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卫军司令部在民间俗称京北大营。经过几年时间的修建,如今已经是最能代表京师强大武力的象征。禁卫军这几年来足额足饷、精兵精械,又有戚继光这种顶级练兵专家长期训练,论战斗力比老京营剩下的生产建设兵团高了不啻十倍,也绝不是锦衣卫大汉将军和阉宦组成的净军能够相提并论的。
这一次灭元之战,皇帝对高务实的最大支持不仅仅是给了蒙元经略的头衔,给了迄今为止权限最大的一次“尚方剑特权”,更直接的一点便是将六万余禁卫军一个不剩全交给了他作为蒙元经略的中军核心。
不过,虽说是开春即开战,但由于这些年越来越冷,开春的时间却有一年更比一年延后的迹象,以至于朝廷拖到二月中旬才正式举办了赐剑礼,将尚方剑赐予高务实作为权威象征。
又次日,才在京北大营举行了誓师大会,授予高务实经略帅印、王命旗牌、禁卫军虎符等一应权物。
与此同时,禁卫军也进行几场简单的演练,为难得来一趟京北大营的皇帝与朝廷百官展示了一些诸如队列变换、三段击排枪打把、火炮阵齐射、骑兵射击接冲阵等常见战术动作。
看着大批草人被打得残腿断臂乱飞,无论皇帝还是衮衮诸公,对于禁卫军的表现都非常满意——虽然高务实觉得其中绝大多数人根本没看懂个中门道,无非图个气势宏大罢了,但并不妨碍他作为蒙元经略为禁卫军提前混点福利,以禁卫军上下苦练有功为由请皇帝赏赐。
皇帝虽然是皇帝,毕竟也是正常的年轻男人,好观兵是肯定的,因此心情极其高兴,十分好说话。
本来高务实心里的想法是让皇帝顺水推舟,说一句“着户部厚赏”就行,反正这波赏赐的钱帛物资他高司徒早就准备好了。哪知道年轻皇帝一高兴,没说让户部赏赐,反而大手一挥,下了口谕:“取内帑银三十万两分赐尔等,朕在京师候吾三军凯旋!”
这兵都还没出呢,三十万两银子已经洒水似的下去了。大明万历天子的王霸之气充斥京北大营,激起禁卫军震天的欢呼,“吾皇万岁”之声响彻云霄!
志得意满的皇帝陛下昂首挺胸,欣然接受了禁卫军的顶礼膜拜,离去的时候整个人走路带风,足疾什么的好像根本不曾有过。
内帑这笔银子属于意外之喜,皇帝来之前其实也没准备,所以司礼监还得赶紧去协调一下,今天肯定是下发不了的。不过高务实也没有因为皇帝额外赏赐就偷偷摸摸省下一笔,在皇帝和百官走后,依旧宣布了他的赏赐。
当然,高务实的赏赐是以蒙元经略的身份下达的,走户部的账,不可能也给三十万两现银,而是给“明联储”小额银票,面值一两,每人两张;给猪五百头,鸡两千只,棉衣一件。银票和棉衣人人有份,猪、鸡则当场宰杀,为今日伙食加餐。
正经来讲,这里面的大头还是发钱,不过给银票和给现银实际上大大的不同,道理之前说过,这种大范围的以银票取代现银是可以提升明联储银票——也即纸币信誉度的,当然前提是能够兑付。
十二万两银子当然可以兑付,何况明联储不仅仅是个金融机构,它运行的一年以来还有整个京华及北方大商人集团的集体背书。什么叫集体背书?就是拿着银票去京华或者海贸同盟等泛京华系商家处买东西,这银票确定能足额买到相应的货物,这就是背书。
如果这个道理还不懂,想想后世某段时间红朝如何帮米帝稳定肆意泛滥的米元超发导致的危机就知道了。货币发多了,如果货物不足就会引起通胀,但有一个货物超级生产国在不断提供物美价廉的货物,这种超发的通胀影响便会被相应抵消。
大明事实上不存在任何通胀基础,因为市面上的货币一直不足,这也是历史上明朝中后期成为白银无底洞的原因。它是生产力相对于货币出现了过剩,其实一直都在通缩之中。万历朝物价如此便宜,一头牛最贵的时候不超过四两银子,最便宜时居然只要二两多,这就是典型的通缩。
正因如此,高务实现在根本不担心银票超发,甚至还要想方设法多发点银票下去。不仅在大明国内大量投入纸质货币,他同时还在搞另一种针对周边国家的金融战。
比如日本方面,高务实一边以强大的贸易力量从日本赚取大量白银和一些黄金,同时又在大明国内制造永乐通宝去日本市场花掉——之前说过,永乐通宝因为质量好,在日本是绝对的硬通货。
这样一来二去之间,日本白银大量流出成为明联储的储备金,明联储按照比例超发部分银票,便能缓解大明国内的通缩。不过某种程度上而言日本也没亏,因为日本自己造的铜钱质量很差,市面上也一直存在货币荒,现在正品永乐通宝大量涌入,倒也能稳定日本的货币市场。
不过这并不是计划的全部,接下来——其实现在已经开始了——京华会逐步与日本大商人们使用明联储银票结算贸易,慢慢再推广到日本全国,最终形成明联储银票成为日本事实法定货币这一局面。到了那个时候……嗯,能做的事就很多了。
试想一下将来某天,日本朝廷、各路大名以及大商人手里掌握着海量的明联储银票,此时高务实忽然威胁一句:“若尔等如何如何,则明联储不予兑换”。
那个场面……啧啧,简直美得不敢想象。当然,以高务实的做派,肯定不会对所有势力一起威胁,而是单独威胁其中某一部分,试问被威胁者能如何反抗?
