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吹,撩起帐篷的门帘,风吹进帐篷内,行军油灯暗了一下,随即又亮了起来,风吹拂起一张摆在弹药箱上的信纸,轻轻的‘唦唦’声响动,信纸飘在帐篷内左侧方的一张行军床上方,它被风抚慰着不愿落下。
行军床上躺着一名国防军下士,他似乎正做好梦,脸上泛着幸福的梦呓。风过,信纸正好落在中士的脸上,他从梦中醒来,伸手抓住信纸,即将将信纸捏成纸团的手掌突然放松,一声‘呼’,中士霍地双手撑住行军床沿坐起来,随即将握着信纸的右手凑到眼前……
“谁的信?”
下士的名字叫博格恩,是一名参加过波兰战役的老兵,不过他一点也不老,他很年轻,实际年龄才22岁,但他已经前后服役了四年。
博格恩接着昏暗的灯光看去,信纸的敬启者是‘亲爱的亚格曼……’。看到亚格曼这个名字,博格恩想张嘴呼唤,却又突地闭上嘴巴,一口气堵在他的胸口,惹得他直咳嗽。
帐篷内的其他战友相续被吵醒,纷纷发问,却只看见博格恩拿着一张信半躺在床上咳嗽。
博格恩止住咳嗽,语气颇为不悦:“谁拆了亚格曼的信?”
‘亚格曼’这三个字像极是不可言及的禁忌,被吵醒的人不再追问了,他们紧随博格恩的目光,在帐篷内的战友脸上来回扫视,试图找出拆信的人。
“有三张床位是空的。格林也不在,他也值夜班?”一名二等兵用着‘他可能是凶手’的语气明知故问。
博格恩是这个步兵班的班长,谁值夜班他比谁都清楚。他没有回答二等兵的发问,而是再次扫视醒来的诸位战友一眼,然后才低头看向左手的手表,手表上指针显示是1点26分。他从行军床上爬起来,关掉行军灯,穿戴好军服,即将撩开门帘走出去时,停顿、回头,用命令的语气说:“继续就寝!”
士兵们不再说话,黑暗中,行军毯耨动的声响很频繁。
在战时,没有休假的士兵情绪都处于高度紧张状态,一旦半夜醒来,尽管精神很疲劳、身体很疲惫也几乎都要辗转反侧很久才能又再一次睡着。
圣马洛是法国西部最靠近曼基耶群岛的海港,曼基耶群岛隶属英国,海狮计划即将实施的现在,德意志空降部队受命空降突袭曼基耶群岛、圣赫利尔海岛、圣彼得港,这也才有国防军陆军受命驻扎在圣马络的安排。
这支国防陆军隶属a集团军群第12集团军,是一支步兵部队,博格恩的这个班是戎卫圣马络海港的步兵班之一,与之共同戎卫的还有同一个排的三个步兵班。
国防军建制是四个步兵班为一个步兵排,人数40~48人不等(含后勤),有特殊任务时,这个排会被临时增加一个小单位建制,可以是工程兵班,也可以是其它的辅助兵种
法国西部临海的天气一年四季都比其它地方寒冷一点,特别是在临近七月份的深夜,带着腥味的海风能将人冻得发抖。
临海的地方温差太大,博格恩的这个班还没有从前线后勤处领到御寒的冬装,他们身上的军装是39年进攻波兰时在波兰波兹南行省的托伦领到的夏季军服配套,是容易散热的布料制成的军装,这也才让刚从被窝里爬出来走到外面的博格恩被海风一吹,忍不住一个战栗。他下意识的拉紧身上的外套,身体也缩了缩,似乎这样做可以变得温暖一些,但是根本没用,身上微薄的军装根本无法抵御无形海风的侵袭,他只能将注意力转移到军营旁边的那个还有灯火的法国村庄上。
“那家法国佬为什么整夜开着灯?”博格恩一直有这个疑问,因为在德国腹地,为了节省电力资源,让工厂有足够的电力资源生产武器,人们总是自发性的很早就将家里的电灯关掉。
博格恩将视野转向村庄旁边的一个海港灯塔建筑物上。海港灯塔的引航灯早被勒令关闭,由于灯塔这附近唯一一处超过8米高的建筑物,警戒点也就理所当然的设置在这个唯一的制高点上。借着微弱的星光可以看见灯塔的制高点上有两三道人影在走动,其中有一个人不断的在立方圆形的走道上环绕奔动。
“格林应该在上面!”博格恩一直很头疼班里的一个人,那个人便是格林。格林是四天前刚从法兰克福调来前线的一名补充兵。博格恩一直怀疑格林隐瞒了自己的实际年龄,因为不论是从样貌还是性格来判断,格林都像极一名还没有成熟的少年郎,常常会做一个不礼貌的事情,比如打开已阵亡战友的信件……
博格恩这个班从参战后先后阵亡了两名战士。一个是这个班原本的班长,是一名一战生存下来的老兵,老班长在一次盟军的空袭中在被窝里被炸死,死得非常窝囊,阵亡地点是在法国北部里尔;另一个就是亚格曼了,亚格曼和博格恩是在预备役集训时就认识的战友,两人的交情一直很不错,博格恩被战时任命为班长时,两人所在的班刚好被命令进攻法国西、北部交汇处要塞城市阿布维尔,亚格曼在巷战中被流弹击中肺部,战地抢救无效死亡。
老班长的阵亡让这个班在上司的眼里,它的战斗力被怀疑直线下降了,一位‘十万陆军’中的士兵,被当成士官培养的战士阵亡了,一些大部分是在38年后服役于一线部队的士兵能有什么战斗素养?
