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浩然被带到县警察局――原来的苍梧县县衙暂行关押。他属于“预防性拘捕”,并无明确的罪名,所以也不审问。警察直接把他送进班房里便去销差。
班房里倒也不止他一个,为了确保粮船队的到来,郑二根按照解迩仁的指示,在梧州进行了一次预防性拘捕,抓来了不少各式各样“可能有威胁”的人。自然其中也少不了葫芦僧乱断葫芦案的事。
易浩然见班房里塞满了不知缘由被捕来得各类人物,心中稍定:髡贼对自己起了疑心不假。但看这情形并不太重视自己,说明眼下还很安全,只是被限制了活动。
自己的人身安危,易浩然并不在意。他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便是今晚梧州的大事也无影响,该做得安排全都做了。原本他也只是坐在店中,等天亮的时候核实战果而已。
念头转到这里,他不再多想,自己寻了个角落靠墙坐下,闭目养神。
打发走郑二根去抓人,赵丰田心里还是放心不下,外调函的神秘失踪必须有个说法才行。万一有内鬼潜伏在首长身边呢?
想到这里,他立刻就想到了蔡兰。解首长最近一直在她那边过夜,批阅公文,她是最有可能接触到公文的人之一。而且她那可疑的出身……
想到这里,赵丰田再也坐不住了。他决定先去找解迩仁,把情况汇报一下,再做定夺――毕竟这事牵扯到首长的身边人。
然而他马上又退缩了,这件事,无论是不是和蔡兰有关,对解首长来说都是莫大的难堪。很难说解首长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万一蔡兰和此事无关,解首长迁怒起来,自己怕是没好果子吃。
想到这里他决定暂时先悄悄的调查。他把解迩仁办公室里和负责文件收发的归化民工作人员都叫来,一一仔细询问,确定每一个环节都没有出错。
现在,只有到他的办公室里去找一找了,说不定遗落在某个地方也未尝可知。
赵丰田派人悄悄的找来解迩仁的警卫秘书,询问解迩仁此刻的动向。
“解首长现在正在府衙那边的办公室里,他已经通知说今晚不回三总府。”警卫秘书说,“要在指挥部坐镇。”
“蔡兰现在呢?”
“并无异样。”
“走,你陪我做个见证,我们一起去三总府,察看下解首长的办公室。”
警卫秘书有些诧异,问道:“有什么事?”
“我也不瞒你。”赵丰田将外调函失踪的情况和自己的怀疑一五一十的说了,“此事关系重大,没有确切的凭据,不便下结论,更不宜向首长报告。”
“我知道了。”警卫秘书也意识到这回的事情有些严重,“这就陪你过去!”他又加了一句,“最好是平安无事!”
“我也希望如此。”赵丰田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并不抱太大的希望。解迩仁的办公室每天都有人打扫,文件收发也有制度,不可能出现文件遗落在办公室的情况。
如果没有文件,他就只能向解首长报告了。
赵丰田和警卫秘书去了三总府,打开锁之后在办公室里找了许久,整个办公室里遗留的文件全部根据登记册进行了复核,一份不少,全都有下落。唯独这封外调函遍寻不着。
如果这份外调函没有遗落,唯一的可能就是被收到了解迩仁的保密箱里了。这个保密箱由他的机要员负责保管,里面都是高等级的秘密文件――但是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丢失文件,这无论如何都是大事情,何况还是相当重要的外调函。这事得立刻向解首长汇报才行――他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解迩仁听了赵丰田的汇报,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良久才问道:“你有什么有力证据吗?”
“目前我们没有证据,但是根据公文收发等级,确实是在三总府办公室这个环节里丢失的。”赵丰田说。
解迩仁的脑袋嗡嗡作响。公文没有脚,不会走路。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把它抽走了。而在三总府办公室,能把文件悄悄抽走的,除了他自己只有蔡兰了。
当然,硬是要扩大嫌疑犯范围的话,在蔡兰那边伺候的仆役,能出入办公室的机要员……还有四五个人也有嫌疑,但是这一刻,解迩仁的直觉却告诉他:抽走文件的就是蔡兰!
一股浓烈的苦涩味瞬间在他口中回荡,让解迩仁瞬间回忆起中学时发现自己苦苦追求很久的女同学居然早就有男友时的感觉。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赵丰田见解迩仁的脸色瞬间发白,情知不妙,赶紧道:“首长!首长!”
