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灵无疑是一个头脑很灵活,很愿意去思考,去创新的这么一个将领。之前他搞出了大黄弩,也取得了一定的效果,也获得了战功,但他依旧没有满足现状,而是在发现了更多火药的用途,比如当下类似于火箭的武器。
大黄弩射程远,精准高,但是也有不方便的问题,拆卸安装,然后上弩,要多人协同,而且还要熟悉大黄弩的机构,要不然不小心掰断了个零件什么的……
所以当下的这个火箭,就是完全不需要什么技巧。
找个地方插上,点火就完事。
庞统看着,眼中带出了一些赞赏之意。他作为当下一流的谋士,当然清楚这玩意和大黄弩之间的差别。大黄弩可以定点打击,但是很是繁琐,而这种火箭使用却很简单,而越是简单的东西,就越是容易适应战场。
就像是在民间武勇,游侠斗杀的时候,总是各种武器,十八般的武艺云云,可是上了战场,就剩下了刀枪弓箭这么简单的几样。
大黄弩很强,但确实是太麻烦了。从制作到保养,从组装到使用,所以即便是朱灵开发出了大黄弩战术之后,庞统都一直否则了大规模生产大黄弩的建议。而现在朱灵新搞出来的『小玩意』,虽然没有任何准头可言,可是胜在方便,便宜。
现阶段这种火箭想要杀伤杀死多少敌方兵卒,那简直就是个笑话,但是如果用来打乱对方阵列,尤其是当对方处于密集状态的时候……
庞统知道自家骑兵的厉害,也懂得山东步卒的强悍。
如果是在河东运城盆地那种相对开阔的地形,骑兵驰骋的范围自然是极大,可如果是在狭小窘迫的区域呢?
比如在潼关坂道。
骑兵也就根本没有空间可以进行驰骋,如果冲不过去,就只能战死在坂道上,亦或是跳入大河。
那么如果按照正常的流程进行交战,如果说潼关要进行反推曹军潼关营地,那么就必须不得不以步卒相抗,即便关中有手雷的辅助,也是比较亏的,而且从种种迹象上来看,其实山东也制作出一些火药,只不过不知道用在哪里,也不清楚是打着什么算盘就是了。
而且潼关的上城下城是有一定的高度差,行人走马还算是凑合,要调用火炮……
那繁琐程度真不是一般工匠能做的。
之前能将火炮架到潼关城头,那是因为在没有开战之前,用吊臂一点点抬上去的,现在要在曹军眼皮底下搭建手脚架吊臂,那不是开玩笑又是什么?
『庞令君,你看这个……』朱灵搓着手,嘿嘿笑着。
『可以一试。』
庞统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
朱灵大喜。
『呵……这个玩意确实是有些意思……』庞统笑了笑,然后瞄了朱灵一眼,『但不是现在……』
『啊?!』朱灵有些懵。
『准备好,等消息。』庞统笑着,拍了拍朱灵的肩膀,然后在护卫的帮助下爬上了马背,走了。
朱灵有些挠头,目送走了庞统之后,不由得疑惑的问自己的手下,『庞令君这意思……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等他的消息?』
『什么消息?』
『这……』护卫挠头,『将主这我哪里知道啊……』
……
……
河洛之地,有一队列沿着大河一路向西。
队列像是运输车队,有车辆,有押送的兵卒,也有领队的头目。
其中领队模样的,坐在一辆车上,则是有两人,明显是一正一副的样子。
有一人相貌儒雅,却穿着一身工匠才会穿的粗麻长裳,头上也没有戴头冠,而是用麻布纶巾包着而已,表情略有一些愁苦……
而在这人边上,穿着一身锦袍的,身形肥硕,满脸油光,正在喋喋不休的和身边愁苦脸说道:『不是我说柴兄你啊……杜公良这人,是你能得罪的么?你看看,现在柴兄不仅是丢了官职,还要跟着我跑这么一趟……』
