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延亮三亚之行的最后一站是东南亚公司的商站,东南亚公司以三亚为母港的船只很少。冬季更是几乎没有业务,所以只有十来名工作人员留守,负责看守货栈、船只和办公室。业务活动基本停顿。大部分办事人员都被临时调到外地码头去了。
这东南亚公司的开支管理倒还算严格。许延亮心想。
留守在商站的负责人名叫唐征。他即不是船长,也不是股东,而是货真价实受元老院委派的“干部”。许延亮知道,在这类公司里任职的归化民干部不仅仅是“自己人”这么简单,很有可能也是政保局的隐干。他完全可以信任。
简单的问了下公司的运营情况之后,他看似随意的问道:“你老家哪里的?”
“老家是广东高州府的。”唐征说,“那年下南洋做生意,在琼州海峡遭了海盗,幸亏被元老院所救。可是亏折了本钱,也没法做生意了,干脆就留下了。”
“怪不得你到这里来任职,原来也是下南洋的商人出身。”
“首长见笑了,我这种商人,带得货不过几包而已,小得不能再小的买卖。下南洋是本小利大,只要不出事,跑一趟全家能吃上一年的。可要是遇上天灾人祸,立刻就是破家。我就是这么留在临高的。”唐征颇为感慨,他当初随海家的船只下南洋,没出琼州海峡就被海盗打劫,虽说最后获得营救,捡回一条小命,但是货物被水浸,受损严重。
“原来是这样。”许延亮点头,“你去过几回南洋?都贩卖些什么货物?丝绸?”
“前后五六回吧。丝货吃本太重,我贩卖的都是食物和日用品。那边什么都缺,一文钱的东西能卖二三十文。”
唐征是个小商人,所以他去的地方并不是许延亮经常听到的诸如马尼拉、巴达维亚之类的东南亚的大口岸,而是一些他很陌生的港口。较之于商贾云集的大口岸,较为偏僻的中小口岸的生意更好做,获利也更高。缺点就是安全些更低。
他是商人出身,很是健谈。许延亮原本对海贸所知甚少,基本都是看书看材料得到的讯息,现在听他叙谈实务和例子,生动有趣。不觉谈了许久。又谈到了目前东南亚公司的运营情况。
许延亮知道东南亚公司的运营类似旧时空的出租车公司。公司并不经管具体的营运,只负责管理、税收、人事和后勤工作,具体运营都是由船长负责。而这船长,要么是受股东的雇佣,要么本人就是股东。
他问了问东南亚公司船只的运营情况和运营成本是怎么合算的。唐征说现在东南亚公司采用的航线许可证制度。公司下属的船只,如果是经营贸易,不是充当承运商的话,需要向公司申请许可证。
“就是过去的令旗吧?”
“对,也有这么叫得――说起来这也的确是一面旗。”唐征说这种许可证有包年和航次两种计算方法。包年的贵,但是不限航次,适合常年跑的航线;单独买航次便宜,适合不太常跑的航线。
“我记得下南洋的商船大多一年只能跑一个来回,还能跑好几次的?”
“那是老皇历了。”唐征说,“如今有专门导航图,船长只要按照导航图跑,每个季节根据风向和海流跑不同的航线就行,不用在码头上等上半年,季风起了再启航。再说这帆装也有改进,逆风也能航行,只是速度慢些罢了。现在的问题是能胜任的导航员不够多,大多数船长都学不来新的导航技术……”
原来是这样,许延亮心想,元老院带来的新技术给传统的航海贸易很大的促进,他久在办公室中,对这些进步是一点概念也没有――还混在大航海俱乐部里……
想到这里,不由地脸上微微发烧。又问:
“那这旗的价格呢?包年的话。”
“原来是往南洋的大船两千两银子,中船一千,小船五百。改了银币之后就按圆算了。”
“那这笔钱不少啊!”许延亮有些吃惊。按照汪友提供的数据,目前在跑南洋航线的贸易商船有四十三艘。就算全部按照中位数计算,光“许可证费”每年的收入就是四万三千元。实际上跑南洋贸易的极少小船,多是大型船。仅此一项东南亚公司就能坐收差不多六七万元。
这么多钱,净利润只报二万七,给给股东分红一万多。这企划院真是相当可以。
“笔钱不归公司。”唐征见他惊讶,便解释说,航运许可证的收益是要上缴给财税部门的,“……我们公司可以提取其中的两成。”
“原来是这样。”许延亮想这还差不多!不然心也太黑了!他问道:“那还有其他收入呢?”
