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十八年九月,项宣麾下大将邹袁领偏将项吉、周忠二人,率两万义师攻入汝南郡,迅速攻占了安阳、新息、戈阳、慎阳、襄信等汝南南部的几座县城。
这乍看似乎显得项宣麾下的这支新长沙义师有多么厉害,但实际不过是因为汝南郡的卫戎力量实在过于羸弱罢了。
汝南郡的积弱,由来已久。
当年‘通许战役’后,江夏义师渠帅陈勖见大势已去,遂放弃退守汝南郡,率领残军投奔江东义师,而后晋国朝廷便遣虎贲中郎将邹赞迅速收复了汝南。
然而讽刺的是,就跟后来的山东诸郡差不多,此前在陈勖的管治下还算稳定的汝南郡,在被晋军接管后,局面却反而变得混乱。
原因就跟之前所总结的那样,一方面是邹赞当时急着调兵前往山东***东义师,来不及在汝南郡训练本地卫戎力量,一方面则是朝廷派遣官员的不及时。
截止邹赞当时率军前往山东的那会儿,汝南郡这偌大一个郡,有至少一半的县城朝廷还未来得及任命县官,全靠各县的县丞与邹赞临时任命的县尉在支撑。
要命的是,汝南各县当时刚刚经历一场兵祸,县仓里根本没剩下多少钱粮,因此各县县衙也无力征募县卒形成战力——这样说虽有稍许夸大,但最起码这个过程被大大拖延了。
而后,汝南郡便出现了长达数年的动荡,郡内的百姓纷纷逃亡,有的向北逃亡至陈郡、颍川郡,有的则向东逃亡至庐江,整个汝南境内,贼寇四起,民不聊生。
这样的局面,相信晋国朝廷也并非不知情,毕竟他们直到今日还在派遣县官,但遗憾的是,前有江东义师为祸,后有泰山贼称王,朝廷实在没有余裕的精力来收拾汝南郡的乱摊子。
毕竟,汝南郡当时虽然乱,但因为地形限制并未形成大股贼寇,朝廷也就暂时任由它去了,反正汝南郡距离邯郸很远,再乱也不太可能波及到邯郸,这一点与泰山贼是截然不同的。
正因为多年混乱,且积弱已久,因此当项宣麾下的大将邹袁率领大军攻入汝南郡南部时,他几乎没有受到什么阻力。
所到之县,虽然不算望风而降,但也着实没有什么抵抗,长沙义师轻轻松松就拿下了五个县,比攻陷江夏郡还要轻松——毕竟江夏郡当时好歹还有王尚德留驻的万余兵力。
在一路高歌猛进的情况下,邹袁剑指汝南郡的郡治,平舆。
在平舆这座城池,长沙义师终于遇到了像模像样的抵抗,朝廷派来的新郡守杨翰试图发动军民积极抵御叛军的进犯,然而这位杨郡守手下就那么寥寥三四千训练不久的郡军,不夸张地说连迎击卧牛山群贼都办不到,又如何能抵抗长沙义师?
要知道这两年的长沙义师,那可是在与王尚德的对抗中迅速磨砺成长起来的队伍,尽管在兵器、甲胄方面至今仍有不足,但整个义师的精神面貌,也就是士气,根本不是汝南郡那羸弱的郡军可比。
因此平舆方的战败也是不足为奇,随着城门被攻破,郡守杨翰力尽被擒,这场短短只有半个时辰的攻城战,便以长沙义师的胜利而告终。
大概是欣赏这位杨郡守的勇气,大将邹袁并未难为后者,相反给后者开了一个非常不错的条件:只要杨翰愿意投降长沙义师,他长沙义师就对平舆县秋毫不犯。
谁都知道,项宣是个‘老派’的叛将,倘若说之前的关朔还可以容忍绿林贼的一些恶行,那么在项宣成为长沙义师的那一刻起,像曾经绿林贼那样的恶行,就在他的军中被彻底杜绝了。
就像邹袁先前拿下的几个县,其麾下义师并未在城内抢掠,更没有滥杀无辜,相反,义师的军卒们还除掉了个别的‘县霸’、‘城霸’,让城内的百姓拍手称快。
因此说白了,邹袁向那位杨郡守开出这个条件,纯粹就是给后者一个台阶下而已。
杨翰杨郡守也猜到了邹袁的用意,尽管感动于邹袁的大度,但在投降义师这件事上却不松口。
于是邹袁再次放宽的条件:“杨郡守也无需投降我义师,只需助我义师管理汝南即可,我义师在这方面欠缺人才,相信杨郡守也不想看到这汝南郡的百姓,因我义师缺乏管理经验而受到牵连吧?”
