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早有传闻讲益德堂背后势力是太医院圣手薛洪, 老百姓怎能与之抗衡,最后只好认了栽, 灰溜溜回去了。
又过了好些时日,患怪病的人越来越多, 益德堂脱不了关系,这才慌了起来。怎想到刚开始患病那人竟早已奄奄一息,最后死在了益德堂门前, 这事被闹大, 大理寺也派了人来, 益德堂被查封。
这才晓得所谓宫中势力是跟在皇帝身边的一个太监冒用薛洪的名义行事,宦官的罪可不得了,连其党羽皆被一夜铲除。
宫中如何勾心斗角和宋闻清没多大关系, 不过怪病他却不能置之不理。再说这事虽和太医院无关,但皇帝仁德, 思来想去派了御医亲自为患病的人医治。
说来也奇怪, 这些患病的人无一例外都嗜睡,眩晕, 还常伴有耳鸣,视力减退,甚至还有些出现消化障碍。这种病状可谓是闻所未闻,一时之间无药可治。
宋闻清刚开始也不知是何缘故,听起来倒是像甲醇慢性中毒,但仔细想想也不大可能,总不能是把医用酒精喝了吧。
加之有御医,他也不好插手,一直等到城门外张了榜,允江湖上的郎中医师皆可一试,倘若有本领解决此病状,便可免去太医院招纳御医的初试,入围后再进行实考、针灸、用药三大考核即可。
要说这太医院可不好进,三年一次,今年恰巧到了招贤纳士之时。每逢考核时,来的人都不少。除去从医户子弟中从小培养的人才外,还有太医院中各御医自己的门生及江湖上行医治病之人,光是初试便能筛选掉大半人,现如今张了这么一张榜,自然让人跃跃欲试。
人命关天,宋闻清也不在乎是否能进太医院做御医。
要说没想法自然太虚情假意,毕竟他也对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很好奇。若能进太医院,那便意味着他能学到更多东西,何乐而不为。可倘若不能进,对他来说也大差没差,医馆足够他衣食无忧,故而治病在他这儿就比考核优先考量得更多了。
陆回满头大汗从屋外进来,张罗着赵临给他倒了杯茶水灌下肚,平缓下来后道:“闻哥儿,有消息了,此前怕患的是疫病,一直不准其他医师进益德堂。现在好了,薛神医同其余人说并无传染风险,无论是哪儿来的医师都可试上一试。”
闻言,宋闻清点了点头,他心里着急,随便挎上药匣子就要往西街去。
陆回连忙遏制住他:“外面寻了马车,闻哥儿坐马车去。现如今去那儿的人都是想参加考核之人,咱也不能掉了面去。否则别人以为咱好欺负,那可得了!”
“嗯。”宋闻清没反驳他,马车的脚程比他快上好几倍,没有必要自讨苦吃。
救命岂不比考核更为重要?但宋闻清也知陆回的话虽不好听,却也是大实话。
现如今怪病无人可治,只得用调养身子的药养着,官府那边的意思差不多能猜出一二,既然如此,不若死马当作活马医,一方面能为皇宫寻些医术高超之人,另一方面若误打误撞治好了,还能得到民心,也算是种一箭双雕。僧多肉少,大家伙儿可不都卯足了劲表现自己。
想着想着便到了益德堂,宋闻清从马车上下来,提上药匣便走了进去。
屋内吵闹得不行,小声的啜泣声,还伴着不少医师在争吵。
仔细一听才晓得是在说这病症究竟是为何,有个人说是是中毒,而另一人却坚持自己的想法,说是普通偏头痛,为了用药吵得不可开交。
与他们的吵闹不同,在那角落一隅里,没有一点声音,仿若是与世隔绝般,除了偶尔传来的被病痛折磨得难耐不已的喘息声,悲凉又压抑。
宋闻清心里一颤,胸中被难以言喻的悲凉包围,他蹲下身,将手边的水递给躺在地上的人。
“多谢。”消瘦的哥儿咳嗽了下,苍白得没有一丝血气的脸上勉强勾起笑来。
宋闻清朝他笑了笑,柔声问了他的病状。
哥儿下意识瑟缩了手,好半晌没见其他动静才松了口气,半撑着身子回答了他的问题。
宋闻清看出了异样,又问:“你刚才可是怕我做些什么吗?”
哥儿见他和其余人不同,恍惚了一下才小声喃喃道:“我以为又要试药了。”
短短几个字却如同针一般扎在宋闻清的心里,无名的火闷在心里,他抿唇,沉默着将药匣放下。
给哥儿搭了脉,好一会儿他才皱着眉又问:“你们此前可有喝过从益德堂买的酒精?”
脉像极其奇怪,此前他听说病状后便生了疑心,今日一看竟是大差不差,甲醇慢性中毒……
没人往这方面想过,毕竟医用酒精大家都下意识以为是外用,自然就没考虑到了。
哥儿愣了愣神,他双眼已经几近失明了,这几日来的绝望磨平了他的棱角。
可是眼前的人柔声的问候,和那些逼着他喝药的人都不同。他会用干净的方帕搭在他的手上,耐心地为他诊脉。会将沾了灰的竹筒,擦干净了再递给他。
于是他得以喘气,点了点头:“张掌柜说这酒精不仅可以外用,还可以掺了水当粮酒喝。”
“那你可喝过?”
哥儿似乎不知道他为何会问这个问题,疑惑道:“喝了一点点。”又说,“但我每日只喝了一小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