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好好的通道,很快就被挖得千疮百孔。
能够迅速的在冰冻的土地上挖掘出沟壑来,得益于平阳提供了大量的铁锹和铁镐。
冰冻的土地硬得像是石头。
但也仅仅是像,而不是真的石头。
更何况,钢铁的硬度远远的超过了一般的石头,所以这些『像』石头的冻土,只能是造成一些麻烦。
有了钢铁的科技,大规模的流水线生产,才有办法提供更多的工具,才能对付石头。
这是这个世界的客观规律。
至于某些神奇的国度,明明没有大量的铁器科技,却可以用石头砸石头,然后建造出一个巨大且宏伟石质建筑,那就只能是称之为『魔法』,或者说是『外星科技』,至于信或是不信,那就是见仁见智了……
河东柳孚是这一次土木工程的主要负责人。
在这一次的河东清剿过程当中,柳氏死了一半多的人,可是柳孚却没有多少怨恨。或者说,即便是有一点怨恨,也不敢表露出来。毕竟柳氏更多的是咎由自取,尤其是在崔氏都被挂起来裱在墙上之后,柳氏所谓的『功勋』或是『名望』,那就更加的不值一提了。
想要获得地位,就要老老实实做事情。
地面上很快就出现了两条长长的壕沟,而在壕沟的另外一边,是挖出来的土堆砌起来的矮墙。这些农户出身的河东郡兵,干这种活根本没有什么问题,他们也不觉得这个工作很烦闷。
凡事都怕对比。
是愿意面对不会有多少危险的修理地球,还是面对危险度较高的修理曹军,这些河东郡兵很明智的选择了第一项。
直到两道壕沟和矮墙修好,仍不断有人在修修补补,好让曹军进攻,嗯,严格说起来是进军的时候会更麻烦。
他们不会在这里久待。
他们的任务就是将轵关道挖得千疮百孔。
而这些挖好的沟渠,在重新上冻之后,又会变得坚硬无比,然后在开春土壤软化之后,却对于修复道路并不会有太大的障碍……
柳孚安排着人手,调配着这些郡兵以及民夫的体力,掌控着工程的进度。
这是他拿手的事项。
如果让柳孚上阵,和曹军对砍,柳孚自然会害怕,会胆寒,会不知所措,可是只要不和曹军接触,即便是他知道曹军是往这里来,他就不会害怕。
如果再多一些人手,那么他不仅可以挖出壕沟,还可以再添加一些埋在壕沟之中的尖刺,甚至还可以试图做一些陷阱……
只不过他的建议被否决了。
负责工程图纸和验收的工学士表示,柳孚提议的那些都不错,但是会增加消耗额外的时间,他们只需要阻碍曹军兵卒,并不需要追求杀伤多少曹军兵卒。
工学士同时也表示,在这一次和曹军战役之后,骠骑有意向要在军中特别成立一支专门负责类似于这种工程的军营。
和一般军旅之中是步卒或是劳役兼职这种活计不同,骠骑的意思是要专人专职去做这样的事情。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胆量面对战场阵列血腥惨烈的搏杀。有一些人身体素质很好,但是胆量却很小,这样的兵卒往往要么是在第一次上阵的时候白白死去,要么是在血和火的锤炼当中改变胆怯的性格。
只不过,这样的人十之八九都是死了,只有一两成的人才有幸运活下来。
所以骠骑的意思就是让这些胆怯但体格好,耐力强的,不适合上阵搏杀的兵卒,多一条出路。
其实这不就是跟辅兵一样么?
柳孚心中嘀咕,但是他不会说出来。当然他也没有意识到,不仅是大汉,而是整个人类的世界,发展的过程必然是分工越来越细化,越来越专业化的,大而泛之的方式,迟早会被人类自己所淘汰。
……
……
在河东另外一边,在郖津之处,曹洪也带着一队人马在搭建浮桥,准备渡河。
如果说曹休是为了抢占王屋山,那么曹洪的目标,就是抢下中条山。
中条山脉,若是和他身边左右的太行山脉和秦岭山脉相比较起来,那么中条山就像是一个弟弟。细细长长的,就像是在军旅之中瘦弱的兵卒,绝对不会多显眼。
但是这样一条细长的山脉,却牵连起了华夏千年的战争脉络。
许多人都觉得某些重镇,或是雄关,才能称之为战争的要点,但是实际上并不是完全都是如此。
之前曹军不能进攻中条山,并非是中条山不能逾越,也不是说中条山难以攻克,而是在中条山的南面,大自然鬼斧神工的刻出了深深的沟渠。
从中条山脚下,一直绵延到了大河的沟渠,有些沟渠甚至超过了百米深。有时候明明相互只有几十米,甚至是十几米的距离,但是脚下是近百米的深沟。在没有便捷的路桥技术的汉代,这些沟渠就是难以逾越的天堑。在曹军无法大规模渡河的时间内,只要曹军敢沿着中条山这些沟渠,或是在土塬上进攻,那么骠骑军就敢隔着一条沟渠绕后抄曹军屁股。
因此,只有在当下上游结冰水流减少,河床暴露,冻土便于快速搭建浮桥的时候,曹军才能具备大举渡河,沿着数条沟渠土塬齐头并进的条件。
齐头并进需要更加默契的配合,所以担任这个任务的,只能是曹军核心将领和兵卒。
所以可以说这一次,老曹同学真的就是将老底都押在了赌桌上。
若是损失重了,就算是能回去,恐怕也难以继续压制那些山东士族了,就算是曹操再长两只手臂出来都不行。
山东之地,平日里面似乎都在讲仁义道德,但是实际上没有军权,根本就没办法让那些地方大户乖乖听话。或者说,让他们装作乖乖听话。
但是很显然,曹操不得不打。
这一点,曹洪也是知道,否则他不会让他自己的儿子……
啊,我的儿子。
曹洪的牙咬了起来。
曹洪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后。
那是整齐的曹军精锐军列。
早些年曹操收拢了三十万的青州兵,不是真的就是实打实的三十万兵马,而是拖家带口的一大帮。但是好处在于这些青州兵因为常年征战,在没有装备的血腥战斗当中存活下来,或多或少都是有一些本事的。
而且关键的一点,青州兵的厌战阈值相当高,甚至可以说可以和骠骑兵卒媲美。
骠骑兵卒是因为功勋,因为战功可以换来他们的阶级提升,地位改变,经济富裕,而对于青州兵来说,战争就是他们的生活。
从桓灵之时,青州就不太平,黄巾之乱后更是几乎天天都是在打仗,所以战争就像是青州兵生活的一部分,那么既然是生活,就谈不上什么厌恶或是欢喜,就只是生活而已。他们投降曹操的时候,就承诺给曹操卖一辈子的命。
这是一种契约。
或许后世的某些人觉得契约就像是一个屁,但是实际上是因为这些后世的人自己将契约当成了一个屁,而历史上,这些青州兵确实是从始至终都遵守了他们的契约,直至曹操死亡之后,才正式结束了卖命的约定。
所以这一次,是真的卖命了。
曹洪思考着,计算着,按照他平常的习惯,衡量了自从开战以来到现在的成本和收益,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这场战争,确实是一次非常不划算的买卖。
亏到爆。
可是又不得不打。
因为如果不继续打,那么前期的投入就打水漂了……
可是现在接着投入,又是什么时候才能有收益呢?
亦或是……
曹洪咬了咬牙,回头望向了曹军大营之中最高的那个大纛,然后便是转头,抬脚向前而行,没有回头,也没有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