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
“没事儿吧?”
一切发生得太快,康熙和宣妃、额乐踏进咸福门,定贵人走出西配殿,看见的便是众人惊慌的模样。
额乐惊吓地松开皇阿玛的手,跑过去,边跑边带着哭腔喊:“色赫图额娘……”
“还不叫人去请太医?”康熙吩咐完,见色赫图答应额头红肿起来,皱眉严肃地问,“发生何事了?为何会受伤?”
苏答应定了定神,跪在地上,不好说是被御驾惊到,既担忧又难以启齿道:“回禀皇上、娘娘,色赫图答应为了陪额乐踢毽子,便想练习一二,不小心被……被毽子砸到了……”
康熙:“……”
宣妃:“……”
额乐的哭声也是一顿,再想哭,情绪就有点儿跟不上,便哽咽地问:“额娘,色赫图额娘没事儿吧?”
苏答应冲女儿安抚地笑了笑。
宣妃觑了眼皇上的神色,走上前吩咐道:“还不将色赫图答应抬回东配殿去。”
“是,娘娘。”
宣妃无奈地叮嘱:“小心着些,莫要伤上加伤。”
随后,宣妃才看向康熙,小心请示:“皇上,额乐担心色赫图答应,可否……”
康熙摆摆手。
宣妃连忙推了推额乐,然后请皇上入殿内落坐。
“凶器”毽子被人拾回来,康熙拿在手里估了估重量,也就比玉佩稍重些。
方才几眼,瞧着色赫图氏挺健壮,康熙实在不能相信竟然有人被毽子砸晕,难道是内里虚弱?
宣妃眼神随着康熙摆弄毽子的手闪动,无声地扯了扯嘴角,道:“皇上,色赫图答应应是无大碍,臣妾命人去取额乐的帕子过来。”
康熙颔首,终于放下毽子,接过太监呈上来的锦帕,慢条斯理地擦拭手掌。
宣妃想起额乐说要给皇上选“最漂亮的”,现在额乐不在,她选还是宫女选都不妥当,便命人将帕子全都呈上来,请皇上挑选。
康熙挑起一方帕子,简单看了看,其实都差不多,便随手拿了一方,也不等太医替色赫图答应诊治,便离开咸福宫。
宣妃和定贵人恭送皇上御驾离开,对视一眼,一同往东配殿去。
太医来后,得知色赫图答应是被毽子砸的,神色亦有几分诡异,但他是专业的,迅速收整心情认真地替她看诊。
“并未伤及骨头,不会昏迷太久,不过头部受到重击,醒来后许是会头晕目眩,胸恶呕吐,下官为色赫图小主开一副内服的汤药,再开一副外敷的膏药。”
另外,檀雅跌倒时,扭伤了脚,太医嘱咐需得静养月余。
宣妃等人放下心,命人随太医去取药,接下来只需耐心地等檀雅醒过来便可。
定贵人和苏答应此间知道了皇上允她们陪额乐去畅春园的事,只是檀雅得静养,这畅春园必然是去不了了。
而既然檀雅无事,三人商量后,便决定暂且离开东配殿,若檀雅醒了,让闻枝、闻柳第一时间禀报。额乐没走,就缩在檀雅身边躺着。
檀雅是酉时初醒的,晕乎乎地睁开眼,就见额乐躺在她身边儿,已经睡着了。
两个宫女发现主子醒了,闻枝去回话,闻柳则是留下伺候。
檀雅扶着额头上的绷带想问“我怎么了”,刚张张嘴,记忆便涌上来,顿时便觉头更晕,胃里更恶心。
闻柳端药过来,劝小主莫动,她拿着勺子一口一口喂药。
宣妃三人前后脚进来,见檀雅面色尚可,就不打扰她休息,还抱走了额乐。
檀雅一动弹便天旋地转,就侧躺在床上,听闻枝和闻柳说她晕过去之后发生的事情。
一世英名,尽悔!
