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们象潮水一样涌来,一点也不管正在路中间大摇大摆的李洛由一行。管事的赶紧将一行人引到路边,寻了个路边茶摊先坐下来。
摊主和管事的认识,忙不迭过来打招呼要倒茶。
“茶不必倒了,我们歇歇脚,一会就走。”管事的说,“不用忙。”
看到这伙肮脏的工人毫不在意的从他身边走过。心中很是不快。
他木着脸不说话,只是闲坐。坐了好一会,路上的工人才渐渐少了。李洛由正要起身,只见管事的忽然匆匆的跑了出去。过来片刻又回来了。
“三老爷已经在商馆设下酒宴,为老爷您接风洗尘。”
当晚,刘三和外事、商业、情报各口子上的人员一起在商馆酒楼安排下酒宴,宴请这位李大掌柜。
入席前,由刘三向李洛由逐一引见。
参加宴请的主要是柳工作小组的成员和相关部门的主要负责人,李梅也赫然在列――请她出马首先是和她的部门有关,其次是论及酒席上应酬的功夫,五百众里还没有比她更强大的存在。
诸元老因为出席正式场合,一个个都换上了正装,不再用作训服当家。只是这正装在李洛由看来也好不到哪里去――和他们手下的假髡简直就是难分伯仲,不过料子稍好,也干净一些。怪不得澳洲人没有尊卑上下之分。
李洛由一脸微笑的不住得说:“久仰”,眼看着这一个个和尚一般的短褂男人,忽然发觉他们都很年轻,而且一个个下巴上唇光溜溜的。不由心生疑惑,莫非来得都是“公公”?再想他们开口说话还是正常的,应该不会是。
被邀请入席的有李洛由夸克等四人,扫叶等人被请到另外一处去款待。顾葆成原不敢入席,李洛由看澳洲人对上下尊卑看得不甚重,自己还要坚持大明的一套恐怕会被人嗤笑,便叫他也入席。
与豪华的宴会厅相比,酒宴显得非常的简单。元老们一致认为,虽然这有准国宴的性质,也要以“精俭”为。于是这场宴席上就出现了西红柿炒蛋、清炒西兰花之类本时空还没有的蔬菜,烹调精美,让李洛由有耳目一新的感觉,只有夸克饕餮之欲未偿――几乎没怎么吃到肉食。
李洛由见商馆的建筑内装华丽舒适,但是宴席却极其简单,不但菜肴以清淡适口为主,席面上没有厨子头献二献三献放赏的事,有没有歌伎小幺儿唱曲侑酒,以为他们是不事奢华,倒有几分钦佩。
酒席上的侍者全用年轻女子,一个个穿着浆洗的笔挺的黑色束腰高领连身裙,外罩荷叶边的白色罩袍――还只罩前面,后面只有一对交叉的背带。裙子短得露出了脚。黑色的鞋袜皆见,让顾葆成看了之后顿时羞红了脸。头发不梳任何发型,要么垂肩短发,要么在脑后梳成马尾用各色缎带束着。胸前都有一块闪亮的小银牌,李洛由看了半天才看明白上面写得是“保健”二字。
黑白两色的装扮,显得干净利落,比起大明的女子来,又有一番别样的美感。
但是这些年轻女子打扮的漂漂亮亮,即不陪酒又不唱曲,只用了端菜送酒,岂不是多此一举?
席面上的酒水全用兰陵酒和格瓦斯,没有夸克热爱的朗姆酒不算,连紫诚记在广州发卖的几种名酒也一概没有。除了一开始刘三发言敬酒之外,就不再有劝饮。
宴席上气氛轻松,谈得都是些闲话。在坐的至少也能听得懂李洛由的广东白话,而他们说的“澳洲话”,李洛由居然也能听个七七八八。交流起来不算困难。李梅是酒席宴上的高手,调节气氛上很有一套。气氛很快就即亲切又友好了。随着宴席的进程,李洛由再次确定:这伙人说得所谓澳洲话里颇有些辽东军话的口音,对此愈发感到奇怪了。
李洛由在本时空的土著当中算是很有见识的了,说起几次下南洋去印度的事情,众人听得都很仔细,还不时有人发问。只是当李洛由提起澳洲的时候,在座的几位元老的面孔就不怎么活络了。
除了一本被俘手册上有点说明之外,谁也不知道澳洲这片所谓的“故土”到底是什么摸样。是按照21世纪的摸样还是按照19世纪?
