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几个人一下都竖起了耳朵。
皇帝这个词离着他们很遥远,不论是杜伏威还是窦建德,都是一方诸侯,窦建德虽然称帝,却还差着很多意思。
大唐天子就不一样了,那是真龙天子,传说中的人物。
汉王李定安的威名在河北犹盛,当年李破率兵出飞狐道,于幽州斩杀幽州总管罗艺,宋金刚等,又以轻兵拒窦建德,令其不敢北来。
那会李破还未称王,只是代州行军总管,刚刚统合了代州三郡而已。
那一战留给河北人的印象十分深刻,让河北群雄再也未敢西窥,李破称王之时还送上了贺礼,可见李破在河北人心中的分量。
等他平定了天下诸侯,当上了皇帝,那在这些人心目当中,分量就更是不同,和神仙差不多了。
其中王雄诞倒是见过李破,感受和其他人有点不一样,心态上更像是大唐的臣下,而不是为传闻所惑,多出那么多的奇幻色彩出来。
………………
这个时候大家心里就都道了一声,果然不愧是高门子弟,能够和皇帝说上话,真是了不得啊。
其实他们都知道宇文士及是被贬于东莱的朝中高官,只是对于门下侍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官职,又管些什么事弄不太清楚罢了。
至于宇文士及外贬的缘由,他们也没打听到,他们的消息来源有限,吴王杜伏威也不会特异传信过来数说宇文士及的不是。
眼见引起了几个人的兴趣,宇文士及也没什么好得意的,皇帝在草莽中人眼中几如天神,可在他们这些贵族心目当中,只不过是他们需要侍奉的主人而已。
“方才西门和苗别驾都说了,咱们东莱靠海,俗语说的好,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东莱多山,耕地不足,现在人少也没办法种出多少粮食来,要想有所功绩,那自然是从海上想法子了。”
苏定方还没觉出什么不对,可其他几个人都是杜伏威的旧部,顿时心领神会的都笑了起来。
西门氏便笑道:“郡守兄弟说这么多,俺算是听明白了,咱们当年在南边缺衣少食的,最后还是从海上找的食。
现在俺干的不也是这个活计?造船出海嘛,嗯,这事咱们熟,就是人手太少,郡守兄弟得想点办法,要不……俺去江都那边调些人过来?
郡守兄弟放心,那边的人都是自家兄弟,只需知会一声,绝对不敢跟俺说个不字。”
苗海潮点着头,“嫂嫂说的是啊,俺在海陵也还有些旧部,出过海的人也不少,知应一声的话也不为难。”
这事对于王雄诞来说就更不在话下,江都水军都是阚陵在管着,那是他的结义兄弟,就更不用见外。
这几位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开了,宇文士及嘴角抽搐,心说他娘的你们是想把江都水军都给搬过来吗?那样的话,王泽还不得跟俺拼命?
就算王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朝廷也得先斩了我这个东莱太守,按照这几位所言,这简直就是扯旗造反的节奏嘛。
见几个人越说越不像话,他赶紧举起酒杯道:“几位都熟悉海事,以后大事之上倚重你们还多,俺来敬几位一杯,事先表表俺的谢意。”
几个人高兴的饮了,觉着这个世家子会说话,以后相处下来说不定能沾沾光。
宇文士及又道:“几位心意俺都晓得,可事情不能这么办,人手不足,俺来想法子,至尊亲口御言,那就不会薄待了咱们。
其实诸位想的有些差了,吴王在江都时所行诸策,俺在京师都有所耳闻,至尊也很赞赏,可东莱与江都不同。
诸位都出身山东,河北,应该记得当年来护儿将军的旧事吧?”
来护儿的名字他们怎么会不记得?
前隋名将之一,祖籍南阳,后迁江都,两淮壮士中最著名的那个,身经百战,战功数都数不过来。
尤其是率军征高句丽一战,来护儿几乎一战封神,差一点就带人灭了高句丽。
实际上也正是因为他功败垂成,所以才多活了几年,不然的话,杨广亲率大军百万众,却顿兵于辽东城下,你却率兵轻取平壤城。
功高盖主都不足以形容这种行为,简直就是往杨广脸上甩耳光,还是特别响亮那种,估计最后只有一个死字才能配的上他。
不过来护儿这人很忠心,在江都之乱时被乱军所获,他当时言道:“我身为朝中重臣,不能肃清祸乱,至有今日之变,上愧对于君王恩遇,下不能荣耀家门,实在该死。”
于是不听乱军劝降,执意求死,最后与长子来楷,六子来整等一同被杀。
他和前隋许多名臣大将一样,满身的功勋,也是前隋最熟悉海事的人物,却毫无价值的死在了江都,给杨广那样的人陪葬,实在令人惋惜。
来护儿之所以为山东人所熟知,主要是他带领水军在东莱练兵,对于山东人和河北人来说,并不友好。
来护儿在东莱操练水军,所有支应都是山东税赋,征募的民夫也以十万计,是山东乱起的根源之一。
听到来护儿的名字,苗海潮首先就黑了脸道:“那人俺怎么会忘了呢?当年俺和兄弟四人被征募到这边,回去的时候只剩下了俺一个……”
西门氏深有同感的点着头,闷头饮了一杯道:“那人把俺们山东祸害的不轻,他渡海时坐的那些船,铺着的都是咱们山东儿郎的骨血。”
宇文士及嘴又抽抽了,很后悔自己提起来护儿的名字,世人称颂之雄杰,换个角度来说,不定就是一地之罪人。
当年来护儿统领的是两淮壮士,估计他在两淮名声也不会太好……
宇文士及轻轻摇头转开了话题,也不再卖什么关子,“来护儿当年在东莱操练水军,为的是征伐高句丽,不是像江都那般要在海上行商。
吴王如今在长安建了一座长安海事学院,俺听说江都那边也在大力造船,启用码头,朝廷之意已然明晰,海事将来必为重中之重。
咱们东莱地处要冲,若再征高句丽的话,海船必于东莱聚集,这也就是咱们的功劳所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