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亚洲点点头,镇长其实就在客拖上。但是他有意不说。听到曹清是山东口音,又问了一句,“你是山东人?”
“是!”曹清大约没想到这么高级别的军官还会问自己的情况――要在大明,眼前这位首长起码也是个总兵,“小的……我,原在明国登州镇当兵,前年投得大宋。”
“不错,一年多就混了个少尉。”席亚洲知道,能在佛山当国民军中队长,必然也是军事训练中的尖子。
“都是首长的栽培!”曹清一个立正。
曹清随着黄安德到临高,从净化营出来之后进了工厂,他没有技术,又不是个不爱学习的人,虽然勉强考了个丙等文凭,技术却一点也学不进去,最后只能在厂里当个力工。
他这种军户子弟,吃惯了当兵的饭,干工人很不适应,便进陆军当了兵,当了一年兵,正遇到两广攻略,军队扩编,他作为一年兵进了军士培训班,当了下士。
随后在国民军扩编中又被调到了国民军,突击培训之后以正规军下士的军衔授予国民军少尉军衔,当上了佛山中队的中队长。
“这里的治安情况怎么样?”席亚洲看似随意的问道。
这隐隐就有考察他能力的意味。镇长既然还没到来,他这个国民军中队长就是佛山的第一领导。
现在不管是广州市还是下面各县镇都没有建立起政权机关,作为驻军的国民军中队担负着政府、警察和驻军的多重任务,对主官的能力有相当的要求。
佛山不是个小地方,而是计划中的后勤基地,他不能让一个能力不足的人来指挥驻军。
“就说这码头和镇子这边还算安静。出了镇就不行。”曹清摇头,“咱们大军刚到,周边人心不稳。许多乡间土棍地痞都乘机出来行劫。前几天还有人在码头边打劫船只。老百姓都很害怕,铺户们每天只在日中开一二个时辰的门。”
“各处的作坊还开工吗?”这是席亚洲最关心的。
“报告军长同志:冶炼铜铁的台炉尚未熄火,不过已经多日不开炉了。”曹清说作坊主们如今都躲在家里,不轻易出门,唯恐被四乡的“大天二”们绑票。工匠们因为无活可做,生计困难。如今是各家大户集资买粮按日供应失业工匠,才没有发生骚乱。
席亚洲又问了他几句当地的基本情况和国民军在本地的设防情况,听他说得颇有条理,觉得还算满意。
“想不到你一个山东人,对本地的情况还挺清楚。”
“报告军长同志,本地有位林同志,现在担任镇联络员,我在这里的工作,他帮了不少忙。”
“哦?林同志?”席亚洲心想一般的“带路党”,归化民们是不会用“同志”来称呼的――他们完全分得清内外亲疏。绝不会把这种象征“自己人”的称呼随便加一个“带路党”头上的。
莫非是“地下党”?席亚洲对对外情报局的工作并不太了解,但是他知道他们在广东,特别是珠三角地区有广泛的情报网络。
“你带我去见见他。”
“他就在我们的指挥部里,我这就带您过去。”
席亚洲看了下这里的防御设施,佛山镇虽然商业繁盛,但是并无城墙,只有一道木栅环绕,镇子四周又有河涌环绕,如无大乱,这点防御也算够用了。
章鱼号停泊的地方,是镇子北面的汾江边的码头。原本佛山最先发展的地区是南部的栅下一带,但至明代以后,流经栅下的河道日益狭窄淤浅,大塘涌甚至成为陆地,商业活动受到影响,于是商铺从作坊中陆续分离出来,渐向北部发展。在元、明时期还是“海傍”旷地的汾江沿岸一带和沙洲都盖起了房屋店铺,商业区完全移至北部。到明末,北部汾江沿岸及其附近地区已经成为佛山最繁荣的商业地带,码头横列,店铺林立。此时街面上虽冷清,百姓们倒也不显得惊慌,反倒是一个个的伸长了脖子看热闹。
进了镇子,走不多远便是湖广会馆。国民军指挥部就设在这里。席亚洲见门口警卫森严,进到里面布置的又是井井有条,不由得暗暗惊讶,想不到一个区区归化民下士竟有如此的本事。他当这个国民军中队长可真是屈才了。
大厅里已经改为指挥部,当中悬挂着一幅大比例的佛山地图。席亚洲随意坐下,不一会,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穿着明人衣冠的男子进来了,恭恭敬敬的朝他鞠躬行礼:
“卑职林铭,参见军长大人……”
这不伦不类的称呼不由得让席亚洲哈哈大笑,起身伸出手来,道:“你就是那位联络员?曹少尉对你评价很高哩!”
