊喜地看过去,然后就愣住了:“官家!?”

高溶只带了一个小宦官急匆匆而来,这会儿还不是文书房当值时,高溶文书房没见到人,便从文书房往杨宜君的住处走。

眼见到这一幕,高溶眉头皱起:“何事慌张?”

典记匆匆行礼,立刻道:“官家,救救杨典记!”

高溶也听到了水中扑腾声,立刻明白了过来,几乎是想也不想就如水了——这可惊着了随同而来的小宦官和这典记,其中典记是又惊又怕!生怕高溶有什么意外。真要是高溶损了一点儿,她这个‘多话’的人死一百次也不够啊!

两人面面相觑,还是小宦官脑袋还能转,原地跺了跺脚:“哎呀!这可、这可...大人在这儿看着,小人去叫人!”

说罢,往来的方向跑。

两人都没有说下水救人的事,不是惜命,而是因为两人都不会水,下水是救不了人的。

水中,高溶的状态不太好,他原本是会水的,但他没想到入水的一瞬间,恐惧就将他击倒了...无边无际的水将他包围,沉重又窒息,他很快就指挥不了自己的手脚,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只能模模糊糊意识到,自己在往下沉。

在西南遇险也是水中,他不知道,水给他留下了阴影。过去他没有机会入水,千秋宫里有泡温泉的机会,他也不耐烦,没有去过......

就在他不断往下沉的时候,忽然有人从他背后托住了,带住了他的脖子——当然是杨宜君。

杨宜君在突然落水之后是有些慌张的,再加上天冷,激了一下,所以一开始是在扑腾,没能游起来。但过了一会儿之后,她呛了几口水后就调整过来了...她正准备自己游上岸的时候,就听到‘扑通’一声。她不知道这是同伴也被推下来了,还是有人跳下来想要救自己。

如果是前者的话,她又不急着上岸了,因为对方不知道是不是在岸上堵着她。

所以她在水里又呆了一会儿,还发出了扑腾水的声音,误导人,让人以为她要溺水了。不过她很快发现‘扑通’入水的人不对,没有游起来,似乎要完蛋了。

不管是救自己的人,还是同伴,都不能见死不救吧...所以杨宜君只能游过去救人。幸亏经常看后世的影视剧,知道的常识不少,她并没有贸然救人,而是选择了比较安全的姿势,以免自己被求生欲发作的人缠上,最后双双溺亡。

杨宜君其实没有意识到对方是高溶,这么暗的环境,湿湿冷冷的,又是很危险的水中救人,她能看清楚才是奇了怪了!

高溶却知道是她,不是因为闻到了她身上一味梅香,也不是因为早就知道落水的是杨宜君...非要说的话,就是一种感觉。有的人足够熟悉,投入了足够多的关注,出现在自己身边,不用看到他的人、听到他的声音、闻到他的味道,也知道就是他!

杨宜君为了安全,没有选择最靠近的岸边(怕有人堵她),而是游向了相反方向,,摸到了另一处湖边台阶,这才勉强上岸...这个时候她也筋疲力尽了,毕竟天气这么冷,她穿着夹衣,还带了一个溺水的人,游过这么一段——讲真的,也就是她体力好,不然根本做不到!

这个时候小宦官带了一队人马来到池边,杨宜君远远看到人群,还以为是这边的动静惊动了人,放松了下来。转头看自己救下来人的,这才怔住了...习惯了黑暗之后,近距离是能看清人的。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高溶。

这个时候看到大队人马涌过来,还不停有人跳下水,才觉得正常——如果是高溶跳下水救她,反应这么快,这么多人‘抢着’往下跳,倒也不奇怪。

杨宜君发现高溶并不清醒,不知道他是呛水了,还是别的情况。她并不会抢救,或者说她在影视剧里看过,但这种是理论和实践是两回事,更何况也不能确定影视剧里显示的是不是正确的,她遇到过一些影视剧里的‘错误’。

所以她当机立断,立刻大声呼救...随之而来的就是乌泱泱的人群。

太医匆匆忙忙而来,给高溶施救,然而奇怪的是高溶其实没怎么呛水,更像是普通昏迷。确定高溶没什么危险,自然清醒就好了之后,太医也是松了一口气。

到了这个时候,宫宴那边也得到了消息,赵娥和妃嫔们一起赶来。

赵娥主持大局,问了那典记和小宦官,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然后就看向了杨宜君。杨宜君此时已经换了一身干爽衣物...她向来是很珍贵自己的,在风寒轻易能要了人命的时代,她可不会这么冷的天,穿着湿透了的衣服站在一边。

早找到了王荣,让王荣派人给她取衣服了。

王荣也是不可思议...他没想到杨宜君这种情况下还想得到换身干爽衣物,不过再一想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如果杨宜君一直忘记去换衣,他看见了说不定也是要劝说和提醒的。