是的,魏玛共和国时期的‘十万陆军’哪怕是一名士兵也必须学习军、士官所必备的战斗技能,‘十万陆军’中的任何普通一名士兵拿在当时的任何国家,都是一名合格的军士、甚至比某些国家的尉级军官优秀。
就是因为冯-西特克(十万陆军之父)的‘十万陆军’的存在,在1936年后,国防军的扩编才能那么的高效,新补充进去的士兵在老兵的领导下,战斗力并没有变得不堪,与之当时或者现在的某些国家军队相比,扩编后的国防军,它的战斗素养依然优秀。
我们所熟悉的将领,有多少人在‘十万陆军’里,扛着一个尉级肩章一扛就是十几年?又有多少从‘十万陆军’里面走出来领兵作战的将领在参战后名声大噪?
有太多例子了……
国防军的战斗力为什么战斗力会领先诸国?答案在于它对军官战斗素养的重视,这也不难想象它对部队战斗力的高要求。
博格恩这个班失去了唯一的老兵,又没有调来经过考验的军士担任班长,那它被留在后方成为暂时的戎卫部队也成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博格恩当然不愿采用被‘战斗部队暂时放弃’这个说法,按照他的说法是,部队正在修整。
因为这个班的战斗力不被信任,还没有经过考验,只有它发挥出了自己的价值,又或是前线吃紧,才有可能被重新调回作战部队。
博格恩一直在为了返回一线部队而在努力,不过,他并不知道一件事情,那便是一支党卫军戎卫部队已经从科隆出发,近期内将抵达法国,接收国防军的戎卫区,他用不了多久就又会返回火线。
圣马络之所以会安排一个步兵排驻守,用意有点复杂,主要原因是德意志作战部想在法国西部建立几个雷达站,在海狮计划即将实施的现在,圣马络靠近英属曼基耶群岛,也是需要建立雷达站的地点之一。当然,博格恩还没有资格知道作战部的安排。
营地离海港灯塔不远,而且法国人极其重视道路建设,哪怕是在一个小村庄,居民也执意要求各条来往道路被完整的修缮,军营与灯塔之间就有这么一条被修得十分平坦的石子路。
博格恩刚靠近灯塔三百米内便听见前方传来两声枪栓被拉动的声音,随即马上响起警告:“来人报出口令,或者止步后退,否则我们有权开枪射击!”
警告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至少博格恩听得很清楚。他停止前进,直立在原地,灯塔那边亮起一盏手电,光线摇摆着照射到他身上。
负责警戒灯塔底部的战士当然认识博格恩,但是别奢望他们会放弃必要的手续,比如互相报出口令……
“登陆英伦。”
“踢丘吉尔的屁股。”
照射在博格恩身上的光线没有马上熄掉,而是在博格恩身后来回探视后,没有发现有其他人的情况下,才在交换口令后便熄了下去。靠近后,可以看见灯塔底部的门前被用沙袋筑成一个可以容纳四个人的圆形掩体,两名士兵抱着毛瑟98k式缩成一团靠在掩体边上。
“下士,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有休息?”其中一名士兵问。他怀里抱着步枪,右手里却捧着一个罐头盒子,左手上拿着一把叉子,问完,还捣弄罐头发出金属互碰声,掏出罐头里的食物往嘴里塞。
博格恩的目光一直在注视那名一等兵手上的罐头,他已经完全肯定格林是在这里了,只有那个未成熟的小子才会肆意的拿军需品讨好战友。不过博格恩还是问:“他在这里吧?”
这伙人好像不止一次这么交谈了,两名负责警戒的士兵做出憨笑的表情,同时举起手里的罐头,做出了无声的回答。
博格恩郁闷的点点头,绕过掩体来到灯塔的入口,推门而入前,顿足、回头说:“下次罐头先热好再吃,天冷吃冻罐头会得急性肠胃病。”
那两名士兵同时转头看向摆在掩体旁边的单兵行军炊具上,这才重重的点头。
……
灯塔底部被堆积了一些饲料草团,除了这些只有一个环形的木梯直通塔顶。
博格恩一步一步的踏在木梯板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似乎年代久远的木梯板随时会被踏碎,那盏发黄的灯泡被风一吹,随意的摇晃起来,给满是蜘蛛网的灯塔内部增添了一种诡异的幽深感。
来到顶部出口,博格恩的手刚伸向门闩,门便被从外部推开……
“啊……,呃!班长……”
发出错愕声的是一名非常年轻的列兵,他的手里捧着一些四盒罐头,似乎是突然吓了一跳,捧着罐头的手手劲一松,一个豌豆汤罐头掉在地板上,发出‘咕噜——咕噜——’的滚动声,不过它马上被一张大手握住……
博格恩没有责备格林,他斜着视线看向顶部不木板隔层的一个空台,那里摆着一个行军炊具,旁边还有一罐柴油。格林是想把罐头热熟?