他连声呼唤,解迩仁这才缓过神来。只觉得心脏狂跳,浑身发软。实话说,他对蔡兰没什么爱意,但是他自认对蔡兰用了心,也施了恩。应该能得到这个卑微小女子的全部身心,没想到她居然在背后捣鬼!
一阵狂怒涌上心头,如果说过去他只是个普通中学生,只能就此“算了”,那么现在,他可是手握无数人生死大权的一方大员!要谁生谁就能生,要谁死谁就得死。蔡兰若是果有背叛之事,非叫她生不如死!
赵丰田见他面色青白又开始转红,心想这澳洲人不会犯了痰气吧?真要闹出个三长两短来可不得了!不由地心惊胆战,劝道:“首长,首长,您老请先安心顺气,这事还没查清楚……”
看到赵丰田满脸忧色,解迩仁亦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不管抽走文件的是不是蔡兰,自己此刻若是大发雷霆,只会惹人笑话。刚才自己的脸色已经是大大失态了。他赶紧掩饰道:“我不要紧。眼下最要紧的是粮食问题。你们先暗中查一查,把局面和相关人员都控制住――不要急着抓人,防着逃跑就是。等粮食明日都卸完了,再做计较。”
“是,我这就去安排。”赵丰田已经明白解迩仁的意思:暂时不要闹大,先控制局势。
他刚要离开,解迩仁又叫住了他:
“外调函要外调的人是什么人?”
“是个账房先生。据说是藤县人……”
“先把他抓起来。”
“人我们已经抓了。”
“好,你去忙吧。”
赵丰田立刻通知了警卫秘书和郑二根。三人一合计,决定先把蔡兰居住的院子封锁起来,里面人员不许进出。解迩仁在院子里的办公室已经上过锁,暂时不需要再触动。拉在正房里的文件由机要员去回收。无关人员问及一概不予回答,暂时封锁消息。
“那个郝先生呢?”郑二根问,“人是抓了起来,要不要换个地方专门拘押。”
“不必。”赵丰田摇头,“现在换了地方,恐怕他会察觉,万一自尽线索就断了。你派两个得力人,装作囚犯亦关进牢房去,暗中监护便是。”
“那,蔡兰怎么办?万一给她瞧出端倪来,自尽岂不是麻烦事。”郑二根放心不下。
赵丰田沉吟道:“首长的意思是不要抓人。等有空了慢慢查。我瞧着首长的意思,似乎并不确定蔡兰与此事有关――眼下我们也没证据……”
“拉去一审不就知道了?”
赵丰田拍了拍郑二跟的肩膀,笑道:“老弟,这事其实不复杂,但是得考虑首长的感受。不必着急。蔡兰若是罪有应得,首长也护不了她。可是她若是清白的,咱们下手太重了以后怎么和首长说?既然首长说了暂时不抓人,咱们还是要慎重些……”
“若是自尽了呢?”
“那就是畏罪自杀。”赵丰田道,“更省事。”
“好吧,我都听你的。”郑二根有些糊涂,但是赵丰田的级别比他高得多,又是首长的亲信,听他安排准没错。
因为这一晚解迩仁说了不过来,蔡兰便将蒋秋婵留下做伴,预备着晚间灯下做些针线,说几句闲话消闲。
天色刚刚落黑,院子里便有人员走动的声音。蔡兰心中奇怪:解迩仁若是不过来,这院子里平日里便是一片死寂,怎么忽然来了人?
靠到窗口悄悄往外窥视。却见赵丰田和一个面熟的髡贼正在解元老的书房门前低声交谈着什么,书房里的灯点着,里面影影绰绰有人在活动。
这是这么回事?蔡兰心中一紧。这髡贼的规矩她也是略知一二的,这书房就如澳洲人的白虎节堂,军机重地。除了解髡本人,其他人都不能随意入内。现在解髡不在,这赵丰田带着人在书房门口做什么?
她马上想起来了被自己烧毁的那封书信――莫非是为这件事而来?想到这里,她心头一沉:易师爷出事了?!
虽然不知道易师爷到底在忙些什么,但是这些日子她按照易师爷的吩咐将从解迩仁身边听到的只言片语,用米汤在书画上写字,再传送到常青云那里。到底谋划什么不用说她也知道
一瞬间,蔡兰竟呆住了,从她下手烧毁书信开始,她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她也早就做好了打算,事情一旦败露便自尽,追随未婚夫于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