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三根木头所构架成的木门下缓慢地走出了一辆摇摇晃晃的马车,车顶撞到那块挂在门下写着“麦克格威尔”的木牌,车夫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他回头看了一眼又扬长而去。这辆马有麻布所制的顶棚和一快走不动道的老马。年轻的农夫用力甩着马鞭,也无法让这匹老马再快上一步,可马车在泥泞的小道上慢悠悠地行走着,像是刚享受完食物的富人出行。
这个脑袋圆得见不着下巴,却又长着一对硕大的门牙,很难不让人联想起松鼠的年轻人名字叫作迪伦。他脸上唯一可圈可点的,就只剩那一双蓝色的大眼睛,可都怪日照,总刺得迪伦睁不开眼睛,他习惯了皱着眉头,眼睛只留下一条缝,这让他看起来更加丑陋。迪伦手上幅度大得快震下自己的帽子了,他冲身后喊道:“等咱们继承了牧场,就换一批马,表哥的马场里的马儿有的是,随你怎么挑……”
坐在马车后面的年轻女并不回应迪伦的话语,她举起那副老式的望远镜看向天空中偶然飞过的鸟儿,这座小镇十年如一日,除了天上偶尔飞过的鸟儿,再也没有什么新鲜事了。
鸟儿可以在天空展翅高飞,它可以决定自己的目的地,也可以毫无目的只是享受风将它托起的感觉。它不需要为了什么人什么事停留在原地,它不需要去履行什么约定,无需为了生存而将自己困在笼中,它拥有去面对风雨的勇气。
罗莎的视线紧紧跟着高空中的渡鸦,她就如她的名字一样,如同花园中精心修建好的玫瑰花,她红发垂在身后,露出白皙的脖颈,她的鼻尖挺翘,嘴唇小巧,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该是她的双眸,琥珀色的瞳眸清亮透彻,眉毛下弯,让她瞧起来像会是在森林里漫步的小鹿。
罗莎与她的母亲在这座小镇的边隅的一座小牧场生活着,却并不是这座小镇的原住民。她们在五年前搬进了小溪镇,除了她与母亲以外,在马车里还藏着一位深受重伤的男人。母亲也常常会让罗莎去为这个男人倒热水、或是送饭,他就住在她家阁楼里,罗莎哪怕不是孩子也对这个男人有着莫名的畏惧。
他的褐色卷发杂乱无章,胡子在他的脸上肆意生长着,他的脸总是拉得和驴儿一样长,而脸上和身上总是绑着绷带,像是刚从战场上抗下的伤兵。他会靠在阁楼的窗边望向远处的山脉,脸上露出愤恨的神情,他的牙齿会咬得咯吱直叫。
罗莎一开始是畏惧他,到了后来二人逐渐熟络,这个男人会露出笑容和放松的神情,他会给罗莎讲一些他以往的故事。
他的口才很好,所有故事都惊险刺激,而故事的主人公——神枪手弗兰克,总是能够在危机时刻化险为夷。他逮捕了数十个危险的帮派人士,他是有名的赏金猎人,他的枪法在西部赫赫有名——甚至他杀死了西部第一神枪手。
虽然那次决斗他丢了左眼,而那年迈的神枪手则是丢失了自己的性命。最终年轻强壮的弗兰克终于代替了老人,成为了西部第一神枪手,可他被人偷袭,跌落下悬崖。
河流冲走了他,将他冲到了岸边,最终他被罗莎的母亲救起。幸运的马厩伙计救下传奇人物,不仅得到了传奇人物的感激,还得到了丰厚的酬金,带着自己可爱的女儿、与重伤的弗兰克一同来到偏僻的小镇……
“那个马厩的伙计——就是母亲吧,我有记忆起她就在马厩打杂。那么您就是……”
他会拉起罗莎的小手,在她的手背上留下一吻说:“小女孩,「神枪手」弗兰克向您问好。”他笑着揉揉罗莎的脑袋说,“不过你可不能告诉其他人这件事情,那偷袭我的卑鄙小人还在追杀我。”
弗兰克的伤势逐渐好转,她们的牧场也被镇民们接受,一切都慢慢步入正轨——除了罗莎的友谊。不过幸好有弗兰克,罗莎一次在镇上遭受到镇上姑娘嘲讽的时候,弗兰克恰好在她身边,他才不管那几个小姑娘有多大,直接开枪打向她们的脚边,把小姑娘们吓得抱头鼠窜。
“弗兰克,你好厉害!”罗莎对他露出了崇拜的神情。
而弗兰克举起了自己的左轮,对罗莎说:“想要让人敬畏你,必须要有自己的实力,而那些质疑你的人会死在你的枪下,从此无法开口。”
“可是母亲不允许我拿这么危险的东西,她告诉我这不是一位淑女该做的事。”
弗兰克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问:“是吗?可是我看她的那把老式猎枪可是杀了不少的猎物。”
罗莎仔细思索一下回道:“我的父亲在我幼年就去世了,母亲带我移民到了这座新大陆,她如果不依靠猎枪可能都无法在这片危险的大陆活下去。但是我们已经在这安全的小镇定居了,她说我不用再过上需要用枪来维护自己安全的日子了。”
