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大战落下帷幕,李乘风等人可以放松精神休养生息,但泰阳城其他人却根本没有喘气的机会,甚至重伤的太子都不得不打起精神靠在病床上处理着繁乱的政务。
一场大战过后,泰阳城几乎被彻底打废,大量民屋毁坏,城墙也破碎不堪,如果不是在建城初期城墙修建得十分坚固,恐怕最后一波洪水冲来时,这座城的城墙都要被直接冲毁。
泰阳城本地的百姓和逃难的灾民们死伤过半,有将近五万人在这一场灾难中罹难,其中只有不到一万人死于瘟疾,只有不到一千多人死于雷云老妖的雷电轰击之中,但更多的人死于最后恐怖的尸潮冲击。
从这一点来看,绝无疾对于世俗的杀伤力与破坏力,堪称是天下修行人之首。
赵汗青此时靠在坚硬的梨木床上,此时地上都还有尚未退去的洪水,官员们不得不硬着头皮穿着高底官靴,踩着垫出来的木板来到太子床前,小心翼翼的向他汇报此时泰阳城的政务情况。
赵汗青翻看着粗略统计上来的损失汇表,他眼神悲伤而痛苦的掩卷一声长叹:“修士之祸,其烈如斯!”
一旁汇报的官员听得冷汗淋漓:我的太子殿下呀,这一场祸事可是靠修士平息的呀,你说这样卸磨杀驴的话,只怕不好吧!
官员们低头不敢接话,只有季晨大着胆子说道:“也多亏李乘风连毙两大魔头,为民除害,天下幸甚!”
赵汗青倒不是性格刻薄之人,他点了点头,道:“要赏,要重赏!”赵汗青支撑着想要坐起来一些,但他刚一动,伤口便是剧痛。
季晨刚要上前扶着,外面却传来一声疾呼:“报!殿下,左侍郎宁同义求见!”
赵汗青顿时大喜,因为失血过多的面色都为之红润起来,他连忙道:“宁爱卿终于来了?快快,快传他进来!”
季晨见赵汗青脖颈处的伤口因为激动又再次渗血,纱布中立刻透出血迹来,他立刻劝道:“殿下切勿激动,保重龙体!”
说着的时候,外面已经有人大踏步而来,这人脚步极重,踩在木板上铿锵有力,显示出极为强势的性格。
季晨知道,太子赵汗青有一个核心小团体,人数为五人,是最核心的太子一系的最重要臣子,其中太子太傅、士林领袖张大同被称为太子文胆,兵部左侍郎宁同义则被称为太子智囊,这两人是太子的左臂右膀,宁同义负责为太子提出各种政策建议,或者随时担任政策咨询顾问,而张大同则负责查漏补缺,或者说是影响左右太子的最终决策,所有大齐官员都知道,太子监国时期几乎所有重要决策皆出于五人共议,但几乎所有重要决策计谋几乎都是宁同义提出!
季晨惴惴不安的打量着大步前来的宁同义,果然一见之下便发现此人面相极其威严,是标准的文人武相,虽然是科举士子出身,可后来却因为随使团远赴第戎国谈判,在谈判破裂对方要绞杀使团之时,身为谈判副使的宁同义当机立断立刻带着十三名属下杀出重围,最终从层层包围和重重追捕中成功逃脱返回大齐,因此他也一战成名,继而开始了“跨界”,成为了又一名文人从军的代表人物。
宁同义虽然是文人,但他身材十分魁梧,一脸虬髯胡威武雄壮,豹眼狮鼻,目光如鹰似隼,只扫过来时,季晨便心中怦怦乱跳,下意识低下头去。
宁同义一眼瞧见季晨,又瞧见他一身师爷打扮,眉头一皱,眼神流露出强烈的鄙夷厌恶之色,他声音洪亮如钟,一开口便震得屋顶灰尘簌簌而下:“你是何人!有何资格立于此地!”
这话一说出来,季晨便满脸羞愤的低下头去,心中愤恨不已。
赵汗青勉强朝着季晨笑了笑,温声道:“辛苦你了,你且去好好休息吧。”
季晨知道自己的作用便是帮助太子处理纷乱的政务,并且充当与泰阳城官员们之间的润滑剂,可此时大战过后,宁同义赶来,很显然太子已经不再需要自己,能有这样一番温言已经是难得的礼贤下士的态度了。
季晨告了一声退,在宁同义厌恶的目光中退了出去,刚出门便听见宁同义在屋内不屑的声音传来:“师爷者,弄臣耳!殿下切勿与这等人为伍,这等人多为败类小人,处理政务不行,贪腐弄权倒是好手!尤其此人形容猥琐,獐头鼠目,绝非善类!”
太子说了什么,季晨已经完全听不见了,他脑海中嗡嗡作响,外面等待太子接见的官员们也都用各色目光看着他,让他仿佛一丝不挂的站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扒光了羞辱。
季晨羞愤到了极点,用衣袖遮住面孔快步而去,待出了太守府,他才放下衣袖,用无比怨恨的目光看着身后太守府太子等人坐在的方向,他浑身发抖,双拳紧握,心中的愤怒与怨毒如鼎中沸水。
当赵汗青礼节下士的启用他时,当赵汗青临危不乱的面对万千雷霆时,当赵汗青不惜万乘之躯保护黎民百姓时,季晨都为之深深感动,他是真的看到了不世明主,当代圣君的模样。
那一刻他是真的想将自己的一腔热血与生命都奉献给太子殿下,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毕竟,都是读圣贤书长大的人,谁的心里面没有一点点热血与正义呢?
可是……季晨终究还是发现,他和太子,又或者说,太子的身边根本容不下他这样的人,因为他长得就是一副反派的模样,所以,他注定就是要当反派的!
上天如此安排,世人如此认为,无论他如何挣扎,他似乎都逃不过这个宿命。
季晨发红的眼睛中隐隐能看见泪水,但随着他低头一抹,流露出凶狞的目光后,他的泪水消失了,他快步离去,形单影只,也没有人在意他的离去,也没有人会想到他的离去会带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