“这……”杨翰犹豫良久,终究聚拢最后的硬气对邹袁说道:“即便如此……杨某也不会归顺贵军!”
“无妨。”邹袁展颜一笑,表示无所谓。
是啊,只要杨翰能帮助他义师打理汝南郡,他口头上是否答应归顺义师,这有什么要紧呢?
根本无所谓。
长沙义师对汝南郡守杨翰的宽容与厚待,很大程度上抚平了其他县的惊恐情绪,汝南各县很快就意识到,这股长沙叛军,还是当年的长沙叛军——不,比当年的长沙叛军还要好,因为这股叛军,不再容忍绿林贼的存在。
于是诡异的一幕出现了:被长沙义师攻占的那几座县城,非但没有因此陷入混乱,反而改善了治安,甚至于在郡守杨翰为首诸官员的协助下,各县官府照常运作。
更有意思的是,原本因为钱粮、人力、贼寇侵袭等问题而耽搁下来的水利等方面的工程,也在长沙义师的默许下开始动工。
总而言之,相比较旧日的死气沉沉,被长沙义师攻陷后的诸县,反而焕发了生机。
而对于邹袁来说,他将郡内的事宜交给了杨翰,这也使得他有精力考虑接下来的战略。
说白了,就是接下里朝哪个方面进攻。
此刻摆在他面前的有三条选择,即西、北、东三个方向。
东,顾名思义就是攻取汝南东部,继而取沛郡;北,即夺取陈郡;而西……
“……颍川。”
念及这个郡名,邹袁便感到了头疼,脑海中不自觉地开始回忆一些不怎么美好的经历。
颍川郡,那可谓是他长沙义师的折戟沉沙之地。
曾几何时,他长沙义师率八万精锐,携两万绿林贼进攻这个郡,谁曾想到,却居然在颍川郡吃了败仗,损失惨重。
更有甚者,就算他们后来请来了五万江夏义师相助,却也没能扭转败局。
『若进犯颍川,肯定会遇到那个男人吧?』
邹袁长吐一口气,脑海中出现了一个戴着虎纹面具的身影,无疑就是颍川都尉周虎。
别看这几年他们这些人远在长沙郡,但他们也不乏通过各种渠道收集晋国的情报,尤其是晋国那些能征善战的将领的消息,比如邹赞、薛敖、章靖等等。
而颍川都尉周虎,尤其是他长沙义师关注的对象。
原因无他,只因他长沙义师当年在颍川郡的败退,这个男人要负九成的责任!
至于另一成,则是他们的前任渠帅关朔——谁让关朔当初太过于傲慢,不肯与那个男人好好谈谈呢?倘若双方那时达成了协议,将昆阳、襄城、汝南三县划给那周虎,换取周虎保持中立,他长沙义师最终又岂会落到那样的局面?
当然,这话也就只会在似邹袁这等老将心中转转。
『要不,先把汝南东部占了吧?』
在军营的中军将内,邹袁对照着地图暗暗想道。
然而就在这时,忽然他麾下将领项吉匆匆走入,抱拳禀道:“将军,前方斥候急报,他们在下蔡一带发现一支军队的踪迹,观旗号,似乎是颍川郡的郡军!”
“什么?”邹袁面色微微一变,急问道:“是那周虎?”
“那倒不是。”项吉摇摇头说道:“那支晋军的帅旗上,写的是‘南上部都尉王’,若没有错的话,应该是周虎麾下的悍将,王庆。”
“哦……”
邹袁这才松了口气。
大概是当年亲身经历了在颍川郡的惨败,邹袁对于那个叫做周虎的男人抱有某种恐惧,更别说这些年,他们在长沙郡也陆续打听到了那个男人的消息。
比如说,那周虎被晋国的陈太师收为了义子,摇身一变成为了‘陈门五虎’之一。
再比如,周虎率军赴济阴平叛,在短短二三个月内,便势如破竹地扫清了济阴、东平、山阳、任郡、济北、济南等几个郡的贼寇,这辉煌的战绩足以令人感到震惊。
震惊之余,他们亦难免有种莫名其妙的释然:原来那周虎竟是陈门五虎级别的猛将,怪不得当年咱们会败在他手中……着实败地不冤。
是的,随着近两年颍川都尉周虎的威名逐渐打响,邹袁这群前长沙义师的老将反而释然了。
释然之余,自然也愈发不想再招惹那个男人。
好在这次周虎并未亲自出面,只是派来了其麾下的悍将王庆……
王庆……
邹袁对这个男人也不陌生,毕竟当年颍川一役,他亦多次与那王庆交过手。
怎么说呢,王庆给他留下的印象,也就只是一个武力过人的猛将而已,远远不如那周虎给他带来的压力更大。
“那王庆有什么行动?”他沉声问道。
项吉抱了抱拳说道:“据前方斥候回报,王庆率军至下蔡后,便下令其麾下军卒建造营寨……”
“哦?”
