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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大法官 北宋大法官 第1109节

“王学士过奖了。”张斐谦虚一笑,又问道:“所以二位就是来看这作坊的?”

薛向点点头道:“但是这外城显然是容纳不了,故此我们打算再扩建,让商人可以扩大自己的作坊,满足百姓所需,也满足朝廷所需,毕竟商人生产的越多,价格就越便宜。”

王安石道:“但是要扩建的话,这里面涉及到很多民屋、民田,难免又会被那些老夫子嚼舌根子,这就需要你的帮助,我可不想在这时候,惹上你们公检法。”

张斐笑着点点头道:“非常乐意。”

以往王安石都是被告了,才去找张斐,因为那时候谁也没将公检法当回事,现在王安石也不敢惹公检法,事先就找张斐商量,怎么操作,才不会被告上公检法。

那边韩绛经过百日的长途跋涉,终于是抵达熙州。

其实在快到熙州的时候,他就已经接到王韶在河州大捷,重创唃厮啰的主力。

进入熙州城后,韩绛顿时被眼前的繁荣给吓到了,整个熙州就犹如一个大集市,这脚店似乎比居民区还要多。

虽然汴京城也非常繁荣,但是给韩绛的感觉,还是有一些不一样的,这里缺乏一种阶级感,仿佛全部都是商人。

未等到他仔细遍览此地风光,就被赶来的检察长范镇和庭长吕大均给拉走了。

“此番战败,皆因王韶骄傲自满,目中无人,轻敌所至,那阵亡将领景思立在攻克河州后,为求赏金,竟默许士兵杀降邀功,以至于引发唃厮啰和周边部族大为不满,故才有次一役,而那景思立竟然只因对方三言两语的挑衅,就贸然率兵出击,差点全军覆没。”

范镇是非常激动地怒斥王韶、景思立等将军。

吕大均也道:“熙河开边,乃是为求对付西夏,而非是让我军陷入吐蕃各部族的纠缠中,虽然已经解除河州之困,但与唃厮啰的关系也在进一步恶化,这将迫使我朝屯重兵于此,必将增添财政困难。”

韩绛其实在来的路上,也受到这些消息,虽然景思立英勇战死,但他在这个过程中,犯下很多错误,他见吐蕃兵似乎不堪一击,面对对方的言语挑衅,想都没有想,就领兵出击,结果中了圈套,要是辽军挑衅,他决计不敢这么莽撞,道:“如今大敌当前,而熙河地区,是孤悬在外,我们还是应该团结一致。”

范镇道:“若非如此,我早就起诉他们了,但此事决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们在这熙州辛辛苦苦通过贸易,缓和与周边各部族的关系,他们倒好,是四处树敌。此战过后,我一定要在军事皇庭起诉王韶、景思立,虽然景思立已经英勇战死,但不能忽略他的过错。”

韩绛点点头,安抚道:“如今政法已经分离,并且朝廷设立专门的军事皇庭,你们当然可以就此中问题,去进行起诉,这事我现在都管不着。但是此时此刻,我们必须要团结,以大局为重,如果仗打输了,大家都有责任。”

范镇道:“我们之所以跟枢密使说这些,就是希望枢密使给予王韶一些压力,莫要因为立下战功,就可以骄傲自满,目中无人,他在这里干得每一件事,我们可都是记着的。”

韩绛点点头道:“这你放心,我会去跟他谈的。”

但由于王韶还未有回熙州,在范镇、吕大均谈过之后,韩绛又跑去找曹评。

曹评问道:“枢密使在来的路上,可见熙州繁荣?”

韩绛点点头道:“正因所见,故而感到困惑。”

曹评这才说道:“范检察长他们所言,确实是事实,不过那都是景思立等将领所为,而非是王韶所愿,他一直希望安抚周边各部族,也一直致力于与各部族的贸易,否则的话,未有今日之繁荣。只不过他一个文官领军,自也有许多困难之处。”

“原来如此。”

韩绛点点头,又问道:“曹警司如何看待此事?”