“危险在生活中无处不在,你的牧场也不可能永远是安全的,”他将手中的左轮丢进罗莎的怀中,他说:“这儿是西部,枪子儿才是唯一的道理。就像我说的,只要你拔枪的速度够快,枪子才能决定正义,小女孩我知道你的内心渴望这个玩意儿,你来自麦克格威尔的血脉也在为硝烟的气味叫嚣。”
罗莎捧起手中的枪,左轮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而罗莎激动得手都在发抖,她看向弗兰克,弗兰克脸上挂着笑意走到她身边,掰开她的手指说:“小女孩,枪是这么握的。”
母亲不在的时候,罗莎会在谷仓后面练习射击,她的猎物除了吃干净的食物罐头就只有啤酒瓶。而弗兰克则会靠在一边的栅栏上,喝着啤酒,顺带给罗莎指导。
很快罗莎学会了举枪射击与腰间射击,她得意地看向弗兰克,弗兰克却拿着罐头用力掷向她,砸在她的脑门上。
“弗兰克,你做什么?”罗莎捂着脑袋骂道。
弗兰克掏出自己的副枪说:“你把那个罐头朝我扔过来。”
罗莎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做了,只听一声枪响,那罐头被击飞了。弗兰克在空中转了两圈手枪,顺势塞进了枪袋中,他说:“等你哪天能击飞罐头,才能拥有有一点点儿得意。”他的大拇指和小拇指比出一条小缝隙,“只有这么多。”
弗兰克说完就骑马离开了牧场,只剩罗莎一人练习。弗兰克回来时衣服上沾着泥土和血液,他将二十五美金扔在桌子上,拍落自己身上的泥土。当母亲带点儿愤怒地问弗兰克这钱从何而来时,弗兰克只是露出神秘的微笑说:“等明天你们去镇上就知道了。”
罗莎也充满好奇,她吵着闹着,终于与母亲一同前往了镇上。镇门口的行刑台上站着一个男人,他的眼神凶狠,手脚被绑起,脖颈被麻绳缠绕。警长宣读完这男人的罪行后说:“这都要感谢我们的朋友——弗兰克·麦克格威尔先生,他为镇上解决了最大的安全隐患。”
母亲想捂住罗莎的眼睛,罗莎却拨开了手,她看向母亲用眼神示意以表自己的坚强。“砰”得一声,那穷凶极恶的歹徒从高台上迅速掉下,他带着伤痕和一身的屈辱被绞死在了镇上。所有人看向他们母女二人的眼神里,都充满了感激,甚至在劳伦斯的酒馆里,母亲喝到了免费的啤酒——因为是她们家的弗兰克缉拿了歹徒。
罗莎从此有了一个梦,她渴望过上弗兰克一样的生活,快意恩仇、在西部驰骋,亲眼去欣赏画册上的风景,去缉拿那些该死的罪犯。罗莎渴望成为一名赏金猎人,成为一位远近闻名的英雄,哪怕灰狼冲她嚎叫、狮子扑上来挠瞎她的眼睛,她也绝不会退缩。
“用我的子弹去书写传奇!去守卫正义!”
罐头又一次砸向罗莎,就被子弹给击飞了,此后不论弗兰克扔过来几个罐头都是如此下场。弗兰克拿起一旁的酒瓶用力朝罗莎扔去,玻璃四溅,有一片直直朝罗莎飞来,她连忙又开了一枪,将那片玻璃击个粉碎。
“你是想谋杀我吗!”罗莎冲弗兰克愤怒地喊道。
弗兰克起身伸了一个懒腰,他走到罗莎身边拿回自己那把左轮,拍拍罗莎的脑袋说:“小女孩,你还没准备好,西部可比啤酒瓶危险多了。”
他提提自己的腰带,朝地上吐了一口痰说:“镇上的悬赏解决干净了,我该离开了,小女孩。”
“弗兰克,你要去哪儿?”
“接着书写我的传奇,再多杀几个歹徒,或者被他们杀掉——不过目前没人有这本事。”弗兰克说着大笑起来,“毕竟我是西部第一神枪手。”
弗兰克说完就朝马厩走去,罗莎紧跟在他的身后,她问:“那你还会回来吗?我什么时候才能和你一起去去缉拿罪犯?”
“我每年会回来看望你和贝蒂的,至于冒险——等你心中存在一把枪,自然会上路。”
弗兰克给罗莎丢下了这么一句话后,离开了麦克格威尔牧场。
罗莎从此没了手枪可以练习射击,幸好母亲去镇上贩卖牛奶从不带自己的左轮,她更喜欢带那把猎枪,在路上时还能打下一两只猎物用来加餐。这就方便了罗莎,她偷偷从杂货铺老板那儿买入一些子弹,继续精进自己的枪术。
“罗莎,你在做什么!”
直到上次母亲中途回了家,把罗莎抓了个正着。从此母亲的左轮被锁进了铁盒中,而贝蒂也没有征求过罗莎的同意,就将她许配给了牧场里的挤奶工。镇上的人不知罗莎婚配的真相,但急匆匆嫁给一个小伙,这可不会留下什么好名声。
罗莎放下手里的望远镜,她知道这令人绝望的生活就快结束了,等弗兰克今年造访,她不会再管弗兰克或者母亲说什么,她一定要骑上马儿去往更广阔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