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山很清楚此类人的特点。顺风顺水一辈子,在社会上游刃有余,没吃过什么亏,事事摆得平。觉得自己样样都行,人人都在他的眼皮下面。现在被控制使用,打入另册,而且又是因为他最鄙视的女性,心里多半积了很大的怨气。他的报复肯定即凶残又猛烈。
一想到一个涉世不深,书读得不少,社会经验却大多自影视剧、网络小说的女子落在这绅士的瞄准镜里会怎样,萧子山不由打了个寒战。
他亲眼见过一个认识的女孩子为了软饭男友从公司小白领堕落到坐台****,而这位男友同时还是四五个“女友”,从十八岁到四十岁。这些女人能够坐在同一张酒桌上为他庆生,争相献媚,倾其所有的供奉他花销。
在感叹有些男人就是该浇上汽油烧得同时,他也深刻理解女人在感情上的愚蠢和执着程度――一旦陷入某些有天赋的男人的情感陷阱之后往往无法自拔,闹不好还会搞出什么人身伤害。辛无最能在另一个时空让少女跳楼,在这个时空搞不好也能叫女人跳海。
“悬崖勒马,犹未晚矣。”萧子山暗暗的说着。希望她能清醒一点。别让自己有机会去体会宫斗剧和小说里的那种黑暗残酷。
坐在温暖的房间里观赏这些充满人性阴暗面的故事和自己亲身体会这种黑暗完全是两码事。
他知道副局长同志来找他并不是征求他的同意,只是出于对执委会的“尊重”。
但是萧子山总觉得有些不妥,虽说这小女子的手段和思想阴险了一些,但那不过是用元老的来为自己谋取权势而已,其揭露的问题也是正常的、客观存在的。她那所作所为虽然耍阴谋,但是总体来说还没有过线。
毕竟她也是元老之一,辛无最那个大绅士真弄出什么风波来不但元老院颜面丧尽,更牵扯到男女元老之间的团结――当然了,要按照彻底民主的原则,全体女元老联合在一起也翻不了天,但是她们毕竟是元老院重要的一份子,真搞出决裂来对整个大业绝无好处。
想到这里他愈发不安。拿起小灵通给赵曼熊打了个电话:“老熊,你和我说得那档子事情……”
“我向你保证,不会牵扯到任何元老,也不会针对任何元老。”赵曼熊似乎知道他想什么,声音一贯轻柔和蔼的解释道,“大是大非的原则,我是懂得。”
赵曼熊没有等他答话就挂断了电话。萧子山想,你这是在体谅我不便回答“好”或者“不好”吗?
尽管他很信任第一副局长同志的政治智慧,但是一个熟悉大清洗历史的人是否在处理牵扯到元老的事务时候和这段历史一样冷酷无情却是个值得商榷的问题。他考虑再三,决定自己亲自去看看这个绅士,掌握下第一手情况,再――毕竟距离上次见到他已经过了好几年了。
辛无最供职的地方在高山岭――财政口属下的“中央计算中心”。
自然,他不能特意去,而是“偶遇”。要找一个去高山岭的借口对他来说并不难。许多设在高山岭禁区里的执委会直辖机构都是在办公厅的管理之下。他几乎是三五天就会去一趟高山岭地区。去一趟计算中心也在他的工作范畴之内。
说到计算中心,肯定会联想到白色的现代化大楼里无数服务器主机在恒温恒湿机房里排列成整齐的阵列,各种颜色的LED灯光闪烁着。但是在本时空,这个计算中心是一栋长长的有着许多立柱的红砖三层楼房。这是建筑总公司贯彻元老院、文主席、马国务卿提出的:“适用、坚固、经济”三原则下建造的“重点建筑”。
萧子山通过守卫严密的门岗,没有去中心的主任办公室――他知道今天计算中心的元老主任去财政口参加会议了――直接到了“计算大楼”
萧子山又穿过了两道有哨兵看守,锁上的铁门,进入了计算大楼。按照政治保卫局提供的监控材料,辛无最的办公室在三楼。
楼道和走廊里的光线明亮,甚至有些刺眼――看得出建筑总公司为了最大限度的利用自然光使用了各种技巧。甚至普通的窗户尺寸也比正常的建筑要大得多。在今天这样的晴朗天气里,窗户上都挂上了黑色的防晒网,让人觉得十分诡异。
走廊里响彻着算盘的劈啪声和手摇计算机转动的声响。不时有归化民职员推着堆满了文件和簿册的小车在走廊里急匆匆的走过。
