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他觉得一阵眩晕,还有些恶心欲吐之感。李儒风赶紧道:“首长,药效还没有过去,您老还是先喝了这汤,好生休憩。既已脱险,也不急于这一时。”
冷凝云无力的点点头:“你说得是。”
李儒风回到柜房,一面叫人去送信,一面处理手头的事情。伤者要请大夫,两个阵亡的镖师要买棺木,还要找地方报官府验尸才能装殓。和连盛在京师面子、根子都硬,这都不算难事,但是该有的流程一点也不能少。
正忙活着,一个镖师悄悄地过来,低声道:“总镖头,小八子快不行了。您老要不要去看一看。”
“我这就过去。”
他心头一紧,当即放下手里的事,来到后院的一间耳房内。
小八子斜倚在炕上,上身半裸着,虽已作了包扎,绷带上却洇出大片的血迹来,炕旁坐着掌柜的老婆,正用热手巾不断的擦拭他嘴角流出的血沫。
“怎么说?”
“已经伤了肺部经络,华佗也无策。”大夫低声道,“若不是用红伤药暂时止血,他都拖不到这会。”
“现在血止不住了?”
“是,伤了经络。最好的红伤药也无用了。”红伤大夫无奈道,“有什么话,赶紧说罢。我瞧着他还有些牵挂。”
李儒风点头,打发走了大夫。来到炕前。掌柜老婆说小八子已是神志不清,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他有说什么话吗?”
“说想见干娘。”
“还有呢?”
“说他爹娘在院子里头叫他过去呢。”掌柜娘子惴惴不安道,“这孩子怕是要动身了。他连件衣服都没有。”
“你且去前头和掌柜的说,给小八子预备衣服和装裹的物件,棺木再加一口。”
原本他对小八子的伤势还有一线希望,但是眼见他口中咳出血沫子来,知道已是回天无术。
他低声唤道:“小八子!小八子!我是李镖头。”
没想到这一呼唤,小八子居然睁开了眼睛,一双眼睛居然炯炯有神,看到是李儒风,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来。
“总镖头!”他低声道,“冷大掌柜……”
“平安。”李儒风点头,温和道,“你觉得怎么样?”
“比刚才舒服多了。气也顺了。”说着话,嘴角又流出了血沫,李儒风赶紧帮他擦拭,“刚才我梦见爹娘了,让我过去。我说那边哪有临高好呀。三娘子和我说过,临高是人间天堂……老百姓们有饭吃,不受人欺负……我爹娘还生气了……”说到这里,他居然露出了一丝微笑。
“是,是,”任李儒风是铁打的硬汉,眼角也微微濡湿了,知道此刻已是回光返照,道,“等你好了,咱们一块去临高看看,看……”他平复了下心情,道,“这回救冷大掌柜,您可是首功呢!要不是你,冷元老大约是要贼人所伤,廖三娘知道了也一定欢喜的紧,不枉她认你做义子一场。”
“我就是怕……咳咳咳……”小八子又咳出许多血沫子来,神色有些萎靡,“就是怕,怕坠了干娘的颜面……”
李儒风帮他擦去血沫:“你放心,她有了你这个义子,以后有得可以吹嘘的本钱了。”
小八子微笑道:“那就好,那就好。”他闭上了眼睛,道,“累了。这回我是首功了……”言罢,声息渐渐低沉下去,没了动静。
李儒风坐在旁边良久,见他面色渐渐发暗。用手试了试鼻息,已然断气。他长叹一声,站起身来,正遇着掌柜娘子拿着衣服进来。
“你找两个人,打盆热水,给他洗一洗再换上。”
“这孩子,可惜了。”
“当镖师,趟子手。可不就是这个下场!”李儒风不胜唏嘘道,“以命相搏,换得贵人钱财平安罢了!来世投个好胎吧。”
冷凝云被救出的消息24小时内传递到了所有正在京师和周边活动的小组,也传到了临高和广州。
人平安回来了自然是好事。原本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了。就算幕后主使没有找到,外情局原本也无意深挖,非得来个“除恶务尽”。毕竟在目前的历史环境下,这种事算不上新鲜,没必要花费太多的人力物力去消灭。至于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也懒得弄清楚了
闵展炼小组的发现却让外情局和政保局的神经兴奋了起来。因为这件事不仅牵扯到了政治阴谋,还牵扯到了长期困扰元老院的“石翁集团”。特别是有直接证据证明石翁集团就是这次绑架案的幕后主使。