倘若高务实再加上一句,“日本其余诸大名若能取其银票来换,我明联储依旧兑付”,那被拒绝兑付的倒霉蛋怕不是只能被其他大名分尸了。
所以说生产力就是战斗力,因为生产力可以支撑起金融能力,而用金融手段控制敌对方,既不必死很多自己人,还能“文明”的收割韭菜,甚至掌控对方生死,比打仗的危险性小多了,代价也同样小多了。
作为霸权,一定要善用自己的力量。强如某个时期的带英,不也被布尔战争坑得灰头土脸么?大明现在的军事实力相对而言还不如那个时期的带英呢,使用这种力量必然不能没有限制。在山旮旯里花二十年砸进两万亿却一事无成这种蠢事……高务实表示敬谢不敏。
户部的银子和物资发完,高务实却没有留下来与禁卫军同乐,而是去了离京北大营不远的见心斋别院。
自从蒙元经略的帽子戴上,由于天气原因又不能立刻出兵,高务实有了公然翘班的理由——住在见心斋离京北大营近嘛,就不必天天去户部办公了。于是自从成田甲斐抵达京师起,他基本上都住在见心斋。
黄芷汀那边也适时传来新的消息,因为去年她虽然回京的时间不算很短,但却没有怀孕,所以这一次特别叮嘱说成田甲斐年近双十,即便按照夫君的说法也是适合成孕的年纪,所以……总之就是子嗣不够,夫君要多多努力。
高务实对甲斐姬倒也满意,毕竟是“东国第一美女”嘛。而且,她一个能上阵斩将的姬武士,身高虽然比高务实矮了一个头,但在寻常日本人里已经超过许多成年男子了,这一点让高务实见到她的时候很是松了口气。
更让高务实满意的一点则是甲斐姬居然还会汉语,虽然有点磕磕巴巴,但至少能够交流。高务实问过之后才知道,她其实小时候就学过一些汉语的,但侧重点是书面而不是口语,因为日本此时有许多书都是纯汉语。
作为家格甚高的藤原北家流公主,甲斐姬五岁就开始学习汉语了,但因为平时也顶多就是看看书,很少有机会用汉语与人交流,口语能力很差。
到了成田家谈妥将她嫁给高务实这件大事之后,甲斐姬趁着不必马上来大明的机会恶补了一下口语。她请罗远帮忙买了好几个汉女做丫鬟,天天和她们用汉语交流,等到来见高务实时基本上就不必为语言问题纠结了。
高务实反倒对甲斐姬说话的风格别有一番喜爱,因为相对于汉语有四个声调,日语的特点是它几乎全部是轻音,而且元音与辅音的比例很好,听起来软软糯糯的,颇有吴侬软语的风格,在高务实看来很适合这个年代的女子。
习惯了这种发音的甲斐姬在说汉语时也依然软糯轻柔,让高务实听着每每有种昔日看动漫时的错觉。要不是高务实并不打算学日语,没准会让甲斐姬干脆就说日语算了,也算是一种缅怀过往的方式。
不过,日语可以不学,日本的许多一手情报他还是要了解的。高务实比较关心的两个人,一个是丰臣秀吉,一个是德川家康。不过甲斐姬对丰臣秀吉了解不多,对德川家康的了解也只能说泛泛,大抵是家康在本能寺之变后占据了武田旧领,与北条家成了姻亲、与成田家也差不多成了近邻之后才听说过一些的。
不过最近这段时间关于德川家康的情报甲斐姬了解也不多,只知道家康一边安抚当地,一边准备治水,其他方面不是很了解。非要说还有什么,大概是听说他也在拉拢三崎城的海贸同盟关东舰队——但这个不必甲斐姬说,高务实比她清楚多了。
然而有一件发生在关东周边的事情,甲斐姬带来的消息倒比关东舰队提交的报告更清楚一些,那就是葛西·大崎一揆事件。
早在日本天正十八年十月初,大崎旧领即木村氏现领地的中新田米泉一带,就因传马役的赋课问题导致古奉公人(大崎旧臣)和当地人不满,其中三十余人被杀,此事被甲斐姬认为是大崎葛西一揆的前兆。
