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集心腹来此,范文进不是为了和他们商量自己前程的,这些人估计也拿不出什么好主意来。
他范文进的仕途到了凉州总管这一步,要想再往前走,只能看皇帝的心意,他想用你,什么都好说,不想用的话,范文进觉着自己该做的都做了,其他也没什么法子。
心腹们最多给他一点回京述职时该做如何姿态的建议罢了,这方面不用别人给建议,范文进自己就能想的清楚。
回到京师,他可以去拜访一下徐世绩,庞玉等人,其他人帮不上什么忙,他也认得不多。
最糟糕的情形就是朝中有人持门户之见,排挤于他罢了,他是在前隋当过官的人,知道门阀世族的人有多不好惹。
得罪了一个,后面跳出来一群,也不知现在朝中是否还如当日那般,以家世为先……
…………
所以范文进没怎么说自己的事情,而是尽量的安抚心腹,还和他们商议了一下临走之前,怎么来安排凉州的政务。
中午的时候和心腹们吃了一顿饭,见范总管还是和以前一样,谈吐从容,不急不躁,这些人彻底放下了心事。
他们其实就怕范文进不想回京述职,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作为下属,那他们就得问一问,给出出主意。
那才叫个问难,出什么主意好呢?劝总管拒诏不归?还是劝总管放平心态?怎么说好像都不太合适。
毕竟这不是当初战乱那会了,朝中威权渐盛,大军都去到高原上把吐蕃给灭了,凉州对于大唐来说,再非偏僻之所在,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再加上大家也非凉州土著,身家都在东边,到此为官不是为人私曲的。
所以说范文进表现的一如平常,又能照顾到大家将来的仕途,那就皆大欢喜。
于是一顿午饭吃下来,大家说话就不用顾忌那么多了,随着范文进的话头,纷纷进言安排起了凉州政务。
而宇文伏藏等人都是有家世的人,都说总管一旦还朝,可以稍信给家中,让人为总管稍尽绵薄之力。
也算是点心意,范文进都乐呵呵的应了下来。
他心里其实明镜似的,这就是天下大势,凉州当年的那些乱象不可能再出现了,即便他有意留在凉州,看这些心腹之人的模样就知道,绝无可能成事。
有那么一个两个可能会全力相助,其他人心思各异,说不定转头就能把你卖了个好价钱。
如今却是一片和谐,范文进暗自庆幸自己依旧选择正确的同时,也颇伤感,心说俺在凉州主政了这些年,却没笼络下几个愿意为他效死之人,实在是太过失败。
不过如此一来,他倒也省事了,本来还想带上几个人去长安,现在看起来则不用多事了,大家各凭缘法吧。
就像他自己所说,如果这些人将来回京述职,还能记得他范文进的恩情,来门上陪他饮上几杯,就算不错。
…………
到了晚间,范文进终于广招姑臧城中高官,正式为朝廷钦使接风洗尘,同时也在宴席之上,将他即将离开凉州的消息广而告之。
这些显然都是做给周俊看的,表明他范文进光明正大,对奉诏还朝之事没有任何抵触。
加上周俊代表朝廷摆明态度,再有总管府的官员们从中转圜,所以这个比较突然的消息在姑臧官场上并没有引起太大的震动。
范文进做事的风格就是找准大方向,然后在细节上下功夫,既然做出了选择,那就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心。
这是他从凉州乱局中冲杀出来的关键因素,和他本人的性情是分不开的。
接下来范文进跟周俊商量了一番,又在凉州留了半个多月,召集凉州各郡太守到姑臧议事,把后凉州总管时代的一切都安排好了,才跟周俊一道启程回京。
到了这会,周俊对范文进的观感已是起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佩服之情溢于言表,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怨不得人家能够任职总管,镇守一方,这事情做的简直滴水不漏,让人根本挑不出一点的毛病。
他来凉州宣诏,负有的职责中最为重要的一项,其实还是要看一看这位一直不曾还朝的范总管对朝廷是否忠诚。