李洛由见他们面色犹豫,似有难言之隐,愈发坐定了流言:这伙澳洲人是在母国宫闱斗争失败,迫不得已驾着铁船逃命来到大明的。
又听闻来临高的澳洲人多半是单身一人,而且又多是年轻男子来看,很可能是这伙人的父辈谋反失败,行将覆灭之时,将他们送往海外避难另谋他就。之所以来到大明,大约是因为“同文同种”的缘故――外面早就在传说,澳洲人是崖山宋人的后裔。
想到这里便提醒自己不要再多问澳洲的事情,免得他们难堪,更要避免勾起他们的伤心事来。不过既然这许多男子都是单身前来,就有成家立业的需求。李洛由不怎么相信澳洲人为女人起来闹事的传闻,在他看来澳洲人如果只是为了找个女人暖床洗衣做饭,无论是用钱买还是用刀枪逼迫都不难做到。
所谓澳洲人缺女人,不过是缺少能配得上他们地位的女人吧。李洛由想,这些澳洲人中必然有不少是原本澳洲国内高官显宦的子弟,即使对妾侍大约也有很高的要求。到得临高这么个穷乡僻壤,一般乡下小地主的女儿如何看得上眼。
想到这里,他已经在盘算着在这方面如何投其所好了。
饭罢,刘三请他们移步到休息室。这休息室和宴饮之处差不多,一样的高大敞亮,上挂着水晶玻璃吊灯。四周墙壁上悬挂着大幅的画作――说是山水花鸟不是山水花鸟,说西洋人的油画又不似油画。似乎二者兼而有之。画得不是山川大河便是傲雪松梅。当中正对屏风的一幅气象万千;云山雾罩的群山中奔腾着一条大江,滚滚入海,海上一轮红日刚刚升起,霞光万丈,霞光的中心却是一条船,仔细看来,就是澳洲人的那条大铁船。画上横着题着四个墨笔大字:“锦绣山河”。
这画的气魄好大!李洛由猛然警觉。
青砖的地面上铺设着大幅的波斯地毯,这地毯李洛由看了一眼就觉得心疼,这是最高级的波斯货,买卖的时候不是论幅而是轮尺寸计价的。现在肮脏不堪不说,上面还有许多星星点点的烧焦的痕迹,
至于座椅,不知道是从哪里掠来得。不但不成套系,而且摆得很奇怪。摆设成了半圆形的模样。桌椅背后,是一架雕工精美的十三扇紫檀木螺钿金银丝镶嵌屏风,尺寸很大。照理说这样大尺寸的屏风要放在更高大的厅堂里才像样。放在澳洲人这样的房间里有硬塞进来的感觉。
其实这屋子是独孤求婚当初仿照中南海紫光阁的布局布置的,只是商馆大楼的房间根本不合适如此布局,才搞出这么一个奇怪的模样。虽然是按照国宾馆来布置,当初却没什么“国宾”,东门市管理所的一干人便经常拿这个房间当休息室兼吸烟室,一条上好的波斯地毯就被荼毒的不成样子了。
每张椅子上都插着张名签,众人各位名签落座,少了叙位推辞的一番繁文缛节。
落座稍定,女仆们送上细瓷咖啡具,这是萧白朗督烧得高级骨瓷,招募来的佛山瓷器工人用按照他给出的工艺流程,选用上好的高岭土筛选过,再加上骨灰,最后用煤气窑以极高的温度烧出来。造型和纹样都是模仿按照现代时空,造出来倒也毫厘不差。
这种骨瓷目前烧造极少,除了少量发到广州给紫明楼使用,寻机开拓国内高级瓷市场外,余下的就留在临高自用。
咖啡是吴南海的热带作物园里采集的第一批咖啡豆手工焙烤出来的,气味芳香。吴南海给它取名为“黄金南海”。
夸克和李洛由在阿拉伯和印度商人那里见识过这种饮料,并不以为异,倒是这瓷器吸引了他们的目光。夸克对这种瓷器爱不释手,李洛由感觉这种瓷器从外形到质地都不像是大明烧制的。莫非澳洲人也会烧瓷?再想他们既然是崖山宋人之后,里面有几个瓷器工匠也不足为奇了。
喝过咖啡之后,双方的谈话才算切入正题。
刘三在谈判之前已经在柳工作的工作会议上确定了谈判的几个基本要点,并且报请了执委会和元老院常委会的同意。
一、李洛由为穿越集团运销商品。
二、李洛由必须协助穿越集团在当地开设字号,如果有必要可以开设联营字号。
三、李洛由为穿越集团采购指定的各项货物,货物的价格按照大宗采购每年进行一次谈判,临高方面有权选择使用用货物或者钱币支付。
四、李洛由在大陆及海外的分号为德隆汇票提供承兑业务。
但是在提出要求之前,大家想先听听这位大掌柜对临高有什么需求。
李洛由对自己的来意毫不掩饰,他恭维了一番穿越集团“船坚炮利”“世上罕有”之后直截了当的要求向穿越集团采购军火。
采购的量并不大,甚至具体的种类也只简单到了火炮火枪短火枪这三种。
刘三迟疑了一下,他没有料到李洛由当临高的真实目的是这个。他当然是来寻求贸易机会的,但是贸易的对象居然是军火武器?这不比卖纸张火柴,军火不仅要消耗大量的战略物资,在工业产能上也是个高消耗的项目。
而且军火是很敏感的战略物资,会大大影响大陆上的力量均衡。牵涉到穿越集团对外政策问题,更不是刘三等人可以决定的了。
没想到李洛由一上场就提出了一个超出刘三权限之外的问题来。在场的元老们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李洛由何等人物,见他们面露为难之色,知道这事情难办。不过他到临高来一多半就是为此,不甘就此了结,便道:
“有什么为难之处,尽管道来。”
刘三定了定神:“这件事情,不在我等的权限范围,要请示上面才能决断。”
李洛由点头表示理解:“需要多久?”