如此一来,原本的元老绑架案就立刻升级为极重要案件。在政务院的命令之下,由外情局和政保局再抽调若干得力人员,前往京师进行调查。
和上一次没有派遣元老不同,这一次决定指派一名元老直接到京师来指挥行动,通过案件暴露出来的线索,将石翁集团一网打尽。
但是对刚刚脱险的冷凝云来说,他最要紧的事情是挽回德隆的商业信誉。
自己被绑票之后,乌开地通过“主动查封”的法子,避免了德隆遭遇挤兑而倒闭。可以说是一步妙棋。
但是后遗症也是相当严重的,虽说查封是官府引起的,但是作为经营者造成如此局面,说起来也是“经营不善”,对商业信誉来说是极严重的打击。这直接反应在德隆发行的银票上,市面上的汇兑价格已经跌落到只有票面金额的七分之一了。而且每天都在掉。大有一文不值的趋势。
为今之计,第一便是即刻解封,恢复所有汇兑生意,重新树立市场信心;第二是要调集足够的银子,迎接接下来的挤兑风潮。
后者更令冷凝云担心。德隆经营多年,存单和银票而未兑的有四五十万两之巨。开门之后,众多储户仅仅处于担心德隆的稳定问题,势必会上门挤兑。
他从乌开地那里知道,山西屋子在他被绑票期间,已经以低价买入十万以上的德隆银票。加上其他存户,粗粗估量,一旦出现挤兑,没有三十万两的银子是很难挺过去的。
现在他们手里的银子还不到这个数字的一半。得调集更多的银子才行。
“杨公公那里拉来的十万两银子存款,大约一开门就会提走。”乌开地苦笑道,“他已经派人来和我打过招呼了。实际上能兑的不过五万两。”
冷凝云双眉紧锁,没有说话。他手头虽然没有账本,但是钱庄的经营情况了然于胸,乌开地试探性的问道:“是不是请总行帮个忙,把天津、登莱那边的银子调些过来。”
“只怕总行也无能为力,别说天津和登莱的分行了,它就算把广州的库底子都给我,也凑不出十五万两银子来。”
“储备行呢?”乌开地说。
“他们也难。”冷凝云虽然不在广州,但是储备行目前的超量印刷银元券的事情十分清楚,可以说是自顾不暇。
但是这话不能对乌开地说,免得影响他对元老院近乎盲目的信心。
两人在书房里盘算了一遍又一遍,搜肠刮肚的想着哪里还能调集银子。忽然,乌开迪道:“我倒有个法子,只是不上台面。”
“什么法子?”冷凝云好奇道。
“您老上次不是说过,明国钱庄发得各种银票防伪都是不值一提么?”
冷凝云极聪明的人,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说伪造山西屋子的钱票么?”
“不错!咱们做几张拿给他们瞧瞧。让他们休要来挤兑,不然成百万的山西屋子票子往外头一放,来个玉石俱焚!”
“说起来倒的确是个办法,只是如何判断来兑换的人是不是山西屋子的呢?”
乌开地一时语塞。
“这个法子,只能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再做。”冷凝云摇头。
“那还有什么法子呢?”
“只有一个法子。”冷凝云道,“去和他们谈判。”
“谈判?”
“谈判。”冷凝云肯定道。
“可是这次您老蒙难,这山西屋子也是参合其中的,如今您老虽然安全回来了,他们又有能挤兑死德隆的机会,如何肯答应呢?这是与虎谋皮啊。”
“你说得自然有道理。但是此次我脱险回来。阴谋破产。想必对老西儿们的打击也是很大的。说到底,老西儿们只是为了求财。落井下石的事情干着没风险。要真刀真枪对阵,他们未必有这个胆子。”
见乌开地还是有些不明白,他继续说道:“你想想,这次他们绑票我,暗中动用了多少势力?就这样我照样回来了,还要继续开钱庄,他们就不怕我也和他们撕破脸?我可不是什么广东来得商人,背后站着的可是髨贼!”
“对喽。这和你做假票子的意思是一回事。你要推我下河,我就拖着你下水,跟你一块完蛋!”冷凝云恶狠狠道,“如今这桌子只算是掀了一半。他们真搞倒了德隆,就不怕髨贼来报复?也把他们请去当财神。”
乌开地此时顿觉拨云见日,高兴道:“东主您说得对!我们怕什么?!大不了叫特侦队去揭他们的被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