檀雅捂脸,等到听说她本来可以去畅春园,现在因为一个毽子,去不了了!
整个人仿佛被抽空……
她以后就是宫里的笑话,这都罢了,竟然不能出宫了……
“小主,您可是还难受?”
是啊,难受……
檀雅长叹一声,“娘娘她们走了,我就是咸福宫留守嫔妃了。”
“小主您是为这个啊。”闻枝蹲在床榻边,劝道,“身体为上,不能勉强,这一次不行,以后兴许还有机会呢?”
闻柳也跟着点头,“听宣妃娘娘说,是咱们格格说想跟额娘们一起去畅春园,皇上才应允的。皇上这么疼格格,您明年就能去了。”
“是啊是啊,小主,脑袋何其重要,您可千万要好好养着。”
檀雅自然也爱护自己的身体,就是造成这个结果的事儿吧……太有损颜面。
想哭,可是要脸……
檀雅翻身背对两个宫女,想起这事儿大小全在康熙一念之间,低声道:“我在圣驾前失仪,方才忘了与娘娘请罪,你们替我去同道堂,请娘娘责罚于我。”
闻枝和闻柳彼此对视,应:“是,小主。”
第29章
后宫众多妃嫔, 能够跟皇上去畅春园的,非受宠者不能,是以檀雅不能随行, 某种程度上已是责罚。众人确实看她的笑话,但与其说是笑话她被毽子砸伤, 不如说是笑话她好好的机会抓不住, 活该失宠的命。
檀雅并不在意康熙的恩宠, 只是不想惹麻烦, 扰乱安宁的生活。
宣妃明白她的意思, 听了檀雅随侍的请罪之言,便又郑重其事地下令,罚她禁足两月,并且抄佛经三十卷,好堵住后宫那些闲言碎语。
小佛堂里便有宣妃和定贵人抄的佛经, 三十卷, 檀雅简单翻了翻,字数都不算多,辛苦些几日便可抄完, 不过她没必要那么辛苦,慢慢抄便是。
康熙去畅春园的旨意端午节前便已下达, 各处早就已经收拾的差不多,唯有咸福宫是临时加塞进来的, 三日后就要走, 收拾起来便显得有些着急忙慌。
只有檀雅不去,东配殿里还是像往常一样, 甚至比往常还安静几分。
闻枝和闻柳知道主子难受, 进出动静都极小, 若不是人不能不呼吸,恐怕都恨不得憋着气才好。
檀雅经过一夜的休息,头晕恶心的症状比昨日已是减轻许多,病中那种种矫情的情绪,自然也消退许多,见两人这般小心,无奈道:“也不必如此夸张,我又不是那等严苛的主子。”
闻枝屏着的气一松,傻笑。
闻柳端着早膳进来,笑道:“奴婢们也是心疼您,可不是怕您严苛。”
“跟我坐月子时的菜一样淡。”檀雅靠坐起来,端起粥碗,就着清淡的小菜,吃得完全没脾气。
闻柳早有应对,“宣妃娘娘特意吩咐,教您遵医嘱,待养好了头,再吩咐膳房做您爱吃的。”
“哦。”
檀雅机械地吃完饭,放下碗的下一瞬,便道:“扶我出去坐坐。”
外头都在收拾行装,闻枝小心道:“小主,您看着不会难受吗?”
笑话!
她如此坚强、从容、大气……会难受?
