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仔细的想一想,也很可以理解。北方的五代时期,中原地区,几乎年年征战,草民并没有获得休养生息的机会。
此时的南唐,依然是个独立王国,所以,江南盛产粮食的膏腴之地,并没有彻底为后周所用,粮价自然要比后面的北宋高得多。
“猪肉多少钱一斤?”李中易又问黄景胜,黄景胜翻了下小册子,回答说,“猪肉不贵,十文钱一斤。羊肉却贵得吓死人,要八百文一斤。我在那肉铺旁边站了一个多时辰,买猪肉的人并不多,两只羊倒是一下子就被人买光了。”
李中易暗暗点头,从羊肉的销售情况来看,开封的官绅以及富裕大户的消费力,还真是不低。
过了大约一刻钟,王有德垂头丧气的捧着几页自供状,走到李中易的面前,单息跪地发誓说,“李公,小人一切听凭您的差遣。”
李中易微微一笑,心说,这就对了嘛,这细胳膊如何扭得过大腿呢?
识实务者,方为俊杰嘛!
李中易含笑扶起了王有德,温和的说:“李某从来不会亏待自己人。”
黄景胜顺手接过王有德手里的“罪证”,仔细的叠好,并收进了怀中。
“这津卡所辖之地,几何?”既然王有德已经投靠了过来,李中易自然要抓住时机问清楚辖区的范围。
“回李公的话,按照开封府的惯例,沿汴河北岸的渡口,长两里,宽一里的地界,都归本津管辖。只是,本津卡的客商和行人不多,小人觉着,占着那么大的地段不好辖制,所以,就只在渡口近处设置了关卡。”王有德交出自供状之后,已经别无选择,只能替李中易效劳。
“你觉得,本津卡的税收如此之少,原因何在?”李中易不动声色的抛出问题,就看这王有德如何回答。
王有德犹豫了一下,小声说:“不瞒李公,白役们全都指望着咱们这个津卡过日子,这个……那个……可能是捞得有点多了。”
李中易点头笑道:“你肯说实话,我很满意。”王有德心想,把柄都落到了你的手上,能不乖乖的听话嘛?
王有德担心李中易站累了,主动叫人从屋里搬来胡床(椅子),请李中易坐了下来。
李中易观察了一阵子,发现除了少量的客船或是货船靠到逍遥津之外,汴河上还有一条小船。
船上只有一名头发斑白的稍工,他只是用一根长长的撑杆,来回摆渡南被两岸的行人。
对岸的行人们下船上岸后,李中易手下的皂役们,都要挥舞着枪棒,大声吆喝着,让行人排队站好,依次出关卡。
每一个到了木栅栏门边的行人,其随身携带的包裹或是行李,都要接受严格的盘查。
李中易有些好奇的注意到,一般来说,身穿白色布衣的男子,无一例外,都要被皂役们搜身。
对于已婚的大嫂,或是未婚的小娘子,皂役们倒是没敢太过猖狂,只是搜检一下包裹,就草草了事。
“这些行人一般都是在哪里用饭?”李中易琢磨了一阵子,就问一直伺候在身旁的王有德。
王有德小声解释说:“本地没有好酒肆,这些行人或是商人,一般都是去开封东门城下进食。更多的人,因为舍不得钱财,只吃自带的干粮。”
李中易心想,靠行人赚钱,不仅费时费力,而且收益还很小。
“那边的闲汉可多?”李中易抬手指了指津卡背后的贫民窟,笑问王有德。
王有德略有迟疑,却还是详细的解释说:“那边何止是闲汉众多,是非也多,常有寻衅滋事的殴斗。”
经王有德这么一解释,李中易再结合张小乙的说法,互相一对照,就得出结论。
不管古今中外,贫民窟基本都是黑帮滋生的温床,每天不知道有多少罪恶,在那里发生。
说一千,道一万,都是贫穷惹的祸!
老话说得好,饱暖思淫*欲,饥寒起盗心,仓禀实方知礼仪!
