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西葡帝国的势力彻底赶出南洋?
好想法,高务实也一直以此为长期目标。只不过最近这几年麻烦事一件接一件,他高司徒现在又收了天下财权大半在手,更是忙得不可开交,相应地也就不希望南疆出现太大的波动。
原本按照高务实的设计,大概在数年之后,蒙古、日本、女真问题就会得到基本解决,到那个时候,他高某人应该就能清闲一些了。而且彼时差不多已经经过了十年的移民,南疆、南洋方面的汉人数量势必大增,那个时候再去安排各项任务,自然也就变得容易起来。
但今天因为勋贵们的蠢蠢欲动,让高务实觉得必须得给他们松松绑了。毕竟,让勋贵们从封建地主属性转变为贸易资本属性,本也是他改造勋贵计划的一个重要原则。
以利益推动改革,这是高务实一贯的基本思想。在他看来,如果“统治阶级”不能从改革中获利,亦或者获利不如损失多,那么无论这改革对民间的好处有多大,“统治阶级”们都必然没有动力,只会变成阻力。
这些勋贵们是名义上武臣,实际上根本打不了仗,从这个角度来看,养着他们完全就是浪费国家资源。可是问题在于,如果他们反对改革,那改革的压力就太大了——朝廷的文官集团本就不是都赞同改革的,一旦勋贵们也站到保守派他们那一边去,他高务实就算再得圣眷又如何?
朱翊钧是能万寿无疆还是怎么着?最迟等他一驾崩,这改革可不只是人走茶凉、人亡政息的问题,而是必然会被反攻倒算、秋后算账,然后一切回到原先的轨道,甚至更加“反动”,而大明该亡就还得亡。
所以高务实听了朱应桢和张元功的话之后,只好给他们松绑,但目标放在日本的话又会影响他接下来的计划,因此只好临时变更,引导他们的目光投向菲律宾。
然而当时高务实的确没来得及思考连锁反应,此时被刘馨一提醒他才警醒过来,的确不能完全把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分开来看。
就像刘馨所说的那样,西班牙和葡萄牙毕竟现在是共戴一君的状态,而且腓力二世对葡萄牙的掌控也堪称有力。一旦菲律宾这个在西班牙殖民体系中具有重要意义的“中转站”被自己夺走,腓力二世很难无动于衷。
西班牙人在欧洲已经满头包了,丢失菲律宾的话能怎么办?两个选择:不顾一切损失打回来,或者转而去使用葡萄牙人的殖民据点。
打回来肯定是最痛快的选择,但高务实估计腓力二世做不到,并且腓力二世自己也应该心里清楚。
那么就很可能如同刘馨所提醒的那样,腓力二世极有可能要求葡萄牙帮忙。
葡萄牙能拒绝吗?显然不能。
西班牙几万大军屯驻在葡萄牙呢,甚至腓力二世本人也呆在里斯本(自取得葡萄牙王位后,为了就近威慑,他在里斯本呆了很长一段时间)。葡萄牙贵族们现在可谓战战兢兢、诚惶诚恐,怎么可能拒绝?拿头拒绝?
因此葡萄牙人就算再怎么心不甘情不愿,只要腓力二世开了口,马六甲一定会被西班牙人使用。考虑到西班牙人现在心态之膨胀,得到马六甲使用权的他们难保不会和京华玩阴的。
想明白这个道理,高务实不禁苦笑起来:“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本打算过几年在打马六甲的主意,现在看来还真要提前了。可是现在南掌的事情还没解决,马六甲又要被列入计划……”
刘馨摇头道:“马六甲的事其实好办,这个地方虽然重要,但它既然可以由陆路进攻,其难度就比进攻马尼拉要低得多了。如果苏洛鬲、大泥、彭亨等马来城邦愿意让定南警备军过境,夺取马六甲应该不算难事。”
这个说法高务实倒也同意,他之所以任命堂侄高瑞雏为暹南巡阅使,又让柬埔寨降将木萨利出任暹南镇守使,给他们定南警备军第四镇及暹南独立守备师(镇)两个镇级编制,不就是为夺取马六甲准备的吗?