后来不少大崎、葛西旧臣没有离开本领,遭到了木村家臣的上门征税,导致这些旧臣不满的堆积。首先是胆泽郡的柏山一带爆发一揆,杀死木村家臣,后来扩展到气仙、磐井、玉造郡等地。部分木村家臣脱逃,半路又遭到一揆的袭击。在大崎家旧臣、亲伊达方的氏家兼继的帮助下逃入伊达领。
甲斐姬说,在十月十八日伊达政宗给前田利家家臣德山秀现的文书中只提到仙北一揆而没有大崎葛西一揆,但在二十三日有所提到,或许十八日时伊达政宗还不知道大崎葛西领内爆发了一揆,亦或者装不知道。
得到消息的政宗立即组织兵力出阵,并计划于二十六日亲自出阵;而奉丰臣秀吉命令新移封过去的蒲生氏乡在二十六日得到消息后计划于一日出阵。氏乡给政宗的信中之意,是想让政宗伺机而动,而政宗也在不断调略一揆势,并取得了一定成效。
但不知怎的,蒲生氏乡似乎无法信任伊达政宗,拖到十一月五日才出阵,在十一月二十日拿下名生城后就托病不出。二十四日,木村父子被伊达军救出,二十八日,政宗和氏乡交换起请文。
甲斐姬认为,木村氏统治对于大崎葛西旧臣的压制,使得当地势力结成一揆反抗,此时似乎看不到政宗的实际参与。但在伊达、蒲生相继出兵后,双方无法有效的取信于对方,导致氏乡对于政宗的很不放心,双方都到了交换起请文的地步。
而且对政宗怀恨在心的须田伯耆向氏乡密告政宗与一揆有往来。甲斐姬认为这里又分为两种可能,一是须田伯耆怀恨在心,因此诬陷政宗;二是除了须田伯耆外还有曾根四郎助,此人为政宗右笔,有机会接触伊达家的文书,因此政宗或许有可能确实与大崎葛西方的势力有往来,例如大崎旧臣中目重种以及一揆方的板元都休斋等人后来都投靠了政宗——当然也有可能就是单纯的投降。
总而言之,甲斐姬认为此时关东东北方向的局面很不稳定,丰臣秀吉那边不知道为何,一直也没有太大的动作,甚至都没怎么表态。而与此同时,德川家康虽然也没有表态,但看起来似乎比较紧张,据说往东北方向调动了部分人马,摆出小心防御的态势。
甲斐姬虽然表达了一些个人猜测,但没有用上一句肯定的话,而把判断权交给了高务实。
高务实踩着化了一半的积雪,走了没几步便停了下来,微微摇头道:“丰臣秀吉故作镇静,德川家康故作紧张,有意思。”
甲斐姬只用略微惊讶的声音“诶”了一声,却没有多问,只是眼睛里有些疑惑。
高务实哈哈一笑,对她道:“丰臣秀吉故意让蒲生氏乡压一压伊达政宗,这是为了树立蒲生氏乡的威望,毕竟他也是将来要看着德川家康的重要人物之一;德川家康忙着开发关东,又生怕丰臣秀吉太惦记他,故而装作紧张兮兮的模样,这一是为了安秀吉的心,二是为了把自己撇清在无关事务之外……”
“老爷真是睿智呀!”甲斐姬很日式的恭维道。
高务实一时语塞,过了一会儿才苦笑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说话的方式很想是说反话?就是说很像嘲讽。”
甲斐姬很是吃了一惊:“怎么会呢?”
高务实又笑起来,摇了摇头道:“过几日我便出征了,你可以多和刘秘书长……以及孟古哲哲多聊聊,有些语境方面的问题,熟悉了就明白了。”
“哈依……哦,是的老爷,我会照您吩咐去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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