他走过的一间间房间里没有主机或者服务器,取而代之的是和殖民贸易部计算中心类似的做法:将计算任务分解,由专门训练的计算员使用手摇计算、算盘、计算尺等计算工具计算,再将结果汇总加工的“计算流水线”发展而来的“人列计算机”。
虽然这一栋楼的计算员一天的计算量还抵不过设在大图书馆隧道里的电算中心一台服务器一分钟的计算量,但是对临高的来说这样的计算能力已经难能可贵了。有限的几台专用服务器要跑的工作太多,较为简单的工作就全部交给这里的人力计算员来做了。
为了防止纸片被吹跑,窗户上都蒙着厚厚的铁纱窗。计算员们埋头工作,他们的饮用水是卫生部特制的,据说有提神醒脑,振奋精神的作用。这种特殊的饮料用玻璃瓶装着,放在桌面上的一个下沉式洞口里。瓶口密封,上面插着吸管。这样他们毋须用手就可以直接喝水。一个女勤务员在计算房里忙碌:搬走运算完璧的纸张,送上新得计算题,不时还要为他们换上新得饮用水,用毛巾擦汗。
屋子里很热,自然也不存在电风扇,好在巨大的窗户送来了足够的风,高山岭地区的气温本身就比其他地方要低几度。屋子里还有大木盆,里面装着大块的冰。
这幅场景让萧子山回忆起旧时空的血汗工厂的车间。他缓步走上三楼。在三楼的走廊快走完的地方又出现了一道铁门。
他拉响了铁门旁的铃铛,一名卫兵从里面打开了铁门上的小窗。
萧子山拿出了他的最高等级的特别通行证。铁门应声打开了。哨兵敬了个礼:“首长!”
“没什么,”萧子山轻描淡写的挥了挥手,“我来检查下这里的情况。里面是什么地方?”
“财政总监部255室。首长!”
凡用代号,都是保密单位。萧子山心知肚明里面就是辛无最工作的地方,还是问道:“有首长在这里工作吗?”
“有一位辛首长。”
铁门后的走廊长约十米,二边都是门。这里没有大幅的窗户,只有天花板上设有天窗透入光线,天窗长而窄。萧子山注意到所有的房门都是临高制造的“防盗门”,这说明此地的保密等级很高,里面不是有大量的保密性资料就是有旧时空带来的一级管控设备和物资。
从紧闭的门后常来的轻微话语声和打字机、计算器的声响里他知道房间里有人,但是这些人他不感兴趣。
最后一间办公室的的门虚掩着,漏出明亮的光线。
他推开门,黑之四人中的一个正坐在那里。
辛无最和他从前审判会上见到的时候没多大改变,依然那副不良中年,文艺雅痞的模样。连那身意大利西装都和从前一样熨烫的线条笔直。
辛无最并不在干活,他斜靠在藤椅上翻阅着一本杂志开本大小的小册子,他右手拿着书,左手一张张的轻轻翻阅着。他的手指上带着一个镶嵌着钻石的戒指。
萧子山轻轻咳嗽了一声。
他停止阅读,抬起了头。
就在这一刹那,他陡然觉得他那凝视的眼神好像都能发出低低的声音似的。他想起自己参加过的几次高级商务酒会,那些穿着意大利高级西装的,领口袖口雪白,还带着袖扣的商界精英们就有这样的眼神。
“萧主任。”他说话的声音轻柔,甚至可以说十分动听,但是腔调冰冷,礼貌而含蓄,“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个地方来了?”
“东风。”萧子山笑道,“作为办公厅主任,关心每一位元老的生活是我的工作。”
辛无最放下手里的小册子,这时候萧子山看清了,这是一本最近刚刚开始试刊的“综合性”杂志――《时代生活周刊》。
杂志是文宣口的建议,但是萧子山知道这是潘潘力主编辑出版的。因为杂志面对的读者群是元老、生活秘书和归化民“新社会的核心人群”,以传播“澳洲式生活方式、文化观念和思想”为己任,所以没费什么口舌就得到了企划院的批准。
但是这本杂志才刚刚出了不到二十本的试刊号,只在小范围内“试阅”。近乎与世隔绝的辛无最怎么会有得?
“请坐。”辛无最做了个手势,“喝茶吗?托你的福,我这里什么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