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山不知啥时候下的楼,这时已经默默地站在他身后,他走过来拍了拍战车兵的肩膀,安慰道:
“别难过了,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你手里拿着的又不是烧火棍,只要是武器,就能杀日本人,替弟兄们报仇。”
三人默默地伫立着,像是在为死去的战友致哀。
一发流弹从他们头顶上呼啸而过,打破了片刻的宁静。刘小山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对战车兵说:“我们还有任务,要先走了!”
战车兵急忙问道:“你们什么任务,我可以参加吗?”
“我们临走的时候,团座交代过,必须端掉那个迫击炮阵地,它对我们前沿的街垒威胁很大。”
“就你们两人?”
“就我们俩,也没准儿还有其他弟兄。”
刘小山的目光扫到了那辆鬼子坦克上,他眼前突然一亮,问那个战车兵:“你会开鬼子的坦克吗?刚才这辆坦克的肚子里被我们塞了一个大炮仗,估计受了点轻伤,也不知道能不能动,要是能开起来,那就太好了,用它去消灭鬼子的炮兵阵地,那简直是易如反掌。”
战车兵答应了一声:“行,我先进去试试。”
说着,他掀开了坦克车前的小铁盖,从里面拖出了一具日军驾驶员的尸体,然后便钻了进去。
不多会儿,这头沉默巨兽的屁股后就喷出了一股黑烟,接着向前拱了一下,然后在原地打了个弯儿,又停了下来。
战车兵一骨碌从驾驶舱里钻了出来,沾满黑色油污的脸上乐得露出了一口白牙,他兴奋地对苏当当和刘小山说:“战车没问题,现在就缺机枪手和炮手了,你们俩谁上?”
刘小山把步枪往地上一搁,高兴地回答:“我来试试。”
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后不远处传来了一声低低的呻吟,既像是呼唤,又像是求救:“小九子,快帮帮我。”
三人吃了一惊,目光迅速转移到了那个发出声音的地方。一个蓝灰色的身躯向前艰难地爬行着,给身后的地面留下了一条宽宽的血迹。
“周哥,你还活着?”那个战车兵飞奔过去,把那个叫周哥的人挽起了半个身子。
周哥刚被扶起来就剧烈地咳嗽起来,每次胸腹的起伏都要从左肋的弹孔中挤出一股热血,那张苍白的脸被痛苦扭曲得变了形。
好半天,咳嗽才止住:“小九子,把......把我扶到坦克上去,我......我来开炮!”
苏当当从小九子那里得知,周哥是他们的车长,少尉军衔,刚才组织打埋伏就是他的主意。打扫战场的时候,周哥不幸被鬼子机枪子弹击中,当时昏了过去,这会儿才清醒过来。
小九子从随身的急救包中拿出了绷带,在苏当当和刘小山的帮助下给周哥包扎好了伤口。周哥在三人的才搀扶下颤颤巍巍地向坦克挪去。苏当当感到周哥搭在自己肩上的胳膊越来越冷,越来越沉,他不敢肯定这只胳膊能否有力量再去填炮弹,拉炮闩,但他坚信这只胳膊的主人有一颗炽热的爱国心,这颗心会支撑他战斗到最后,直至流尽最后一滴血。
刘小山帮助他进入坦克后,自己也想进去,被周哥阻拦了:“你们两人不熟悉坦克,还是留在外面吧,这里有我和小九子就行了,有你们在外面作掩护,我们进攻会比较顺利。”
提到进攻,苏当当愣了一下,他下意识地用手摸了一下腰胯,原来别手榴弹的地方已经空空如野。苏当当突然想起了李大根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在战场上武器就是士兵的另一半命!”
于是便开始翻腾起鬼子的尸体来。
他从鬼子的手榴弹袋中拿了四个手榴弹,其中一个手榴弹的形状和其他几个有些不同。苏当当很好奇,就把它拿给他们三个看,刘小山和小九子都不认识,只有周哥看出了一些名堂,他捂着伤口吃力地说:“这东西看起来像是鬼子的烟雾弹,你可以用它释放出的烟雾来指示方位,这样我们坦克可以尽快到达进行攻击!”