杜夔杜公良,在东汉灵帝中平年间,曾任太乐里的雅乐郎。中平年间回归故里,后来投奔荆州刘表,在刘表的手下充当雅士。后来刘琮投降曹操,杜夔也到曹操手下,参与太乐,创制雅乐。
而一脸忧愁的这个儒雅之士,则是唤做柴玉。他也在音乐方面多有才能,但是现在么,却成为了一个工匠,甚至是要做最为危险的活计的工匠……
曹操不是让杜夔创制雅乐么,而雅乐在汉代基本上就是钟磬之类的东西了。于是杜夔让柴玉铸铜钟,但柴玉所铸造的铜钟声音清浊大多不合要求,杜夔就让柴玉多次毁掉重铸。
『可是我铸造的钟磬根本就没有问题!』柴玉依旧很是疑惑的说道,『是真没有问题!一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确实是有什么问题,于是亲自在铸造现场盯着,看着工匠一点点的做,一遍遍的检查……』
柴玉说着说着,声音忽然就小了下去。
『可就是有问题了!』一旁的胖乎乎的锦袍小吏说道,『哎呀!你真是……要不是看在我们从大父那个时候就开始三十载通家之好上,我……算了,算了,你靠近些……我说你听啊,虽然我学识不如你,但是这里面的道道啊,你就不如我了……』
柴玉沉默着,点了点头,然后注意倾听。
『你知道什么叫做能者多劳么?』锦袍小吏说道,『这就是你啦……能者多劳,你越是能耐,就越是要干活……你不是音律也懂,铸造也懂么?现在好了,杜公良一来,曹丞相令其负责雅乐……结果你也懂,关键是你还指出杜公良的错……这就犯了大忌讳了……所以你不倒霉谁倒霉啊,连带着我……嗨嗨……能懂么?』
柴玉皱起眉头来,『可是,可是……我没错啊……』
『嗨!你怎么还没懂啊?』锦袍小吏说道,『柴兄啊,这不是对错的问题……嗯,这也是对错的问题……嗨!这么说罢,杜公良是谁派来负责雅乐的?』
『曹丞相。』柴玉回答。
『这不就结了么!』锦衣小吏一拍手,然后转头看柴玉依旧一脸懵,便是长长叹息一声,『还不明白?所以啊!你说杜公良错了,那就等于是……啊哈啊!嗯?所以杜公良说你是错的!其他人也就跟着说你是错的!你说,你还报到上面去?!上面会说是谁的错?是不是依旧说是你的错?是错在这!在这!你上报了!明白么?』
『可是……』柴玉说了两个字,然后就沉默了。
『我知道,谁不知道?雅乐是国家大典,不能有错,但是这玩意是你该操心的么?』锦袍小吏继续说道,『你敢说杜公良有错,那他知道了还不把你往死里整?说你是铸造出错,都已经是手下留情了,要不然的话……嘿嘿!这年头,那个上报的会有什么好下场?记住了,能者多劳,意思就是别太逞能!要不然累死你!知道不?而且我告诉你啊,这多劳啊,还不一定多得……这是两个词,多劳者多劳,多得者多得,明白么?』
柴玉沉默着。
『这是两个词啊,原本就连不到一起去……上面也觉得不好看,所以才会将这两个词合并在一起……』锦衣小吏嘿嘿笑着说道,『总是要平均一下么……不平均一下怎么得了?要不你看看,这山东之地,多得的都是那些人?要是完全不平均,让多劳者知道了多得者究竟是多了多少得,那可就是……那就真是大恐怖啊!反正我觉得,你这出来一趟也不是坏事,辛苦跑一趟,也算是有些苦劳,到时候再向杜公良认个错,该干的活你去干,该得的名利让他去得,也就过了这一关。总是要有人干活的么……只是这一趟运的东西,我总是觉得有些得慌……这些天雷要是路上……』
锦衣小吏说了一半,似乎是觉得自己这话不吉利,便是连连呸了几口,然后又是合掌祈祷了一阵,才说道:『反正就这样,我们这些人,这辈子,不就是求一个平安么……明白了吧?嗯?』
柴玉默然许久,然后才缓缓的点了点头。
夕阳晚照,残霞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