“为元老院和人民服务!”林铭知道这是澳洲人的“握手礼”,赶紧伸出手去相握,还流利的来了一句口号。
林铭自从陪同索普去西江一带考察回来之后,便在佛山继续做情报搜集工作,对外情报局给他的任务是搜集当地的民情社情。从“中心”发来的指示文本,林铭多少意识到元老院对佛山的重视程度--不过这也不算太意外,佛山是能和当时的主要大城市相提并论的“天下四大聚落”之一,而元老院对广东的企图,对他来说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他便忙忙碌碌的为元老院干起活来了。三月份的一天,他照常从交通员那里得到了新得指示,却是“大军登陆,做好迎接准备”。按照指令,林铭从地下转为地上,担任佛山镇副镇长,正式为元老院工作了。不过在机构没有建立起来之前,他先以佛山镇联络员的身份公开活动,暂时不剃头不易服。
此地距离广州不过五十余里,因而在登陆的第一天,伏波军的先遣分队便已经乘船直抵佛山堡。
这里本身并无明军驻军,镇上和四乡虽有乡勇团练。但是乡勇团练为得是“保家”,澳洲人打过来秋毫无犯,实际掌握乡勇的强宗大户们自然不会出来“护国”。双方简短的交涉之后,佛山堡便开栅门投降了。林铭这个前锦衣卫百户,摇身一变就成了“副镇长”。
“你既然是本地土著,又是我们任命的干部,就请你带路四处看看,再介绍下本地的情况。”
“是,是,卑职愿意效劳!”林铭忙不迭应道。
他带路的第一个地方,自然就是灵应祠了,也就是当地人所说的祖庙祖堂。祖庙建于何时已不可考,不过一般认为是北宋年间建造的。当时的中原百姓南迁到广东,在这里落户。形成了聚落。
“这庙是洪武五年重修过的,期间又重修过。”林铭说道,“庙内供奉的是北帝神,乃是北方水神,故老传说本地唐宋年间多有水灾,本地人便将北帝请到禅城坐镇。自此之后,这一带再也没有闹过水灾。大家来祖庙祭拜,求得便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林铭虽然祖上并非“佛山堡八图里”的土著,但是迁居在此也有百年,对这座被视为佛山之根的庙宇亦颇有感情。所以一开始便力阻国民军中队占用这里当队部。
祖庙的门前便是便是著名的灵应牌坊了,三楼三层式,威严耸立,檐柱间大量施用斗拱,飞檐叠翠,飘逸凌云。正面顶层正中有竖书“圣旨”二字匾。下层横书:“圣域”“灵应”二字。背面顶层竖书“谕祭”二字匾。朱红的木结构映衬着贴金大字。配以绿色琉璃瓦上盖,使整座牌坊显得辉煌夺目。风骨凛然且结构极为坚固。这样的牌坊建筑,席亚洲在海南和广东还是第一次见到。
林铭说这牌坊建于景泰年间,因为明景泰皇帝将祖庙赐封为灵应祠。所以牌坊施工构建格外讲究。
牌坊前是一个水池,名为锦香池,池中有象征北帝的石雕龟蛇像。席亚洲见石雕上散落着一些铜钱,池底似乎亦有,显然这抛硬币的习俗由来已久。
不过,也由此看出本地富庶安泰,才能有这样太平时节里才有的闲情逸致。
牌坊之后,便是三门,建筑非常考究。面宽九开间,顶端有一条1米多高30米长的陶塑人物瓦脊,檐下是贴金木雕,中间是红色沙岩围墙并排配以三个进深为一米的圆拱门洞,下为石砌抬级,整个建筑壮丽威严。
庙祝听闻澳洲人的大官到来,忙不迭出来相迎,请他殿内进香,再到净室一坐“奉茶”。
“心意我领了,不过我公务在身,不便叨扰。”席亚洲很是客气。
从庙里出来,走不多远,却见街面上又有一座木石牌楼,虽不及灵应牌坊那么气派,却也有“圣旨”的竖匾,下层横书“忠义乡”三个大字。林铭说这是正统年间,海贼黄萧养聚集万人攻打佛山堡。当时的佛山缙绅大户召集乡勇,设立栅栏,抗击黄萧养取胜后获得的朝廷封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