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在殿外的是金胜曼,几个宫人环伺在她身边,好像侍奉着一位真正的宫中贵人。
李破出来的时候,他们自然而然便融入到队伍当中,不管跟着谁,能伴在皇帝身边那就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不是?
皇帝近卫侍从看着皇帝脸色如常,便让开道路,金胜曼就像之前随在皇后李碧身边一样,落后李破半步。
李破侧头看了看她,心说你跟着我做什么?难道还想跟我回去宿处,诱惑咱一下,这可得跟你说清楚,俺可不是那样随便的人……
不过却也觉得这人还算机灵,懂得见缝插针,隔开今日,再想见他一面就应该是她离开长安的时候了。
于是侧头问道:“可还有事?”
如果说登岸的时候少女还是野猫的话,现在就已经变成了家猫,温顺的很,“陛下,有些事本不应该现在来说,可从新罗乘船到大唐,再来到长安,路途极其漫长,来往一趟很不容易。
我就想着……是不是能现在求得陛下的册封,那样的话,我回到新罗一定能得到更多的人的支持,德善王也一定会感激大唐的恩赐的。”
确实是急迫了一些,按照李破的思路,这事不用着急,派人到新罗看一看,应该视情形而定。
大国就要有大国的样子,中原王朝向来讲究的是出言无悔,不会轻易变更国策,和后来西边那些人的思维方式完全不一样。
如果册封了新罗王,新罗也就成为了大唐的属国,一定会在一段很长的时间对它进行支持。
李破稍一沉吟,便道:“此事不急于一时,我想新罗国中也不是所有人都心慕中原,愿意做大唐的臣子,跟近在咫尺的高句丽为敌吧?”
少女好像已经下定了决心,绝不反悔的样子,极力争取道:“陛下可能有所误会,我们新罗人向来心齐,只要陛下能正式赐予我等名位,就没有人会反对。”
李破不为所动的摆了摆手,“此事容后再议吧,也许当你或者其他人再来长安之时,便会水到渠成了……”
说到这里,他侧头加了一句,“你知道水到渠成是什么意思吧?”
这可不是什么调戏,而是一种暗指,朝堂上的人们说话有时非常隐晦,只有聪明人才能听得懂这种弦外之音。
金胜曼垂下头,“陛下所言,我都明白。”
李破转过头去,也不知她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新罗人用的是中原文字,发展上确实受到了中原的一些影响。
但他们可能还不如突厥人懂得中原王朝的行事风格,交往太少了,需要观其行,察其言,别闹出类似辽东粪土臣的笑话来。
估计那会文皇帝君臣看到高句丽王高元的奏表,也应该是哭笑不得吧?
李破可不想当这种拙劣游戏的主角,对方撕破了脸皮,但人家不在乎,却是送给你一颗苦涩的果实,你说你咽还是不咽?
不带这么恶心人的……
……………………
少女没那么聪明,却也不笨,求之不得,便退而取其次,显然是已经在心里想好了的。
“既然陛下暂不应允,臣也无话可说……”
自称一下变成了臣,再次表达了相当强烈的投靠意愿,也让李破再次想起了纳头便拜这个词。
同时也察觉到了新罗所面临的局面,怕是比金胜曼之前所言还要凶险几分,生死攸关之际,纳头便拜,哀哀求告算什么?这时估计提出些更加过分的要求她也能答应下来。
“臣觉得新罗远离中原久矣,可国中之人向慕中原礼仪,臣回去之后,能不能派遣一些王族前来大唐,学习文字礼仪,将来也能更好的尽臣下之礼。”
这才是比较聪明的做法,倭人好像就比较好学习,学好了就翻脸,半岛上的人在这方面要差一些,没有倭人来的那么凶狠。
当然了,也许只是没有给他们太多机会而已。
队伍迤逦前行当中,李破点头道:“人皆慕强,以礼克之,有礼的人才懂得道理……这是好事,朕可以应允。
之外朕有意派兵随你回新罗,稍解新罗垂危之势,但朕有言在先,大唐与高句丽有不共戴天之仇,若新罗有人不来助我,反而欲摇尾乞怜于高句丽,你来大唐也就算白走了一遭。
朕起兵灭高句丽之时,新罗也无法独完,你要想清楚其中的轻重,莫要让朕失望才好。”
对于金胜曼来说,这显然是意外之喜,不过也可以说是沉重的包袱。