一颗脑袋突然从顶部玻璃窗户那伸出来,隔着玻璃大声问:“格林,谁来了?”这个人显然看见了博格恩,忽地又是脑袋一缩不作声了。
“嗯……,很丰盛的夜宵?”博格恩晃动手里的豌豆汤罐头,向前两步关掉门,随即又从格林怀里拿了一罐橄榄油沙丁鱼罐头,他似笑非笑的问:“经过汉斯的同意了吗?”
汉斯是这个步兵排的军需官。
格林一直在观察长官的脸色,发现没有责备的意思,这才笑着答:“中士先生同意给值夜班的弟兄加餐,我只是帮个忙把东西送过来,马上就回去休息了。长官……,嘿……,呵呵,您怎么来了?”格林发现博格恩的脸色越来越阴,解释不下去了,他犯了作战条例。
博格恩沉默着帮忙热完罐头,等待格林将食物送给值夜班的战友回来,这才说出了来意。他从外套内袋里掏出那封被拆开的信件,语气有点发闷:“你是亚格曼的同乡,但也不能没有经过长官的同意拆开已阵亡战友的信。”
替阵亡战士回寄家书是部队长官的责任,班长阵亡排长回,排长阵亡连长回,连长阵亡……那便没人回了,因为每一封寄给阵亡家属的家信都需要部队连长签名。营部军官根本不了解士兵的家庭状况,所以士兵在战场阵亡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最可怕的是全连战士死伤惨重的情况下,连长却也牺牲,那就是没人签名发家书了,当然,军属也就不知道自己的亲人是怎么阵亡的了。
格林正要把热好的精致熏肉罐头递出去,闻言一顿,蹲下去将手里的罐头放在地板上,然后在上衣胸袋里不知道在掏些什么……
“下士先生,我……”格林没有称呼博格恩为‘长官’,说明他是想说些私事,他从胸袋里掏出一封还没封口的信,然后又在襟袋里不知道在掏些什么。
博格恩看见了,格林拿出来的不止是一封厚厚的没封口的信,那是一个破损的手表,以及一个结婚戒子。博格恩很奇怪格林为什么会掏出这些东西,他接过格林递来的信封展开看了看里面,发现里面叠着一张信以及一些帝国马克。
格林开口解释:“我给嘉里斯曼先生写了一封信,解释亚格曼有多少私人物品存放在我这里。里面的钱是亚格曼存了半年的军饷,还有我给丝恩太太寄的160帝国马克和98芬尼。”
亚格曼所在的这个班一直处于战时状态,也就是说,这个班一直随着作战地点的转变而在更改驻地,有时候更是整个月待在火线上,频繁的战斗让士兵根本没有空余时间写家书或者寄回物品,就算是有时间写,部队的后勤处也没有空余的‘格子(补给运输列车上让士兵储物的票单)’运送私人物品,这也是前线士兵为什么会很长没有寄家书的原因。不过,士兵的家属并不会因为没有收到亲人的信而以为亲人阵亡了,亲人一旦阵亡,他们会在亲人阵亡后的两周内收到一封由最高统帅部寄的阵亡通知书。
亚格曼在四天前阵亡,这时亚格曼的家人还没有收到阵亡通知书,由于亚格曼所待的部队一直处于运动状态,他的书面死亡证件甚至还没有被签出来。在昨天,亚格曼家人寄来的信才抵达圣马络,那时博格恩正负责守卫建造雷达站的科技人员,直到夜晚才返回营地,这也才发生格林拆开亚格曼信的事件。
“哦……”博格恩拖着一个长长的尾音,这时他已经不想追究格林的责任了,只因现时第三帝国平民家庭的收入非常少,一名补充兵愿意将自己的军饷拿出来给阵亡战友的家庭,这是一件极其无私的事情。
到1940年6月止,第三帝国普通工人每月工资为112帝国马克32小额芬尼,一名列兵每月军饷是118帝国马克29小额芬尼。
1936~1940年,一条黑面包,因地区不同,价格也不同,在比较偏远的奥地利,一条黑面包需要45芬尼,在柏林地区,一条黑面包需要48芬尼,这条黑面包是一个成年人一顿的饭量。房租也因地而异,柏林一个最普通的房子,不包含水电费在内,每月需要出付35~58帝国马克不等。
格林不像博格恩是一名士官,他没有战时津贴。而且博格恩知道格林的家庭并不富裕,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下,格林依然尽力想照顾已阵亡战友的家庭,博格恩似乎觉得自己也应该做点什么。
“做完军需官交代的事情,马上回到营地休息,我们明天还有重要任务。”
他们这个班明天需要全体出动,在建造雷达站的周围设立警戒点,那将会是一个非常忙碌的一天。
格林站在原地看着博格恩走下灯塔,他的手上还拿着亚格曼留下来的遗物。
抱歉了,因有一些突然的事情影响了更新的进度。
事情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不会再出现多天不更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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