“摇椅准备好,就摆在廊下。”檀雅伸出手,搭在闻枝的手腕上,作势要起身。
既是要出门,她便要换一身衣服,头也要梳,闻枝出去安排,闻柳便留在屋里伺候她更衣打扮。
半个时辰后,檀雅躺在摇椅上,摇椅边放着一张小几,上头摆着茶盏和一碟点心,一碟花生瓜子。
檀雅也不敢大力晃,就这么躺在上头,自己拿个大蒲扇边扇边瞧着人来人往。
宣妃三人得知她出来,不约而同地过来探望,定贵人和苏答应听说她的头还有些晕,都提出想要留在咸福宫照看她。
宣妃有些犹豫,檀雅有伤,确实该再留一个人在咸福宫里……
此番随驾去畅春园,定贵人许是能接机多见见十二阿哥一家,苏答应估计也舍不得离开女儿,檀雅本就无大事,不愿枉做恶人,立即婉拒道:“我头上这点小伤,三五日便好了,哪值当特意留人陪,且就禁足在咸福宫里,跟从前一样过呢。”
定贵人和苏答应确实是好心,檀雅心领,好说歹说劝着她们,宣妃三人好歹没有小题大做。
而宣妃三人又要给额乐上课又要收拾东西,也确实是忙,宣妃便干脆将替额乐送礼的活计交给檀雅,并且嘱咐:“只张嘴问几句便是,不用劳累。”
檀雅应了,一动不动躺在摇椅上吩咐人去送,用耳朵听人回禀便可。
宫里的皇子们率先收到帕子,不过二十阿哥胤祎和二十一阿哥胤禧在尚书房读书未归,暂时还未见到实物,倒是废太子胤礽,康熙在宁寿宫之言便是默许,因而这礼进咸安宫进得顺畅,是除二十二阿哥以外第一个拿到幼妹这薄简礼物的皇子。
额乐练字初有成效,虽还未有风骨,却还算工整,自从昨日从宁寿宫回来,便将皇阿玛对兄长们的评价写在帕子上,自觉给帕子增光许多,十分得意。
废太子胤礽瞧着那软趴趴地“天资粹美,举世无双”八字,再得知这是皇阿玛金口玉言,面上无喜无悲,“天资粹美,举世无双?”
“天资粹美,举世无双……”
“呵……”
胤礽攥紧那方粉帕子,冷眼看着宫门一点一点合上。
雍亲王胤禛从暗示二十二那日便在等着这帕子,一听来报,说咸福宫雅若格格送礼来,甚喜,教人直接拿到书房来。
他是很期待的,打开时期待丝毫未减弱,可看到额乐的题字,这期待便打了些许折扣。
胤禛自从早年得了皇阿玛一句“为人轻率,喜怒不定”,已习惯不露声色,自然不愿意对任何人表现出对什么东西有特别的喜恶,是以书房内并无他人。
“若是换个题字,更合我心……”
所谓千人千面,喜恶各不相同,送一样的礼物,得不到相同的满意度也是常事。
其他皇子们收到额乐的帕子,无论心里如何想,面上的表现都是喜爱非常,并且如檀雅所预料的,皆回送了一份礼物,其中有珍贵有逗趣,不一而足。
反正各个都比额乐那帕子值钱,额乐确实借此赚了一笔,小小的姑娘坐在礼物中间,那财迷样儿逗笑了一众人。
二十二阿哥听说额娘受伤,亦是忧心不已,赶在离宫前抽空来探望一次,见额娘还有心情念叨“菜没味儿”,走时总算没那么牵挂。
咸福宫就剩下檀雅一个主子,宫侍也少了大半,起初几日,她还有些不习惯,过了那几日适应期,她就开始去发现安静的好处,就像她一开始变成色赫图氏之后,学着享受寂寞一样,享受此时宁静的时光。
一把摇椅,一卷佛经,一杯茶,从清晨到日落,阳光爬到她身上再跑走,偶尔沐浴在阳光中,昏昏欲睡,她便顺应睡意小憩片刻。
宫墙上爬满爬山虎,偶尔一阵风吹过来,哗啦啦的响。
今日风调皮些,檀雅便睡得不甚安宁,睁开眼睛望着头顶的房檐醒神。
“小主,可是吵到了?可要回屋睡?”
檀雅轻轻摇头,道:“闻柳,你可觉得这房檐上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