事实上,如果不是不合适,杨宜君应该赶紧去洗个热水澡的。

此时杨宜君还披散着头发,湿透了的头发不能洗一洗,至少要擦擦水吧。所以她把发髻拆了,弄来了干布巾,好不容易擦到了半干。

赵娥倒是没有注意到她身上这些细节,虽然高溶平安无事让她放心了一些,但在高溶醒来之前,完全放心也是不可能的。这个时候,她的心思有八成在高溶身上,其他两成在杨宜君遇到的事上。

不是因为她重视杨宜君,而是她嗅到了阴谋的味道。不过此时也只能先安排人查去,说不到其他的。

赵娥深深地看了杨宜君一眼,对她说道:“你今日要记得官家为了救你这般涉险,今后要好生侍奉官家。”

赵娥之前也听说过高溶看重杨宜君的事,但她并没有管这些‘小事’的意思。儿子喜欢宫中一个女人罢了,无论是给个名分,还是就这样放着,都不算什么,只看他的心思而已。

今日才知道,高溶对杨宜君极为不寻常!

在她眼里,杨宜君必定会成为后宫嫔妃了...眼下这话也不是对一个女官说的,而像是对妃嫔说的。虽说对于一个妃嫔‘惹出’这种事,叫儿子陷入险境,她有些不满,但眼下显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杨宜君心中腹诽:要是高溶不去救她,她自己就上岸了,根本不会有这些事!真要说起来,还是她救了高溶一命呢!

但她知道,这话是不可能对赵娥说的...再者,赵娥有一句话没有说错,高溶确实是因为她才涉险的。高溶救她没救成,反搭了自己进去,这只是‘结果’而已。

宫中因为高溶落水昏迷而有些乱糟糟的,而昏迷中的高溶却挺安稳的。他觉得自己在做一个长长、长长的梦,正是他最近常做的那个梦,只不过这一次前所未有地清晰。

在他彻底睡去的一瞬间,他知道,自己丢掉的那一年左右的记忆回来了。

高溶是第二天清早醒来的,他醒来的时候杨宜君披散着头发晾干——在赵娥逐渐撑不住,后半夜去歇息时,杨宜君总算有机会去洗澡洗头了。至于说其他围着高溶,想要‘侍疾’的妃嫔,她们巴不得杨宜君离开呢!

因为杨宜君的作息与普通人不同,到了这会儿,她还是正有精神的时候...倒也没人指责她披散头发是大不敬,不该出现在高溶身边。毕竟妃嫔们所谓的侍疾并不是真的由她们照顾高溶,她们只是在高溶的寝殿旁边的殿阁候着,她们也看不到杨宜君。

当然,也有侍疾的妃嫔是字面意义上的侍疾,只不过那种都是地位极高,或者非常受宠,得到皇帝极大信任的。皇帝身边的宫人都默认她能做主,这才能的。而高溶的宫里,可没有这样的妃子。

真正伺候高溶的还是一些宫女,而这些宫女都听王荣的话,王荣不说什么,她们当然乖觉地只当没看见。

高溶看着杨宜君的侧脸,她在低头看着一册书...忽然高溶就想起了在播州时,她也常常在杨家园子里的假山石旁看书。他有时会看见一次,或者两次,忽然就觉得,如果他不是姓高,是高家人,而是出身于播州的一个寻常贵族青年,是否他们会一起长大,然后男婚女嫁、琴瑟在御、岁月静好。

她是唯一一个让他有一瞬间想要放弃波澜壮阔的人生的人。

真是奇怪啊,那样软弱的心肠与情丝,应该和他这种人毫无干系才对的...但遇到她,一切不正常都正常了,或者说哪里有什么不正常呢。

高溶醒来,立刻就让一直关注着他的宫人们发现了,有宫人服侍着他坐起身,有人去传外头候着的太医,也有人去通知赵娥、通知有资格知道的人......

高溶起身,有太医问诊,还有煎好的药送来...高溶只看着杨宜君,药汁一饮而尽后,还是看着她。似乎在确定她是否是一个幻影——他居然在失去她之后,她又从天而降,即使反应过来这一事实已经现在的事了。

旁边侍疾的妃嫔们最先过来,很快就来问安、关心,然而高溶根本不看一眼,只是抬了抬手:“你们都退下。”

高溶一向说一不二,这些妃嫔也没有谁有宠,此时谁敢撒娇说不?于是略带尴尬、不甘的面面相觑之后,她们也只能退出去了。

“十七娘...”高溶终于对杨宜君说了第一句话,忽然轻轻笑了一下:“十七娘救了我啊...这还真是......”

没有人知道高溶的未尽之意——他有的时候也会觉得这真是命运的安排,明明他才是那个拥有权力,能决定一切的人,可从一开始他就被她所救,一次两次、三四次。冥冥之中,就是要欠她的,然后爱她,珍爱他,作为偿还。

高溶让杨宜君近前些,轻轻碰了碰她的手,然后抬起手似乎要碰碰她的脸,然而在手碰到之前又收了回来...觉得不尊重。

高溶自己先笑着摇了摇头:“罢了,昨晚够累的了,十七娘先回去歇息罢。”

杨宜君觉得,这个官家好像有点不一样了...但她也没法多想,只能默默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