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中易和宋云祥谈了很久,除了个别问题之外,两人在灵州大的战略方向上,观念几乎完全一致。
末了,李中易断然作出决定,提拔宋云祥为录事参军事,统管州衙六曹的事务。
因为李中易不是朔方节度使,受限于职权范围,他无权直接任命州中的上佐官。
也就说是,别驾、司马和长史,因为地位颇高,必须由朝廷政事堂来决定。
李中易抄家得了不少粮食和金银铜钱绢帛之类的好东西,所以,也没太在意灵州本地的税赋。
参议司由左子光主持,州衙有宋云祥代管,李中易的主要精力也就放到了训练和北进计划上面。
今天的闭门会议,宋云祥、左子光、姚洪和郭怀都在座。李云潇则坐在李中易的左侧,既然参与了机密会议,又可就近保护李中易的安全,两全其美。
宋云祥汇报说:“据统计,除了财帛之外,本次抄家共得了三十万亩良田。按照参议司的计划,每家分配六十亩地,那么,立即就可以征集5000名府兵。”
“大帅,下官有个疑虑,不知当说不当说?”宋云祥忽然拱手询问李中易。
李中易含笑点了点头,心里却想,书读得多的宋云祥,在衙门里混久了,就喜欢玩这些弯弯绕。
姚洪等人,从来都是开门见山,有事说事,直截了当。宋云祥的身上,官场气息倒是蛮接近以前的副院长李中易。
宋云祥说:“大唐的府兵,一般是每个成年男丁授田百亩,咱们如果只是每家授田六十亩,恐怕士兵的家中无法提供足够的马匹和作战装备啊?”
李中易含笑解释说:“灵州水源不足。好田非常之少,如果按照盛唐时期的均田制,恐怕难以养活一支强军。所以,咱们必须因地制宜,一家六十亩地。只是作为安家之用。一应军器战马等物,均由州衙配齐,毋须增加士兵的额外负担。”
宋云祥眼前一亮。急忙问道:“这么说来,那六十亩好地,毋须纳税纳粮?”
李中易点点头,笑道:“既要马儿跑得快,又要马儿不吃草。短期内也许可以,长此以往,绝不可行。所以,良田虽然分少了,但是,相应的负担却也减少大半。军田里边刨出来的庄稼,全归军属所有。日子肯定比以前过得更加宽裕。”
宋云祥又问:“李帅,那么徭役也是免掉的吧?”
李中易笑着点头说:“这是必然。当兵没有优越性,待遇差,地位低,谁会替朝廷卖命?贼军汉。在咱们灵州已经成为了过去式。”
宋云祥抚掌大笑着说:“有李帅掌舵,我灵州无忧矣。”
左子光接口道:“强军,不能只是强在嘴巴上面,无论是待遇还是地位,都必须高于普通百姓数等才是。这也就是香帅常说的,军人必须有荣誉感,才能百战百胜!”
宋云祥频频点头,以前的灵州,汉人老百姓见了党项人的贵族,全都要被迫行跪礼,明显处于低人一等状态。
“鉴于灵州的特殊情况,参议司特制订如下军规,请诸位参酌。”左子光从袖中摸出一份公札,朗声念道,“军人优先条令:一,不论蛮汉,见了我灵州的军士,都必须退让并拱手行礼,违者罚钱一百文或粮五升;二,军人出营,必须装束整齐,不得出现有损于军人形象之言行举止,违者罚十杖,禁闭三日;三,……”
左子光念了一大段条令,宋云祥微微眯起双眼,听得很仔细。
等到听完之后,宋云祥意识到,有了条令对于军人较高地位的保障,好男不当兵的风气,势必会得到根本性的扭转。
“分田,一律采取自愿和先到先得的原则,由户主领着子弟主动来营应募。家有独子者,不收。”左子光念完了条令之后,补充了均田的新内容。
姚洪笑道:“这么好的条件,如果我是灵州境内的汉民,一定哭着喊着跑来应募领田。”
“唉,当初若是有这么好的条件,老子一定替大蜀国效死力。”郭怀以前虽然当上了副都头,多年的积蓄,却也很难买下六十多亩良田。
李中易摸着下巴说:“此所谓愿者上勾是也,不想为国守边的人,咱们也没必要太过偏袒。”
宋云祥常年待在灵州,熟知道州内的情况,他叹了口气说:“以前,地主们只知道勾结党项人,合起伙来欺压本族子民,竟让异族成了人上人,实在是可叹呐。”
李中易淡淡的一笑,说:“荣誉、地位和高收入,全家都不必服徭役,这么多好处都给了,军汉们已是后顾无忧。”
“此所谓先军政治也!”左子光笑嘻嘻的望着李中易,“香帅以前总是说先军政治,学生一直没太明白,如今倒是看了个清澈。”
郭怀咧嘴笑道:“边军和中原不同,本就是七分军事,三分民政。如果连家园都守不住,何谈其他?”
