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瑾虽郑重其事地叮嘱江道蠡,可此时此刻他的心中却是一片火热。
史贻直作为首席军机大臣,非但压不住军机处的诸位,而且还因为辽东一事在皇帝面前做出了错误的决策。
其实在之前御前议事的时候,蒋瑾就不赞同和辽东满清进行所谓的谈判,作为朝中的重臣,如今又是军机处排名第二的大佬,蒋瑾的眼光可不是普通人能比。
朱怡成花了这么多的心思,又耗费了如此多的精力,拿下辽东又是今年大明最为重要的战略目标,怎么会如此轻易地就答应同辽东满清谈判呢?
何况,这所谓的投降一事也根本不靠谱,在蒋瑾看来假如辽东满清真的要投降,那么根本就不需要什么所谓的谈判,直接降了就是。就算有一些条件要商议,那最起码也要表示出诚意,要知道辽东的满清王公贵族可是不少,至少得派出一两人来京吧?可偏偏所派的人仅是普普通通的角色,在蒋瑾看来这根本就不是诚意的表现。
最重要的是朱怡成当时没有对此事下结论,表面上似乎答应了史贻直的建议,可实际上朱怡成的话留着余地。还有一件事也让蒋瑾坚信不移,在这件事上朱怡成已对史贻直有所不满,那就是总参谋部那边的反应。
在御前,庄岩可是吃了个瘪,由于董大山和王东的离职,再加上马功成又不在京,导致军机处内军中只有庄岩一个人。面对首席军机史贻直和同史贻直站在一起的孙嘉淦,此外还有左右逢源的何显祖,庄岩的反对明显落入下风,最终黯然离去。
可奇怪的是,接下来的日子里庄岩虽再也未在军机处内提出对于辽东谈判的反对意见,仿佛这件事从未发生过一般。可同时,总参谋部和五军都督府也未停止针对辽东的战略部署。
这种做法就比较奇怪了,毕竟在外人看来史贻直已经同对方接触,商谈对方投降事宜,可偏偏军事上却未有丝毫停止迹象,这分明就是你做你的,我干我的姿态。
对此,史贻直不是没有异议,他甚至直接在军机处提出这件事,要求军方暂停行动,以配合他的谈判。可这时候的庄岩却强硬的很,直接以未收到朝廷正式停止军事计划为由拒绝了史贻直,依旧我行我素。
事情发展到这个程度,蒋瑾心里已经开始明白朱怡成的态度了。所以他在军机处依旧采取两不相帮,可实际上却令工部配合军方,以做好战争准备。
而最终这事件的结果如今也都知道,朱怡成等一切准备就绪,直接发动了辽东战役,当明军精锐由山海关而出的那一刻起,之前不明白的人这时候哪里还不清楚朱怡成真正的想法,而此时此刻史贻直的郁闷也可想而知。
作为排名第二的军机大臣,蒋瑾对于首席军机之位早就谋图已久。但他同样也知道,越是现在这种时候,自己越不能表现出过于热衷的样子,甚至还得为史贻直稳固其首席地位做好配合。
对于朱怡成的脾气蒋瑾是太了解了,当年自己过于心高气傲,这一压就被朱怡成足足压了八年,这八年来蒋瑾耗费了多少心力这才让自己终于登上了军机之位,如何会在这紧要关头放松警惕呢?
就在蒋瑾同江道蠡叮嘱完,随后把话题转移到目前铁道部的工作上时,在离蒋瑾府邸不远处,史贻直呆呆地坐在椅中,目光望着一旁的烛火,整个人如同雕塑一般。
自明军出兵,所谓的谈判无疾而终一刻起,史贻直终于醒悟过来自己干了一件蠢事。
这件事对于他的威信打击是极其严重的,虽说军机处的诸位,包括朝中的诸公对于史贻直这位首席军机大臣依旧礼貌有加,可是史贻直却能感觉到他们这些人望向自己的目光中带着一丝说不清的东西。
也许这是真实存在的,又或者只是自己的错觉。可不管如何,史贻直在这件事上跌了个跟头是无可非议的,更重要的是他已经感觉到朱怡成对自己态度的微妙变化,这同样让史贻直心头焦虑不已,甚至这几日之间,这为才在首席军机位置上坐了几个月的大人物却暗暗生起了何不退去的想法。
“我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想到这,史贻直不由得深深自责。
作为军机处的老人,史贻直可以说是这一届资格最老的,而且一直掌握都察院的他在朝中的地位和威望也是数一数二的。
原本他一直以为廖焕之等人退下后,自己接替首席军机必然能比廖焕之做的更好,毕竟在他心中廖焕之只是从龙早些罢了,以才华和能力而言都不如自己,廖焕之能够稳稳在首席军机之位坐了这么多年,退下后又得到朱怡成的厚赐重赏,那么自己一定能比他干得更好。
毕竟在之前,廖焕之在军机处内低调行事都被史贻直看在眼里,而且一直以来史贻直都觉得廖焕之作为首席军机很不合格,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等他自己坐上这个位置后才明白,这个位置不是那么好做的。
眼下,受了打击的史贻直非但没有整合好军机处内部,甚至因为他的想当然和皇帝的想法相反,使得自己出了这么大的丑。仅次这点,他就远远及不上看似平庸的廖焕之。
“看人挑担不吃力,事非经过不知难啊!”史贻直心中长叹一声,不由得摇了摇头,之后目光转向边上的桌上,而桌上摆着一份奏折,这份奏折是他昨日就写好的,可一直都未呈上去,而如今依旧内心挣扎万分。
这份奏折的内容很简单,这是一份辞呈。奏折中史贻直向皇帝朱怡成提出辞去首席军机之位,同时要求退出军机处。之所以写这份东西,史贻直考虑了很久,毕竟他这个首席军机大臣仅是过渡,在这位置上干不了几年,至多两年后就会退位让贤。
而现在,经历辽东一事后,他不仅威望大减,更重要的是在军机处各人之间也未有能力进行掌控。眼下军机处已隐隐分成三派,一派是史贻直所谓的清流,其中包括史贻直和孙嘉淦,他们两人代表着朝中清流。
另一派是军方,自然是庄岩和马功成,不过马功成不在京中,庄岩势单力薄,再加上排名靠后力量不大。
还有一派就是蒋瑾和曾逸书了,这两人看起来没什么瓜葛,可他们的态度比较暧昧,而且都是谋定而后动的性格,尤其是蒋瑾在朝中势力不小,一旦合流丝毫不亚于史贻直和孙嘉淦的力量,甚至隐隐约约还有压过的迹象。
最后一位自然是何显祖了,这人一向油滑,做事更是左右逢源,说白了就是个墙头草。
如果不是当年何显祖在琉球一事上立下大功,眼下他最多也就是个一部尚书而已,如何能进到军机处。而且朱怡成把何显祖放在军机处的用意有些说不清,按理说以何显祖的个性在军机处并不合适,可偏偏朱怡成就把他给弄了进来。
但不管如何,何显祖终究是军机大臣一员,而且是比较重要的一员。所以在一些情况下,他的态度往往可以左右军机处的力量平衡。
面对这些复杂的情况,现在史贻直已心有退意,所以他才会写下这份奏折。但是要不要交上去,什么时候交,史贻直却依旧还在犹豫,倒不是他眷恋其位,而是担心在这时候递交辞呈会不会让皇帝有什么误会,一旦皇帝以为他史贻直是想以此来要挟,发牢骚的话,那反而得不偿失了。
想到这,史贻直深深皱起眉头,一时间又不知道如何处置。正当他苦思冥想的时候,下来来报,说是孙嘉淦孙大人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