“那就多了,就都是零零碎碎的。”唐征如数家珍,除了各种零碎费用之外,另一笔重要收入是船长当承运商的要缴纳航运营运证的费用。这个就便宜多了,按年计算。其中还包含了代收的“车船税”。一年大约也要收好几万元。公司在其中的提成为50%。
许延亮在心里加加减减,知道这东南亚公司报表上的纯利算是正常的,没打多少埋伏。他不觉心里有些失望――他原本还打算和财税部门打打擂台,看看能不能多提留些钱下来。现在看来是没这个可能了。
“收入就这些了,有什么渠道能再挖潜吗?”许延亮问道。
唐征笑道:“首长,要说挖潜,那还是挖得出的。那些船主,跑一趟南洋的买卖哪趟不是挣上几千几万。真要想多搞些钱,弄些别出心裁的收费项目就是了。不过从前司部长说了,说公司本来就是‘怀柔远人’用的。经营上只要不亏钱就行了。别抠抠索索的搞得什么都要钱――他们挣得多,让财税局去找他们征所得税去。”
“司部长说得对。”许延亮哭笑不得。心想你这话倒是轻松!的确,财税局有十万种法子来“调节收入”,他也毫不怀疑元老院从这些人身上每年都能获得很大的一笔税收。问题是这些钱到不了东南亚公司的口袋里。
不过这也提醒了他,目前元老院的南洋航线上可挖的潜力不多了。仅仅指望传统的中国-南洋贸易想让新成立的南洋公司发财是很难的,得另辟蹊径。不仅仅是航线,还有商品。
他想到了骨瓷,这东西自打研发出来就有人提议用来出口。但是福建等地的出口窑场有充足的货源,不论是外贸公司还是后来成立的招商局,都对这一新产品缺少足够的兴趣。毕竟骨瓷的生产成本要高得多,产量也不够高。除了少量作为高档瓷出口之外,并没有占太大的出口份额。
不过最近齐工程师搞了骨瓷的新工艺,应该能大幅度的提高产量和降低成本。南洋公司倒可以把这个产品作为未来的主推产品来做。
他想到的另外一个商品是“冰块”。这个生意不算别出心裁,而是旧时空的老生意。十九世纪,欧美来东亚贸易的商船由于没什么可运的货物,经常塞满木屑保温,把欧美的冰块运到印度、东亚、东南亚地区销售,获益颇丰。
一八三三年五月,美国商人图德派出“托斯卡尼”号载冰一百八十吨从波士顿出发,直驶加尔各答,一路两过赤道,所载的冰要四个月不融化才行。托斯卡尼号果然到达了目的地,那里的人看天然冰又稀罕,又是美食,因而这第一船冰大获利市,亦使图德的声名鹊起,而波士顿与远东之间的运冰事业也很快发展起来。图德根据在加勒比海地区获得的经验,在加尔各答兴建了一家冰栈,并怂恿当地的英印混血人士购买家用冰箱、冷饮器之类的东西;他拿出船上冷藏得法的苹果、黄油、奶酪来分飨众人,以图影响他们的饮食习惯。
不久,波士顿的冰便无远弗届,无往不利了,一八四六这年,波士顿外运的冰是六万五千吨;十年后总额竟不止翻了一番,出动四百船次,遍销美国、加勒比海地区、南美洲以及东方的印度、中国、菲律宾和澳大利亚等五十余处。冰成了重要商品,也是新英格兰在世界市场上的大宗货物。
中国当时的对外港口广州也是欧美冰块的重要销售地。现在广东那边的生意是轮不到南洋公司做了,但是印度和东南亚这些地方,冰块生意还完全是空白。
想到这里他忽然象发现了新大陆,问道:“这里有冷库吗?”
“有啊。有几座。”唐征一愣,想首长问冷库干嘛,这是渔业合作社和食品加工厂才用得到的,他们只有夏天为了降温才买一些冰,“首长要冰块我这就派人去买……”
“不必了,你只要派个人去各个冰库问一下他们的最大产量是多少,本地的需求又是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