定南警备军第四镇是“定南五镇”之一,满编高达12700余人,实际满编。全镇拥有两个标准步兵协、三个独立炮兵标、一个独立骑兵标,以及两个工兵营;
暹南独立守备师同样是镇级单位,之所以用“师”区分“镇”,是由于目前京华以镇为标准军队配置,师则作为辅助力量存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相当于后世红朝的武警部队——以镇守当地为主,但也拥有一定的作战能力,并且可以在需要的时候快速补充“镇”级军事编制。
暹南独立守备师的人员编制略小于镇,全师编制目前是9000余人,编为两个步兵协、两个工兵营。
算起来,光是在暹南——即马来半岛北部——京华就屯兵22000人左右,足称强大。
不到八十年前,葡萄牙人仅靠700人就拿下了拥有两万守军的马六甲城。当时马六甲城中有5艘来自于大明的商船(违背禁海令来的),葡萄牙的大殖民者阿方索·德·阿尔布克尔克为了展示对大明的友好,同时也为了示威,遂大方的允许大明商人登上葡萄牙战舰,观看整个征服过程。
具体的战斗过程高务实已经从这些商人的后代手中搞到了,大致上来说分为两个阶段。
第一阶段,葡萄牙强攻,但失败了,因为马六甲苏丹手中也有来自欧洲的火器。这些火器是威尼斯送到印度的,根源是威尼斯很清楚一旦葡萄牙掌控了阿拉伯-印度商道,那么威尼斯的地中海贸易优势就会被打破,地中海贸易圈将会被大西洋贸易圈所取代。
这个想法是正确的,后来的发展证明了这一点。而当时,在这种指导思想之下,威尼斯将欧洲火器输入到了阿拉伯,阿拉伯又输入印度,印度又输入到了马六甲,整个过程大概耗费了十几年时间。
不管怎么说,马六甲苏丹虽然打得比较难看,但毕竟还是依靠火器抵挡住了葡萄牙的第一波强攻。完成登陆并攻打马六甲的葡萄牙人因为兵力太少,无法承担太大的伤亡,故在发现难以建立栅栏工事之后主动撤退。
葡萄牙人没有真的退走,他们在船上等待机会。机会很快来了,由于马六甲本身也是个河口港,攻打马六甲的关键就是城中那座连接两片城区的大桥,于是葡萄牙人趁着涨潮的机会以战舰杀入河中,以战舰火炮压制城中守军的火力,终于在城内建立了炮兵阵地。
10天后,眼看守城无望的苏丹带着两个儿子逃出了马六甲。大批缅甸和印度的商人开始与阿尔布克尔克接触,承认他对城市的占领。从此,马六甲城成为葡萄牙在印度以东地区最重要的基地,直至如今。
阿尔布克尔克对马六甲的征服作战是那个年代葡萄牙人对亚洲征战的典型。虽然守军往往人数众多,也拥有少量不错的武器,却依然无法抵御新来的欧洲征服者的攻击。葡萄牙人作为当时世界上最好的海军力量(指的是1511年这个时间段里),不仅在海面上占据优势,还在一系列登陆攻城作战时表现了欧洲战场上磨练出的素质。
作为一个靠着贸易交流为生的国际化大都市,马六甲人理论上可以通过海运获得当时最为先进的武器,并雇佣地区内外的专业士兵来担任守军(实际上马六甲苏丹的两万军队中就有大批雇佣军)。
但这种迅速的军事现代化并不能在根本上改变当地军事实力偏弱的本质。无论是新式的火炮还是印度的战象,又或是传统的毒液弓箭,都无法弥补士兵素质与指挥系统滞后的缺陷。
马六甲苏丹国虽然是地方小霸,却缺乏集权国家集中资源的效率。实际上,马六甲沦陷之后,苏丹国的残余势力继续与葡萄牙人缠斗了很长时间,直到荷兰人的到来才算告终,足见都城被快速拿下是因为无法集中资源防御都城所致。
而葡萄牙的胜利则是扬长避短,合理利用自身优势所带来的。趁涨潮利用舰队直取要害、仪仗舰炮压制守军火力……葡萄牙人的胜利理所应当。
而如今,由于京华的渗透,葡萄牙人在马六甲的情况对高务实而言几乎也是不设防的。
首先,马六甲虽然位置重要,但因为葡萄牙小国寡民,其在亚洲的主要力量还是集中在其印度首府果阿。他们在马六甲城的力量,除了葡萄牙商船大量来此的时间段里,其他时候都不强大,甚至可以说是孱弱。
与西班牙人在马尼拉的情况类似,葡萄牙在马六甲的战舰平时也不会超过二十艘,驻扎陆军兵力同样不超过两千人。
京华可不是当地那些土著苏丹,其所拥有的武力和欧洲人至少是同一时代的水平,战术思想甚至更加先进。2000人的葡萄牙军队能守住22000京华军队的攻击吗?
不可能。京华甚至不需要依靠海军舰队趁涨潮杀入马六甲,他们直接进攻也足以确保取胜。当然,如果舰队也出马,并且压着葡萄牙打,那就更好了。
高务实思索了一下,转头朝高陌问道:“瑞雏在暹南这么久,与苏洛鬲、大泥、彭亨等小国应该有过接触吧,你认为他们会愿意给我们放开进攻马六甲的道路吗?”