曹评道:“我认为此事的起因,还是得从公检法说起。”

韩绛忙问道:“此话怎讲?”

曹评道:“如今吐蕃四分五裂,周边全都是一个个小部族,他们都是要凭借贸易生存,而公检法对商人是极为有利,以往我们让羌人、吐蕃人学汉字,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如今他们却争着上寺庙去学习,原因就在于契约法,学会汉字,才能看得懂契约,才能更好维护自己的利益。

同时皇家警察又为他们提供道路上的安全,这也些那些小部族最为欠缺的,故此他们变得越发依附于熙州。

这对于唃厮啰是非常不利的,恰好遇到景思立杀降,于是唃厮啰利用此事,挑起与各部族与我军的仇恨。”

韩绛沉吟少许,又瞧了眼曹评,道:“所以,曹警司的意思,也是希望能够罢兵休战?”

曹评很委婉地说道:“这取决于朝廷能够给多少后勤?”

韩绛眉头微皱。

曹评又道:“以往这西北的粮草皆是送去西军主力,最近几年西北财政稳步上升,但是却都送到熙河来,对此他们是颇有怨言啊!”

他到底是将门世家,他很清楚这些利益纠葛,西军拿不到得到西北财政支持,你说他们心里能爽吗?

这么下去,肯定会出问题的。

故此,现在得想办法减少财政对熙河支持。

韩绛点点头道:“此事官家也已经知晓,且传信给他们。”

虽然王韶还在回来的路上,韩绛也没有闲着,也是视察熙河的财政情况,一问才知,若要知熙州,需上云真寺。

于是韩绛来到云真寺,这一来人都给吓坏了,这云真寺坐落在一处峡谷之中,傍山依水,规模竟然不亚于相国寺,而且多半用的是砖瓦,还不是木材,一看就是以城堡规模在修建,而且是易守难攻。

相比起来,官署就如同茅房一般,完全没得比。

进去一看,里面更是富商云集,但寺庙氛围也很浓厚,这里面都是吃斋,行佛礼,而且随处可见和尚教人汉字、汉语,关键学生里面有小孩,也有富商。

好家伙!

这是什么地方?

这时,马天豪和鲁斌赶了过来,将韩绛请入内堂。

韩绛道:“你们这寺庙修得可真是气派啊!”

马天豪道:“枢密院勿怪,这是王宣抚使要求的,因为这云真寺掌控着熙河地区的所有财富。”

“是吗?”

韩绛惊讶道。

马天豪点点头。

韩绛问道:“你们这里一年能够赚多少钱?”

马天豪和鲁斌相视一眼。

“呃。”

“为何不说话?”

韩绛皱眉问道。

马天豪忙道:“最少也能赚一百万贯。”

“多多少?”

韩绛长着嘴巴,惊恐地看着马天豪。

“最少赚一百万贯。”马天豪道。

鲁斌道:“若非前线突发战事,我们本来预计今年得赚四百万贯。”

韩绛微微有些冒汗道:“我去河中府看过关于熙河地区的账目,你怎么能够赚这么多。”

马天豪嘿嘿道:“这得从纸币说起,目前咱熙河地区是不收税的,但是要换取纸钞的话,就得缴纳百分之五的钞税,原本我们也没有想到会赚这么多,但是这商人来来回回,咱们赚得是越来越多,再加上茶、盐、绢布等利润,差不多就能够赚这么多。”

韩绛皱眉道:“那羌人、吐蕃人都相信咱们的纸钞?”

马天豪点点头道:“原本是不信的,但后来他们也渐渐相信公检法,然后再慢慢接受我们的纸钞。

其实这里交易非常不便,又严重缺乏铜钱,如果他们用纸币交易,即便缴纳百分之五的钞税,也都不算亏的。

同时我们备有大量的茶、盐、绢布,汉人可以直接兑换盐或者盐钞,吐蕃、西夏可以兑换茶叶、绢布。”

韩绛突然觉得,修建成城堡样子,好像也并不过分,又道:“既然你们赚这么多钱,为何西北还得为此支付巨额军饷?”

