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桐估测着孙刚的拳力,拳头并不重,显然发力方式上有很大问题,动作在徐桐看来也略有些迟缓。因为缺少测试设备,徐桐无法测量自己拳头的重量,但陈思根和他对练后估测,大概在一百四十到一百六十公斤之间,虽然这个数值很不准确,但在中量级业余拳手中也已经非常不错,简单的试探后,徐桐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微笑。
孙刚见徐桐后退,一个滚珠翻云,左臂抡起,横扫徐桐耳根,徐桐迅速抬起右臂,肘部与下颚成一直线,护住右耳和下颌,挡下一拳,紧接着左手快速连出刺拳击打孙刚的眼睛和鼻子。
在连续刺拳的逼迫下,孙刚略后退一步,头不自觉的后仰了一下,这是正常人的自然反应,只有通过不断训练才能克制这种本能,孙刚伸出双手一个仙人抚顶,想去捋徐桐的左手,却一下扑了個空。传统武术讲求一击制敌,缺少收缩意识,而不论捋、采、推、带皆建立在对手同样缺少这种意识的基础上,在拳击这种瞬发瞬收的打击面前很难奏效,又因为对抗经验的不足,距离感欠缺,导致出现眼到手不到的情况。而徐桐在日常训练中陪练员会手持盾靶不断变幻距离,有时会猛然突前,有时会突然后撤,来锻炼拳手对打击范围和安全距离的判断。
徐桐迅速抓住时机,他用鼻子深吸一次气,右后脚用力一蹬地,腰、臀、上身向左前方迅猛扭转,重心移至左前腿,带动右臂肩、肘、前臂、拳峰成一条直线,左手回收护住下颚,后手重拳勃然迸发,空气被拳风撕裂,徐桐眼中凶光闪现,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了。
云霆冷冷看着眼前一切,若不是与髡人结有旧怨,不可接纳,投靠任何人对他来说都不是问题,作为一个获罪开革的锦衣卫官校,他迫切需要一条门路,再次起复,重返镇抚,他要的只是权利。在他心中,木石道人、薛图、梁公子,都不过是进身之阶,现如今石翁既肯施援手,能援引中官贵人,他便要抓住这个机会,要钱,他就遗馈巨资,要命,就让这广府伏尸盈野。
云霆慢慢看向薛图,见木石道人走到薛图声侧,在薛图边上耳语几句,薛图面色不动,却将目光投向云霆,与云霆交眼神一碰,各自心领神会。云霆转过头去,见刚才自己安排下的皂衣汉子已经引着两个青袍汉子走到陈四麻子和孙钢那一桌,与孙钢大弟子交谈几句,那弟子眼色闪动,不一时,领着那俩个青袍汉子缓缓挤到场边。那皂衣汉子转头看了云霆一眼,只微不可见的点了下头,云霆知道事情俱已安排妥当,心下略宽,接着看场内比斗。
明代武术重器械,不重于拳术。实际上,明代武术更注重“实战性”,也就是追求“致死率”。拳斗掌法之类的格斗技术在战阵上显然体现不出这种优势来。
戚继光《纪效新书》拳经捷要篇所载“拳法似无预于大战之技,然活动手足、惯勤肢体,此为初学入门之艺也。”而军伍、山匪、江湖不论私斗、战阵皆大刀长戟,几无赤手对敌之时,理论、技巧等发展远无法与现代空手搏击相提并论。
传统武术并非不能实战,孙刚所练温家七十二行拳既是一种有效的技击拳法,此时还没有出现所谓内功、内气之类玄学,虽然缺少科学的归纳,但武术还保留着它本初的面目。武术的发展离不开自身所处的环境和土壤,中古社会整体生活水平和生产力的低下决定了体育所能达到的高度。在实战时,因为古武术所面对的是类似训练体系培养出来的对手,面对一个普通人时练家子随便一个直击要害的冲拳或擒拿都可以直接结束战斗。当面对一个水平与自己相若的对手时因双方都无法用所谓致命绝技一招制敌,一旦纠缠,最后往往就变成摔跤和相扑,极真空手道和泰拳的“战舞”都是经过艰难的蜕变才完成了由传统武术向现代竞技体育的转变。而当面对一种全新的现代理念格斗技时,古武术会因缺乏应对经验和手段而无所适从。