这时,一艘中型货船正在缓缓靠岸,刚才还空空如也河岸,突然冒出几十个蓬头垢面的闲汉。这些闲汉,三五成群,就站在河堤上,一边指点着那艘货船,一边彼此小声的商量着什么。
突然,李中易听见有人大喊了一嗓子,“这位东主,您这批货物,可不老少的啊。一百文搬上岸,若有损坏,小人全包。”
“东主请了,小人只需九十文。”
“这位东主,小人只要八十文。”
李中易还没看清楚第一个出价闲汉的相貌,也许是担心被人抢了生意,先后又有两个人抢着出了价。
“这一船货,可是不少啊。”李中易指着货船上堆积如山的货物,笑问王有德。
王有德叹了口气,解释说:“咱们这里的货船太少,力夫们平日里也没多少活干,可是,家里的浑家和孩儿们都在等米面下锅,没办法,钱再少,总比没有的好。”
“八十文,太贵了吧?最多五十文,谁先应承,活计就归谁了。”
一个东主模样的商人,从船舱钻出来,站到船头,此人看似一团和气,砍价却特别狠。
可能是价格实在低得离谱,三帮力夫聚在一起商量了好一会儿,始终没有达成一致的意见。
“六十文,不能再多了。”那东主颇为机灵,见力夫们始终没来接活,他也知道此前开的价,确实太过宰人,赶紧加了十文钱的力资。
“多谢大官人恩赏,这活小人接了。”这时,最先搭腔的那个黑面闲汉,果断的出了手,拿下了这笔寥胜于无的力气活。
李中易摸了摸下巴,这货物的东主实在是个猴儿精,他最后这十文钱的加码,正好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别介呀,大官人,小人五十五文,可接。”就在李中易以为已经成交的当口,半路上突然杀出个程咬金,楞是又减了五文钱的力资。
嗯,这就有点意思了,李中易的兴致盎然的欣赏着,眼前相对比较原始的商业竞标案。
“呵呵,鄙人刚才已经约好了,六十文,谁先应承,归谁接活。这位大哥,实在是对不住了,鄙人总不能失信于人吧?”那位东主倒也干脆,客气的回绝了恶意降价的竞争行为。
李中易暗暗点头,商业交易嘛,你可漫天要价,我可就地还钱,一旦成了交,再无中途反悔的道理。
接过马小六递里的茶盏,李中易吹散浮在水面上的茶叶,喝了几口热茶,起身开始闲俇。
黄景胜和王有德,一左一右,陪着李中易到处走走看看。
李中易走了几步路,又问王有德,“货物一般按照什么规矩来征税?”
王有德陪着笑脸说:“一般是值百抽五,不过,有些货物确实难以估价,就只能概算一下,征收个大概数目,也就作罢。”
李中易的嘴角,微微翘起,他心说,恐怕有很多猫腻就藏在这个概算之中吧?
由于中原地区还出于分裂的状态,商品流通的信息,严重闭塞,只掌握在少数大行商的手中。
由于信息的传递很不及时,各地的物价,实际有着很大的误差。
小小的逍遥津税关,实际上并无能力及时掌握各种商品在本地的实际价格,就只能估算个大概的货物总价值。
税卡的皂役,必然会狮子大开口,商人也一定会竭尽全力的讨价还价。
最终,多半会以商人私下塞钱,和皂役之间达成某种默契,从而顺利过关。
这种勾兑式的征税方式,只会便宜了商人和皂役,亏的却是国家的钱。
李中易站在河岸边,望着长满了草堤岸,他心里琢磨着,如果在此地搞个一条龙式的服务,不知道效果会如何?
如今的开封,还没有大规模的修建新城,旧城因为地方狭窄,早已是人满为患,寸土寸金了。
所以,李中易在开封城内外闲俇的时候,他细心的发觉,城内大商人的货仓,大多设在城郊,而且由于每个人的条件都不同,所以货仓也显得十分分散。
商人之间的货物贸易,由于道路,车马,力夫等资源,并没有集中配置,也就显得非常的不方便。
嗯,如果把一年六百贯的津卡,变成辐射整个东京开封府的货物集散地,小商品批发市场的话,这可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啊!
现在大城市周围,大多都建有各类的商品批发市场,商品琳琅满目,品类多种多样,人气自然就聚集了起来。
一个便宜十个爱,就算是大客商不来逍遥津,也不要紧。
李中易完全可以学习国美电器的搞法,看准了某一个类别的商品是畅销品种,他就以超低的价格,一口吞下一大批。
然后持平卖出,不赚利润,赚个名声,让逍遥津一炮而红,李中易还是完全有能力做到的。
就在李中易深入盘算的时候,却听见了刚才那位东主的声音,“草民斗胆,敢问尊驾可是李津令?小人刘东明,乃是开封东城刘记绸缎庄的东主。”
李中易转过身子,却见这位刘东主身穿一袭白衣,长得一表人才,唇红齿白,男生女相,俊俏的一塌糊涂。
“汝有何事?”李中易故意没有正面回应,却反问刘东明的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