马天豪和鲁斌相视一眼,均摇头表示不知。

韩绛知道他们心里非常清楚,因为这钱都往他们手里过,只是不愿意说罢了,毕竟这跟他们两个没有关系。

好在没过几日,王韶便回到了熙州。

见到韩绛时,王韶内心那真是慌得一批,因为他也得知,国内许多地方遭遇旱情。

“此事真不怪我。”

王韶解释道:“我哪里算得到,景将军会因几句讽刺,便贸然出击!”

韩绛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官家并未就此怪罪于你,非但如此,还升你为枢密副使。”

“是吗?”

王韶不禁转忧为喜。

韩绛点点头道:“但是你也别因此太过得意,我在经过河中府的时候,查过具体账目,如果再加上朝廷给的,每年要在熙河耗费三百万贯之多,这么下去是决计不行的。河中府还好,但京兆府许多官员认为,如果不开边熙河,西北民力早就远胜于前,关键西军将帅对此非常不满,在这种情况下,再有闪失,到时如何交差。”

虽然你屡立战功,但每年需要花这么多钱,不但增加财政的负担,同时影响到很多人的利益,你要有失误,别人肯定得往死里踩啊!

王韶心里也清楚这一点,道:“我已经在尽力减轻朝廷的负担,如今这钱已经是想办法挣着了,但相比起运送粮草的军饷,还是不够,因为光运送的损耗,就是熙河所需粮草的数倍。

这最好的办法,还是就地取粮。

如今我已经在高价够买粮食,这立刻激发了当地民户开垦田地,从今年开始,到未来两年,熙河所需军费将会减少大半。”

他从当地买一石粮食,就可以为朝廷节省十石粮食。

就是这么夸张。

但开垦田地需要时间的。

韩绛道:“我去过云真寺,据说每年收入,高达上百万贯。”

王韶点点头道:“之前我是有想过收税,但是当地情况非常复杂,汉人、羌人、吐蕃人、党项人都混居在一起,这税不好收,收不好,还会引来内乱。后来我跟马员外想了个办法,就是收钞税,然后以免税来换取当地人心归附,结果发现这钞税比收税还要挣钱。

将来等到这附近各部族都安定下来,钞税只会越来越多,说不定往后不但不要朝廷给钱,还能存一些钱。”

韩绛问道:“但如今唃厮啰与西夏勾结,这附近能安定下来吗?”

王韶回答道:“我也已经想到解决之法,就是将部分士兵转化为皇家警察。”

韩绛惊诧道:“什么意思?”

王韶解释道:“如今这里尚未稳定,这唃厮啰又与西夏勾结,确实还需重兵把守。

但是经过之前一战,我军大胜,唃厮啰暂时已无力大规模出兵,而西夏又受制于北线,此番动乱,他们都未有敢直接出兵,我估计他们会以袭扰方式的来骚扰我们。

之前我与曹警司试验过的,面对这小规模的袭扰,动用军队,这损耗太大,相反皇家警察要更好处理。

我们只需在关键要冲上布置军队,若真有大战,皇家警察也可以作为士兵顶上。

另外,对于军队而言,若无战事,这些士兵成天也无事可干,但是军粮又不能少,而皇家警察是能够给我们带来收益的,只要皇家警察维护好各地治安,以及确保商道通畅,这是能够给我们带来更多的财富。”

说到这里,他稍稍迟疑了下,低声道:“如此也能否削弱军队的影响力,可以利用皇家警察去制衡军队。”

韩绛立刻问道:“你现在控制不住军队吗?”

“那倒不是。”

王韶摇摇头。

韩绛立刻明白过来,他是害怕惹祸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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