在徐桐看来,对手不论使用那一派的拳术都没有区别,现代社会虽然各国格斗技多种多样,但最后往往不约而同采用同一技法,如同近现代以来所有的擂台和实战拳术全部采用拳击作为打击手段,拳术的殊途同归表明想要有效发力就不能违背人体生理结构和运动规律,这导致技术动作必然趋同。
徐桐的右拳击出,孙钢左臂以手肘为圆心向外画了个半圆,碰到了徐桐的进攻手,却没有格开,徐桐的拳头重重砸在孙刚肘关节,孙钢啊的一声,左臂一阵酸麻,手一缩,脚下不由后退两步,快速拉开与徐桐的距离,徐桐没有停步,占据主动后一个前滑步接左斜进步快速冲到孙刚身体右侧,孙刚右步后撤,迅速调整站位,始终保持正面对敌,同时侧转身体送臀扭胯,右脚支撑,左脚横扫,一记枯木盘根向徐桐脚踝、膝盖连环起腿踢出两脚,传统拳法普遍认为高位踢腿并不实用,有脚不过膝之说。徐桐快速抬了下右脚,躲过低位扫踢,紧接着右腿再次提起至胯关节位置,上体微沉,肘关节与膝盖形成一堵骨墙,用胫骨格挡开中位扫踢,借着孙钢调整平衡的瞬间,一个潜身侧闪,切入孙钢身体右侧,重心移至左脚,同时向左转体,用右平勾拳猛击孙钢头部左侧。
传统武术不论何种门派起手开架都没有防护概念,或者大开大合、或者一前一后、或者一上一下,在现代竞技体育看来完全没有头部和两肋的保护意识,面对连续技的打击时几乎是空门大开。伴随着猛烈的触感,徐桐的拳头结结实实打在孙钢脸上,孙钢的脸向右侧猛地一甩,一口血沫随着头部的摆动向身后“噗”地喷洒出去。第一击命中后,徐桐左脚蹬地向右转体,左上勾拳击打孙钢腹部,孙钢的腰一弯,手不自觉的向下一沉,用力去格挡来拳,却挡了个空,徐桐早已转换姿态,撤回左拳,再次一个右勾拳,砸在孙钢的左脸上,断裂的毛细血管和淤积的血液让孙钢脸部马上肿了起来,孙钢身体一个踉跄,连续的打击让他头晕目眩,被瘀肿封闭的左眼影响了他的视线,他连续退后两步,徐桐并未马上紧逼,而是快速调整了一下身位,右脚踏前,左脚在后,待双方拉开一腿的距离,做了一个快速的旋身侧踢,这个动作在实战中很难做出,因为在踢击前转身时的刹那,后背将会短暂的暴露给对手,很容易遭到反击,转身的时候如果对手同时进行移动或格挡,还有可能错判对手的位置和距离,一般只有在面对直线进攻,等对手露出破绽时才能奏效。徐桐将攻击意识投注在孙钢的胸部,将旋转的支撑点放在右脚前脚掌上,身体由右向左做一百八十度回转,在转身出腿的瞬间他将头部微微扬起,眼睛略超过踢击的左腿的高度,为他踢中目标做最后一次锁定,徐桐的腰部带动左腿向身后由下至上迅猛的弹踢出去,他的头部略高,肩部、髋部、腿部和孙刚同处于一条直线之上,伴随咚的一声大响,一记重脚踹在孙刚胸部,孙刚像被车狠撞了一下,身体倏地向后倒飞出去,孙刚胖大的身躯划过一道弧线,重重跌倒在长满杂草的青石板上,翻了几个滚,躺倒不动了。
搏击如同电闪雷鸣,兔起鹘落间就结束了,场外一阵喧嚣,响起一片倒吸凉气之声。两个青袍汉子慢慢挪至场外,对视一眼,便要入场。突然两个壮汉自酒桌旁猛地冲入场内,将孙钢扶起,孙钢这时缓过气来,用一只手撑着地,咳嗽两声,摆了摆手,刚说了句:“不要……”
其中一个汉子已然冲了上来,大吼道:“伤我师父,我今日定不与你干休,和你拼了。”
说完冲到近前,也不报名,左手一拳吸引徐桐目光,紧接着右手探出双指,直取徐桐二目。徐桐一个摇避,躲过对方左手拳,接着也不闪避,左手直拳打出,只听咔嚓一声,对方右手双指与徐桐拳头正正撞在一处,立时断折。那汉子“啊”的一声大叫,随即身子后移,右腿弹起,猛蹬徐桐裆部,徐桐一个撤步后晃,对方一脚蹬空,徐桐接着右侧闪步,移动到那汉子左侧,他心下有些恼火,他与孙钢对打手下留着分寸,最多是轻微脑震荡和气血淤伤,绝不会有残疾和生命危险。而这人上来就是阴狠的挖眼、掏裆,这激发了他心中的一丝火气,实际上这种所谓直取要害的绝招在长期对抗训练的选手眼中算不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