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架被抬入了急诊室,他们来到她跟前后,郭芙问:“怎么回事?”
三亚谁不认识这位卫生所的第二号人物,女护士中的精英。”一个陪同来得卫生员赶紧说道:“食物中毒。”
“吃了什么?”郭芙术走合一挥手,“快,放到1号台!”
“吃了蘑菇。”一位卫生员说。
毒蘑菇中毒。郭芙想,这是本地最常见的一种食物中毒类型。不管给劳工们上多少次卫生教育课,不管前面有过多少次死亡的事例,山林里的蘑菇总是对劳工们充满了诱惑力。时而有人采食。
“样本带来了没有?”
“带来了,在这里,”卫生员打开一个劳工使用的饭盒,里面装着煮过的蘑菇碎片,灰乎乎的一堆。她指着身后几个面色不好的劳工,“他们也吃了,不过症状不严重,就是浑身无力,还有肚子疼……”
“肚子疼,腹泻,呕吐?”
“对!”卫生员惊慌不安,“他们是昨天晚上吃得,不知道什么时候采得。”女卫生员害怕得脸都白了,“我真得没看到呀……”
她见识过吃毒蘑菇死亡的病例,深知其严重后果。最关键的是自己负责的中队里要是出了这种重大责任死亡事故,非得遣送回临高进卫生部办得“学习班”不可。“学习班”在归化民和土著心目中的地位现在已经仅次于“劳改营”了。
“不要着急。”郭芙安抚着她,一面关照急诊室里的值班护士,“快,去请河大夫,所有在班的护士没事的都过来!”
郭芙让出现了症状但是不严重的人先在靠墙的长凳上坐下,自己先对付躺在诊疗台上的重病号。
病号的身上的工作服已经被呕吐物弄得污秽不堪,裤子上有水样粪便的痕迹,散发出恶臭。
“快,帮他脱衣服!”郭芙一边用酒精擦手一边吩咐三期生护士,送病人来的女卫生员生怕万一出事要连累自己,赶紧说:“我来好了。”
“好,剪刀在5号抽屉。”郭芙边说边打开女卫生员带来的饭盒。她把蘑菇碎片倒在一个搪瓷盘子里,用镊子拨拉着。卫生部印过一本石版印刷的《海南岛常见有毒动植物图鉴》,不但有白描图,还有详细的形态、颜色说明――因为临高的印刷业暂时无法大规模的进行照片彩色印刷――此书不但列入培训教材,也是所有卫生机构的必备参考书。郭芙对这本书下过很大的功夫,但是切过煮过的蘑菇形态颜色都变了,她只能勉强认为这大约是牛肝菌。
“吃了多少?”郭芙问。
“听他们说原来有一饭盒,”女卫生员说,“其他人吃得不多。这个人是中班,下班之后又加了三小时班,错过夜宵时间。回到宿舍看到有煮蘑菇就把剩下的吃了许多,大概吃了一半。”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郭芙问。
“就是刚才,”女卫生员是惊恐不安,“我去中队宿舍检查卫生,他们就把他抬出来了,说是昏倒了――我真不知道他们在宿舍里偷偷的煮蘑菇吃!”她哭了起来,“这下害死我了!”
“别哭!”郭芙赶紧制止她,又问,“昏倒多久?”
“到现在差不多有一个小时了。”
郭芙在脑子里计算推测了一番。中班是午夜12点下班。此人差不多是3点吃得蘑菇。现在7点的汽笛刚刚拉过。按照医书上的描述,牛肝菌的潜伏期是10分钟到2小时,从他到6点前才开始出现症状来看,潜伏期已经有了3小时,这么说就不是牛肝菌了……但是书上说:又有少数病例能潜伏6小时的。这让她有点吃不准了。
“有新鲜的样本吗?”她这么问着,心里不抱希望。
“没有,我发觉中毒的事情之后就去他们的宿舍找过……”
她揭起病人的眼皮,用微型电筒往他眼睛上照。他的眼球转动很灵活,还发出了一声呻吟。
“他叫什么?”
“姜大山。”
郭芙冲病人俯下身,直接对着他耳朵说:“姜大山,你听得见我吗?姜大山!”
他的眼眸朝她的方向缓慢移动了一下,微微的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姜……大……山……”
他的反应程度足以证明神经系统没有受到损害――这应该是肠胃炎型的蘑菇中毒,这是蘑菇中毒中最轻的一种。但是有些蘑菇中毒虽然也表现为肠胃炎型症状,却会伴随着脏器损伤。但是这一类的潜伏期一般在10小时以上,而且呕吐和腹泻均不严重。她认为自己的判断应该是正确的。
她吩咐值班的护士时洁梅:
“准备插管、盐水溶液和吸管,”郭芙吩咐说,又吩咐,“靠墙的人,给他们服药催吐!”