但凡让他看出对方不愿回京述职,有何不对劲的姿态或者流言蜚语出现,回到朝中,他都会参上对方一本。
这是他的此行负有的职责之一,如果事情比较严重的话,他也许还有见驾的机会,到时告上范总管一状也是难免之事。
不过现下就没那么麻烦了,一切都符合朝廷的预期,他周俊也无话可说,回朝之后还得给范总管点个赞什么的。
朝廷的第二份诏书是二月二十到的凉州,那时范文进还未启程,诏书说的是关于裁撤凉州总管府的事情。
对于凉州总管府裁撤之后,各级官吏以及政务都做出了详细的安排,两道诏书一前一后,衔接的也是天衣无缝。
明确的表示出了朝廷对裁撤凉州总管府的坚决态度。
无论是范文进还是周俊都明白,一旦此事做的比较顺利,作为范例,接下来就轮到其他各路总管府了。
凉州和扬州一东一西,一个黄沙漫卷,一个烟雨迷蒙,同时进行操作,是带有非常强的目的性的。
至此范文进再不做他想,朝廷做事如此有章有法,说明明君在位,贤臣环绕左右,已是无懈可击。
他都能想象的到,在第一道诏书到来之时,说不定张伦,张士贵两人已经得了吩咐,都在虎视眈眈的瞧着姑臧呢。
…………
二月末,凉州依旧寒冷,吹来的也是北风,还很大。
给自己穿的暖暖和和的范文进像是肿了几圈,也无人笑他,大家都知道范总管身体不太好,最是畏寒的一个人,到了冬天就缩在屋子里找不到人影了。
如今却要在北方冬末春初的时节赶路,确实很是辛苦,没有坐马车,也许就是范总管表现出来的最后一点倔强了。
为范文进送行的人很多。
侯君集面色有点苍白的站在人群当中,满脸的幽怨。
这厮的病倒是早好了,阿史那同俄作为敦煌旧识,比程知节那个没心没肺的家伙要强的多,起码一直在姑臧陪着侯君集。
待他病情痊愈,人家才带人回去张掖,其实走的时候也挺失望的,因为没有等来朝廷的封赏。
侯君集就安慰他,“灭国之功,不是那么快能得到回报的,等的时间越长,说明功劳越大,朝廷商量起来也就颇费思量,到时候封赏下来,说不定你还会有进京见驾的机会呢。”
于是心眼颇少的阿史那同俄听了他的糊弄,比较期待了起来,他想到京师去看看兄长,同时也想觐见一下大唐皇帝陛下。
他们这些西突厥逃人居住在张掖几年,很多人已经不想回去西突厥了,让阿史那同俄比较焦灼,他还想回去报仇,夺回属于自己的帐篷呢,这么下去怎么成?
阿史那同俄走了,侯君集却只能等待春天的到来,大冬天的,他刚刚痊愈的身体可受不了风雪的侵袭。
好不容易盼来了元贞七年的春天,听说范总管要回朝述职,侯君集本想跟着队伍一起回去长安,封赏不见影,总得去找程大胡子算算账吧。
那厮一走就没了音信,侯君集在冬天里也不知骂了多少次,那个忘恩负义的腌臜东西,大家一起出使吐蕃,九死一生的回来,你可倒好,把老子扔在姑臧不管了,你还真是有情有义的可以。
但只就等了这么几天,他却已经走不了。
左翊卫府军令到了姑臧,调他去西海听命,收到军令的侯君集心里那个滋味就不用提了,真想马上去到西海问一问张大将军,这是俺把你家孩儿扔井里去了吗?
无仇无怨的,怎么就不想放过他一次?
不过他也没辙,他虽然当过凉州总管府长史,也封诏出使过吐蕃,可他的军籍一直在左监门卫,是左监门卫的司马参军。
这可以说是左监门大将军庞玉对他的照顾,有军籍在兵府当中,是个不错的后路,侯君集也很感激,因为他一直想领兵,不想在地方任职。
可这会就比较糟糕,他走不了了,左翊卫大将军张伦亲自向庞玉讨要了他的军籍,晋他为左翊卫府将军,去西海听命。
侯君集知道,这肯定是有缘由的,应该是陈礼或是吴通,甚或是阿史那大奈等人举荐了他?
放在以前他肯定是乐不得的,但出使吐蕃这一趟可不是小功劳,一个县公根本不足以酬其功绩,郡公加上实职才显公平。
这也是他急着回京的原因所在,郡公这样的爵位他不很在乎,他要的是实职,十几个卫府,他想自己挑一挑,然后是向上陈情,还是自己奔走,都还有时间来做。
他对自己比较了解,要找个无能点上官,不然日后怎能尽情施展本事?
按照这个条件,左翊卫府显然不在在他考量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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