高陌道:“接触是有的,双方平时的关系也过得去。只不过,这些小国虽然未必知道假道伐虢的故事,但暹罗王现在被我们软禁在定南的情况他们是知道的。老奴怀疑,一旦堂少爷真个出兵,他们恐怕会担心自己今后也如暹罗一般,成为我京华的傀儡,是以……他们究竟会如何反应,眼下却不好断言。”
高务实又朝刘馨望去,问道:“刘姑娘,你的看法呢?”
刘馨撇了撇嘴,道:“我的看法是,哪怕他们乐意让路,咱们也最好当做不知道,直接一路打过去才是最好的。”
“哦?”高务实有些似笑非笑的道:“想不到姑娘你这么霸气侧漏的呀。”
这个“侧”字让刘馨知道高务实这句话有些前世风格的调侃意味,但她并不介意,反而故意挺了挺胸,道:“那是自然。”
高务实忍住笑,问道:“为什么呀?哦,我是说,为什么要一路打过去?”
“懒得麻烦。”刘馨极其直白地道:“这些小国夹在定南与马六甲之间,而定南是你定下的南疆首府,马六甲又肯定是今后的商贸重镇,这两地中间岂能容得下不受控制的其他势力存在?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别说它们这几个小国,包括马六甲再南边的柔佛国,我看也应该一举推平——简单地说,就是马来半岛不允许有任何其他势力能够左右局势,必须由京华彻底控制!”
高务实没有继续纠结,直接问道:“派谁去打?瑞雏和木萨利行么?”
“如果你是问他们两个配合能不能打下来,我觉得是可以的。”刘馨微微耸了耸肩:“但如果你问的是谁去最合适,那我觉得他们不是最佳人选。”
“哦?理由呢?”高务实面色如常,似乎并不觉得惊讶。
“你手底下有不少降将,而木萨利是投靠最晚的一个,如果他去拿下这样的大功……阮潢因为在平定柬埔寨立有大功,那也还罢了,但如莫玉麟之流却该如何自处?
莫玉麟在这次南掌危机中的表现看起来不太好,但咱们都知道,他只是无法确定你和黄都统的态度,这才有些进退失据,并不代表他无力掌握战局。
而如果在紧接着而来的马来半岛之战中没有他一席之地,我怀疑他恐怕就要多心起来,会怀疑你是不是对他有了不满,有了防备,甚至有了卸磨杀驴之心。”
高务实没有表态,又问道:“那瑞雏呢?”
“高瑞雏是你堂侄,并不是你儿子。”刘馨的话依旧直白无比:“你儿子现在连路都还未必会走,如果高瑞雏就立下这样的大功,将来……你觉得他对你的继承人会有多少真心的尊重?”
高务实笑了笑:“你想的也未免太远了些。”
刘馨则微微抬起下巴:“是么?”
高务实便懒得争辩了,轻叹一声:“所以你的意思是,又要让芷汀亲自走一趟?”
“那你就猜错我的意思了,我觉得这一次黄都统最好也别去。”刘馨挑了挑眉,问道:“她是你的夫人,但毕竟不是你自己。如今从整个南疆来看,只有安南是你亲自打下来的,此后缅甸也好、暹罗也罢,还附带一个南掌,乃至于这次柬埔寨,都可以看做是黄都统的功劳。你不觉得这个局面有些不太好吗?
不过你不要误会,我不是说她有什么异心。我只是觉得长此以往,南疆方面会出现天有二日之局面,这种情况……是可能出麻烦的。”
高务实有些意外刘馨这样说,不过既然她连“天有二日”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高务实哪能不知道她所谓的麻烦是什么?
吕后、武瞾。
更巧的是,吕后、武瞾都有一大家子本家人,而黄芷汀的本家人更是实力强大。如果说有什么不同,那大概就是黄芷汀至始至终都是站在高务实立场在做事。
不过这事……非要说的话,武瞾还在做皇后的时候,她也不敢忤逆李治的意思呀。这二位都是在丈夫身前就地位很高,但并不反对丈夫,而等丈夫死后便大权独揽,大肆任用娘家亲人,朝廷易色。
高陌在一边也对刘馨的话有些胆战心惊,其实他也觉得夫人的权力有些太大,在南疆的威望也有些太高,只是他作为高家老仆,实在不便以奴疑主,所以始终没敢说。
此时高陌却没法继续装傻了,轻咳一声,小声道:“老爷若有所犹豫,不如等南掌之事结束,看看夫人如何处置黄应雷,然后再做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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