胃排空的时间大概是4~6小时,蘑菇这类蛋白质含量较高的食品在胃里停留时间要长一些,现在洗胃还来得及。至于另外几个人,催吐有点晚了,或许也能起一点作用――反正他们的症状不严重,加上泻药应该就可以了。
“我这就去!”时洁梅动作很快的去拿药物和器具了――她是三期生里的佼佼者:从她能冠上时博士的姓就知道时博士对她青睐有加。时洁梅不仅学习认真悟性强,身材相貌按照《办公厅女仆测评综合标准(1630版)》进行外形评测可得175分,属于A级水准。。
“吐完了给他们硫酸镁!”郭芙在后面叮嘱着。
七水硫酸镁是一种化学品,在医学上用作消肿剂、血管扩张剂和导泻剂用。临高的硫酸镁是在马袅盐场的苦卤工厂制造的。郭芙给他们服用硫酸镁主要是为了导泻,促使病人的尽快排空肠道。
“知道了,还有补液纠正脱水和电解质紊乱――”时洁梅故意拉高的调子从走廊另一端出来。
郭芙无奈的点点头:“对,还要补液。”尽管她的年龄和时洁梅差不多,但是她长期颠沛流离,为人处事上要比其他人老成。
器械备全后,郭芙掰开病人的嘴塞进一个开口器,插进去一根管,娴熟地捅进他的喉咙,一直伸入到他的胃部。一个护士接着递给郭芙一个盛满生理盐水的玻璃罐子。郭芙将盐水的一部分灌入插管顶端的漏斗里。
溶液灌了一半后,她等了片刻让溶液流入胃里,然后又取过吸盐水的吸管,她将吸出来的液体挤到一个盆子里,然后再继续以此方法清洗蘑菇的残迹。第三次往上吸时,她发现了灰糊糊的食物残片。她就这样为病人一次次地清洗着胃腔,逐渐把食物的残渣都吸了出来,她感到病人已脱离了危险。
“阿托品皮下注射,6小时一次!静脉注射5%GS液和生理盐水!”
注射阿托品用来缓解腹痛和腹泻等肠胃症状。时洁梅注射完阿托品,然后迅速插上输液针头。为病人静脉注射生理盐水和葡萄糖容易以防脱水和纠正电解质平衡。与此同时,郭芙观察着病人的心率、脉搏和胸音。
郭芙觉得病人已稍为恢复了一点体力,便扶他坐了起来。
“活性炭100克,调水口服。”
姜大山随后喝下一杯活性炭。他不想喝这个奇怪的黑水,还咳出了一些,但还是被强制喝了下去。活性炭水不仅能阻止毒素进入病人肌体内,还能消解已经吸收的一部分。
接下来郭芙又查了一遍他的血压、脉搏和呼吸等情况,还检查了他的视觉和反应。她不停地跟他说话,确认他的神经反射全部正常――尽管他的回答微弱无力。
接着她回过头来处理轻微病人:这几个人经过催吐又导泻,一个个被折腾的萎靡不堪,瘫软在病床上说不出话来。时洁梅按照医嘱已经给他们分发了口服葡萄糖生理盐水混合液用来补充体液和恢复电解质平衡――时袅仁在卫生部工作会议上要求大家除非绝对有必要,否则尽量不要使用输液的治疗方式。这不仅是从节省器材使用的目的出发,也为了规避输液中可能出现的许多危险。
眼见一切都上了正轨,郭芙坐下来开始写病历。女卫生员不安的磨蹭到桌边。
“没事了吧?”
“应该没事了。”郭芙说着,继续用蘸水笔写着病历,“这事我要写个报告……”
女卫生员简直是用哀求的口气了:“求你笔下超生,在河大夫面前替我美言几句……我不要送回临高进学习班。”
“没有死人不算重大责任事故。”郭芙安慰她说,“再说他们偷偷采了蘑菇吃,自己也有责任。你的责任不大的。”
“谢谢,谢谢……”女卫生员差点要跪下磕头了,当然在临高体制下这是不允许的。女卫生员的害怕不是平白无故的:卫生员的薪酬水平比一般劳工高多了,一旦进了学习班:几个月没有人身自由,工资也只发少量的生活费。对很多职工家庭来说这是相当可怕的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