“三五天光景便有结果。”
“好,若是直接卖枪炮不便,能否代办炮厂?”李洛由又把第二个要求提了出来――其实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既然卖武器是大事,帮助造枪炮恐怕也得“上面”决断才行。
“你的要求,我一并呈报上去。”刘三苦笑道,“此事事关军国大事,望李东主见谅。”
“省得,省得。”
随后就是李洛由的贸易特权要求。临高这里是自由贸易,目前进口税全免,出口则部分免税。谁来贸易都不成问题,李洛由不是搭船来的小商人,他的手面大,实力强,要求的是贸易特权。
具体说来,是“澳洲货”的独家出口权。主要是澳洲的玻璃镜子。李洛由准备运销到南洋和印度去销售。而后者,他还准备通过果阿这个窗口向欧洲销售。
欧洲的威尼斯玻璃镜举世著名。不但价钱奇高而且产量有限。临高这里发卖的澳洲玻璃镜似乎源源不绝,价钱上要比威尼斯玻璃镜要便宜的多,特别是临高最近通过广州的渠道开始大规模销售价格便宜的各种材质玻璃镜粉盒,在价格上更有杀伤力。
这种粉盒体积小,重量轻,一艘海船能够运输大量的货物,即使加上长途货运的成本,运到欧洲销售也能获得100%以上的利润。
这种小件高价的商品甚至都不需要运到欧洲就能赚取丰厚的利润。海船在前往欧洲的沿途各个贸易港口就能换取其他商品。实际上李洛由也根本没想过要直接运到欧洲去,他的打算是将这些澳洲货一部分销往果阿,再由葡萄牙商人运销到印度、红海沿岸、东地中海地区,一部分交给夸克,让他运往苏拉特,直接倒卖给当地的英国商人。当然这个秘密是不能说的。
“我愿意每年包销十万个,其中瓷得五万个、漆器三万个,其他二万个。”李洛由说,“价格按照你们在广州的零售价的五折。”
“太便宜了……”李梅直接摇头。李梅当然不能同意――目前紫诚记给高举进货价是零售价六折。如果给李洛由五折,他翻手投到国内市场上就能让高举的这块买卖一败涂地。李梅做生意的时候最恨也最怕的就是“串货”,经销商利用地区价格差倒货,最后把价格做得稀巴烂,谁也赚不了钱。
“打通欧洲的渠道,五折的价格不算为过,再说我要用船运到葡萄牙去,万里迢迢,风波险阻。”
“您的船用不着到欧洲,”李梅差点说出“其实你根本没到过葡萄牙”这句话来,后来一想还是算了,要留有面子。“只要运到果阿或者苏拉特就能脱手了。”
李洛由的笑容有点呆滞了。在大明知道果阿或者苏拉特的人几乎是不存在的。大明的海商很多,但是不是去日本就是下南洋,他们对马尼拉、巴达维亚这些地方很熟悉,但是对印度航线就一无所知了。
“再者我们在果阿的航线上已经有了一个贸易协定。”李梅还记得去年和李华梅签署的临高-果阿的航线垄断权协定。这个协定还有几个月才到期,而且商业部门总得意见是不再给予贸易垄断权,而是采取自由贸易的政策。但是这个垄断权的说法可以以此来提高自己的价码。
双方就这个问题展开了冗长的谈判。最后达成了和李洛由的贸易协议,李洛由可以运销一切穿越集团允许出口的商品目录上的产品销往除南直隶、两广以外的地区,包括辽东;这些商品的折扣与给予高举的折扣一致。
“这样的话我的成本就比高举高多了。”李洛由对这个条件不满,“我花在道路上的花销比他大得多了。”
“如果他要把货物运到辽东或者京师去卖的话,一样要支付运输成本。这点上你们的条件是一样的。”李梅道,“距离就是利润,距离就是价格。您和所有的商人都知道。”
销往苏拉特和果阿的商品,穿越集团给予额外的的折扣。这笔折扣采用返利的模式。即李洛由在采购的时候支付全价,一个财务年度结束之后再将这笔折扣返还给李洛由,至于使用货物、现银还是流通券,悉听尊便。
外销苏拉特和果阿的商品,必须在前一年的十一月签订第二年的贸易协定,具体规定订货数量和种类,穿越集团给予其10%的上下浮动额度。如订货额超出浮动额度,超出部分的返利折扣取消。
同时规定内销货物,按照大明的商业习惯,三节结账。外销货物,采用现金结账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