烟雾弹这东西本来是用于迷茫敌军视线,以便更好地隐蔽自己的,而周哥无意间的一句话却道出了它的另一个用途。苏当当如获至宝地把它揣在怀里,而后便跟着刘小山向日军的迫击炮阵地奔去。
穿过两条街,日军的迫击炮阵地便隐约出现了。
这是一片不大的废墟,四周低矮残破的民房将它包围在当中。废墟上除了迫击炮外还有几门山炮和野炮,炮口一律指向西南。苏当当和刘小山合计了一下,他们打算分开行动,刘小山往西,苏当当往东,两人约好以刘小山的枪响为号,同时攻击。
苏当当偷偷摸到了炮兵阵地的后方,他从衣角上扯下一小片碎布条,试了试风向,然后在鬼子阵地的下风口投放了烟雾弹。淡蓝色的烟雾像一只巨手参天而起,召唤着他的战车弟兄。
不一会儿,炮兵阵地南侧的马路上便尘土飞扬起来,一辆日军坦克像一头猛兽一样冲上了这片废墟。炮兵阵地上的鬼子先是一愣,然后就“板载,板载!”地欢呼起来,有些还走过来向坦克打招呼,他们还以为是己方的坦克得胜而归,或是在开往新的征途中路过而已,完全没想到在这张贴着白底红丸标志的土黄色兽皮囊内,是两张中国人愤怒的脸。
坦克并没有理会他们,而是径直开到了火炮后面,然后转了个圈,给正面的并列机枪留下了一个极佳的射击距离。这群鬼子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们不清楚自己的同伙要干什么,其中一个鬼子中尉突然警觉起来,他挥着手臂向他的同行喊着什么,鬼子们霎时慌乱起来,他们刚想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坦克里的并列机枪喷射出了复仇的子弹,车体在原地不停地转着,及时地调整着射击的角度和方位,直至鬼子的最后一声惨叫平息下来。
苏当当差点要蹦起来,他兴奋地大叫:“太痛快了!”
但同时一个不祥的念头掠过了脑海,周哥快不行了。
苏当当作出这样的判断是有他道理的,就是他听出刚才的机枪射击声是断断续续的。
如果是一个健全的射手,在这样无遮无拦的射界下,用机枪扫射应该是一个痛快连续的长点射,而出现刚才这样的射击方式只有一种合理的解释:
就是周哥是在忍着剧痛的情况下扣动扳机的,痛昏了就停下来,醒过来就继续扣着,他是在用信念支撑着去帮助苏当当他们完成任务。
想到这儿,苏当当再也忍不住了,他刚想站起身去帮助周哥,只见废墟西侧的一面矮墙轰然倒了下来,矮墙后伸出一门日军坦克的坦克炮,狰狞的炮口对准了废墟上它的“叛逆”的同类。
突然,炮口火光一闪,一发穿甲弹撕开了周哥那辆战车薄弱的后部装甲,钻了进去。接着又是一发。
废墟上的坦克开始冒烟,接着窜出火苗,很快它就被烈焰吞噬了。
矮墙后那辆日军坦克得意地从车后的排气管中喷出一股黑烟,转过身,刚想离开,忽然从紧挨坦克的一幢楼房的窗户内闪出一个人影,人影沿着窄窄的墙沿爬到了坦克的正上方,然后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苏当当定睛一看,是刘小山。刚才不知所踪的刘小山现在居然从这儿冒了出来,他扯开了卡其色军服,露出了里面的贴身小褂,精瘦的腰身上捆满了一圈木柄手榴弹。
此时,刘小山的两手各扯着一缕手榴弹的导火弦,就见他两手猛地向外一拉,白烟“哧哧”地冒出来,遮蔽了他那张因恐惧而扭向一侧的脸。
“小日本,一起去死吧!”刘小山义无反顾地向前一纵......
苏当当握紧了拳头使劲地捶了几下地上的碎砺,然后将手指深深地插了进去,歇斯底里地刨着,任凭碎玻璃碴割破他的手指,任凭鲜血浸湿了土地!
他似乎完全忘记了疼痛,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减轻他在这场战斗中毫无作为的罪责。
起风了。
空气中荡漾着一些刚才爆炸后残留下的碎布片,苏当当接了一片放在手心里,是卡其色的,仿佛是刘小山稚气未脱的脸在冲他微笑。苏当当紧紧地把它握在手心里,好像生怕它会化了似的。
枪”声从西面响了起来,越来越密,鬼子的大部队快到了。 苏当当深深地看了一眼这片浸透战友热血的中国地,身子悄悄地向后退去。
黄昏前,苏当当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团部所在的那幢楼前。
楼依然像一个战士那样守卫在这,只是经过一天炮火的摧残,这位战士的脸上又多了些疤痕。
西挂的太阳把余辉撒将过来,给这幢水泥楼在大地上留下了一个狭长的倒影。倒影内的街垒此时却异常活跃,自从日本人的炮兵阵地被干掉后,这里连一发炮弹都没落下。
弟兄们正抓紧这当儿加固着工事,一见苏当当回来了,便围拢过来嘘寒问暖,苏当当正要搭话,水泥楼顶上的防空警报忽然响了起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