以前他们还能跟高句丽人虚与委蛇,时不时称臣一下换得短暂的和平,现在嘛,如果唐军一旦登上半岛,这种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属于选边站队的范畴,经历了三征高句丽的战争,尤其是李破当政之后,大唐将不再相信高句丽人所说的任何话语,凡是站在高句丽一边的,都将是敌人无疑。
这派出去的一万精兵,试探的是高句丽人虚弱与否,同时也能检验新罗人的忠诚。
金胜曼毫不犹豫的停下脚步,深深的弯下腰。
李破回头瞅了一眼,风景不错……
“臣当奋死以报陛下垂顾之恩,新罗人也不会忘记大唐所予,希望将来臣再次来到长安的时候,能提着高句丽王的人头献于陛下。”
李破礼贤下士的走过去,一把掺住她的胳膊,心说手感还好,筋骨也佳,看来不是什么柔弱之人,嗯,他比较欣赏。
金胜曼顺势起身,抬头看了看,这个时候她好像才察觉到,眼前这位大唐皇帝陛下身材是如此高大而又强壮,新罗人中间,最勇猛的真骨花郎许也比不过他。
面貌平常了些,但那双眼睛黑黝黝的,好像一汪幽潭,深不见底,对视当中,似能望进人的心底。
金胜曼心中大跳,急忙垂下头去,但把在胳膊上的那只手,却好像透露出了无穷的火热,让她的脸上一下染上了一层红霞。
在大唐宫中,还有旅途之中听到的那些零零碎碎关于大唐皇帝的传闻,在她心里一下清晰了起来。
这是一位开国之君,曾经率领大兵征战沙场,从无败绩,最终夺得了胜利,建立了大唐,她遇到的所有人谈到皇帝的时候,全都敬若神明。
他确实也有那个资格,一个活在世间的神灵,上天的儿子……
念头纷繁而至,让她不知所措,心跳好像战鼓般在她耳边响起,一个一直若隐若现的念头冒了出来,如果……那么……
………………
李破却不管这种少女情怀,手握天下权柄的他,如今对女色的感觉比以前更淡了几分,而只要握紧了权力,天下美人尽可任他予取予求,所以乐趣反而少了许多。
少女再抬头时,看到的只是李破的背影,她长长舒了一口气,却又有些失落,滋味难以明了。
宫人们让开了一些,以便给予皇帝方便……
李破却再未有何言语,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其他的不用劳烦他这个皇帝,其实也就是看着少女的模样有些喜欢,这才多说一些,不然的话,派兵东渡的事情也不会由他来告诉金胜曼。
本来他还打算去后宫住上一晚,有了跟屁虫,他便改了主意,到了甘露殿便回身看去。
金胜曼有点心不在焉,看上去还想跟着他进去。
李破有些好笑,张嘴就想调戏几句,还好觉出了不妥,又咽了回去,摆手道:“这是朕的寝宫,朕也累了,你若还有话说,改日再叙。”
金胜曼先是愕然的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宫殿,心里还在琢磨着,这就是皇帝住的地方吗?看着真不错。
然后她就惊觉,脸腾的一下就熟了,慌张的拜了拜,给皇帝道了一声晚安,灰溜溜的在众人簇拥之下离开了这里。
这让李破乐呵了一下,心说还是嫩了些,作为一个使者,竟然不能以国事为重,这么好的机会都不知利用,说上几句想要秉烛夜谈之类的话,咱也就让你进去了不是?
当然了,这也只是说笑罢了。
把一个外邦使节给睡了,那得多不靠谱的人才能做的出来?朝中的臣下们听说之后还不得疯了?
不过要是联姻的话,就另当别论……当世可不兴一夜情……
………………
隔天,兵部尚书尉迟信上书,请将长安海事学院置于兵部辖下,另外还表达了等过些时候,时机成熟之后,仿效书院之事,在东边沿海各地置办几处海事学院的意思。
奏表到了尚书省,转至门下,臣下们略一商量,给出些意见之后便呈送到了李破这里,李破自然诏准。
随之长安海事学院祭酒马周上书“抗辩”了一下,和兵部拉扯来去,最终无奈接受,好像很不情愿的样子。
兵部尚书尉迟信比较恼火,上书想要换了马周,吴王李伏威趁机跳了出来,入宫几次想保下自己人,另外还说兵部把他的老搭档浦公拓给撵出了京师,差点没砍了脑袋,家财也给没收了许多,很是不地道。
官司于是打到了御前,让李破很是“为难”。
臣下们都没当什么大事,却都想看看吴王的笑话,可当笑话落地的时候,大家就都觉着有点不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