李中易暗暗好笑,他隔三差五漏出的新鲜名词,倒被心腹部下们学得像模像样。
“香帅,有些人家,只有两子,却有六十亩地,恐怕还需要分耕牛啊?”宋云祥的提醒,令李中易大感欣慰。
李中易和左子光对了个眼神,左子光当即解释说:“狗头部落原本就有不少的牛羊,再加上他们击败叶河部落之后,得来的战利品,足有一万多头牛。按照计划,一户至少分一头牛,完全够用。”
宋云祥听了左子光的解释,仰天长叹道:“从此以后,我灵州无忧矣!”
他想到的,李中易已经事先都想到了,他没想到,李中易想得更远,也更深,还有何话说?
散会之后,宋云祥当即召集州衙的书吏,写了两百多份告示,交到本城或是县里的坊正和里正手上,让他们务必用通俗易懂的本地话,向汉人老百姓宣传到位。
告示贴出,消息立即传了开去,当天,就有几百名汉人老百姓,跑来应募。
按照李中易的私下吩咐,莫继勋被姚洪带在身边,协助检测应募者的身体条件。
由于强调集体作战的素质,依照河池乡军的老传统,对于身高并没有特别的要求,但是,体力必须充沛,脚程必须不错。
莫继勋看见有些五短身材的人,居然被姚洪收进了军营,不由频频皱眉。
姚洪也没有搭理莫继勋,每来一个报名的汉子,只要能够提得起几十斤重的石锁,或是射箭可以中靶,就算是通过了初试。
接下来,也就是安排跑步或是骑马而已,根本就没有考核武艺的项目。
莫继勋好几次想向姚洪提出自己的不同看法,可是,话都到了嗓子眼处,他又没有说出口。
“莫都头,你可知,为何前来应募的人,如此之多?”姚洪忽然扭头看向有些走神的莫继勋,含笑问他。
莫继勋故意装作思索的样子,磨蹭了一阵子,这才略有些迟疑的回答说:“或许是先来者可以分得上等水田的缘故吧?”
姚洪瞥了眼故意装傻的莫继勋,却不动声色的点着头说:“香帅曾经讲过一个故事,说是在极东之地有一个国家,要拆房子征地,大建各种设施。起初老百姓都不太愿意,官府只能派出衙役或是军兵动粗,结果出了不少大事。后来,有个聪明人就建议官府,与其动粗,不如以利诱民,采取先迁者得好地,后迁者得差地的策略。官府试行之后,效果好得惊人,拆迁之事顺利许多。”
莫继勋昨天晚上就想到了这一层,如今,听了姚洪装述的故事,也不禁暗暗佩服李中易的明智。
虽说民不与官斗,可是,官若把民逼急了,麻烦也是大得很滴。
与其总是动粗,不如用大好处来吸引老百姓,让他们按照官府指引的方向,乖乖听话。
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的治世绝学呢!
莫继勋低着头,仔细琢磨着故事里的内涵,心底一片透亮。灵州的汉人老百姓就算是明知道李中易引诱他们卖命,鉴于利益实在太大难以抵御,肯定是削尖了脑袋也要往军营里钻啊!
姚洪见莫继勋陷入到了沉思之中,也没有理会,他双手抱胸,眯着眼睛看着络绎不绝的报名百姓,心里想的是李中易的私下交待。
李中易说过,这个莫继勋很可能是来自于党项人的分支——折撅氏,也就是府州折从阮一系。
姚洪虽然搞不明白,李中易为什么要这么重视莫继勋,不过,基于李中易以往的远见卓识,姚洪还是故意把莫继勋带在身边,让他看清楚,李家新军从选拔到正式成军,会产生怎样的惊人变化?
按照李中易的说法,这应该算是阳谋,让你明知道是怎么做,却楞是学不来。
区区五天的时间,三十万亩良田,就被一向把土地视作哑巴儿子的汉民家族,瓜分得一干二净。
只需要一子替国效力,就可以免费得到六十亩土地,而且徭役全免,这种天大的好事,过了这个村,还有这个店么?
所以,灵州的汉人老百姓,卯足了劲,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要挤进朔方新军的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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