邹袁微微皱起了眉头,神色显得有些担忧。
毕竟下蔡距离他所在的平舆县可不远,满打满算也就五六十里的路程而已。
就在他沉思之际,就见项吉又说道:“另外还有一件事……斥候在打探颍川军的动向时,曾遭遇两股头上绑着黑巾的家伙,对方朝着他们吹了几声口哨,没有其他异动。”
“……是那群狼崽子啊?”邹袁眯了眯双目。
“应该是了。”项吉点了点头,语气凝重地报出一个名字:“狼斥候。”
他口中的狼斥候,与邹袁所称的狼崽子,指的其实是同一拨人,即颍川郡的旅狼,颍川官方称呼为‘狼贲士’,是颍川郡军,确切地说是颍川都尉周虎麾下最精锐的士卒之一。
同样,也是最特殊的存在。
其特殊之处,在于这些狼斥候的伯长,每一人都拥有自主作战的权利,就一般而言,这可是连统领数千军队的将领都不曾享有的权力。
比如隶属于颍川郡军的将领曹戊、周贡、鞠昇,甚至是廖广、田钦等老将,都无权在没有都尉明确下令的情况下擅自行动。
但那些狼斥候却可以,他们的自主权力高地几乎与陈陌、王庆、褚燕这三位上部都尉持平,这也是颍川郡军有区别于其他郡的地方。
理所当然,既然这些狼斥候享有这种权力,他们必然有过人之处,这一点,曾经与这拨人打过交道的邹袁再清楚不过了。
这不,邹袁立刻就意识到了,皱着眉头说道:“那王庆什么意思?他是故意让我方看到他的立寨位置?”
他可不会高估己方的斥候,他很清楚,这次显然是那群狼斥候放水了,否则,他长沙义师派出去的斥候,会被那群狼崽子像追逐猎物的狼群那般咬死殆尽,几乎没有可能确切侦查到王庆军的位置,更别说在中距离窥视王庆军立寨——开什么玩笑,那些狼斥候若松懈到这种地步,他们怎么配称作颍川郡军最特殊的精锐?
“应该是了。”项吉点了点头,旋即又问邹袁道:“将军,我等如何应对?”
邹袁沉思了片刻,正色说道:“先静观其变,派斥候盯着那王庆的一举一动,等过几日渠帅来了再说。”
“是!”项吉抱拳应命。
而与此同时,项宣正在从江夏郡赶往汝南郡的途中。
江夏郡那边的事务,包括抵挡王尚德的反扑,项宣都交给他最信任的大将郭淮,这也是一位当年颍川之战时就在项宣麾下的老将,虽然不善奇谋,但胜在谨慎稳重,项宣将江夏郡交给郭淮,比交给麾下其余将领要放心地多。
十日后,也就是九月中旬,项宣带着一小队士卒抵达了平舆。
在接见项宣后,邹袁便将颍川军的事告诉了这位渠帅:“……十日前,颍川派王庆率两万郡军至下蔡,那王庆到了下蔡后,便致力于建立营寨,操练士卒……”
项宣静静地听着,临末狐疑地问道:“颍川的狼斥候,就任由你等窥视其大营?”
“这也正是末将所困惑的。”邹袁皱着眉头说道:“据派去的斥候汇报,他们每次去窥视颍川军的大营,途中都会遇到那些狼斥候,但对方并无任何异动,只是嬉笑着朝他们吹吹口哨,偶尔隔着老远射两发弩箭,随后就不知所踪了……迄今为止,末将麾下的斥候损失不超过十人。”
“……”
项宣惊疑且惊讶地看了眼邹袁,闭着双目沉思了片刻,旋即,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点点头说道:“估计对方这是在警告我等莫要不识好歹……”
说着,他面色一正,下令道:“暂时不必考虑那支颍川郡军了,邹袁,你立刻率军攻占汝南东部,平舆这边,我亲自坐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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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邹袁抱拳领命。
看着邹袁转身离去的背影,项宣站起身,缓缓走出中军将,负背双手眺望西面。
『……你是在警告我以此为界么,周虎?』
他微微吐了口气,眼眸中闪过几丝深思。
相比较郭淮、邹袁等部将,他知道更多有关于颍川、有关于那周虎的事,但越是如此,越发琢磨不透那个男人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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