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荷兰人倒是挺有眼光,居然看准了这两处所在,不愧是海上强国,对于港口的选择确实眼光独到!”
昭仁殿中,朱由检手中拿着大明与荷兰草签的协议细细浏览着,并不时地与殿内的温体仁、陈奇瑜、杨嗣昌、邹维琏等人交换着意见。
在这份协议中,荷兰人除了希望与大明进行全面贸易、允许荷兰把本国以及欧洲其他国家的商品销往大明外,还郑重请求大明朝廷增设更多港口,以便扩大双方的交易额和商品种类。
热情的荷兰人甚至在协议中明确提出了新设港口的地点,这其中就包括后世闻名世界的上海港,以及后世的宁波、现今的明州港。
而这两处港口,正是朱由检准备全面开海的重点目标。
上海县隶属松江府,明州港辐射杭州府,这两个大府,正是现今大明最繁华的所在。
每一天都会有大量的丝绸、茶叶、瓷器、漆器以及其他各种精美的工艺品,从长江以南的各个府州县,被大小商人们运送到这两处港口,然后再由海商们收购后装船运往世界各地。
虽然大明禁海多年,但上海和明州作为江南利益集团最重要的私人港口,早就存在了多年,在上下利益都得到了充分满足后,当地官府对这样的行为采取了不闻不问的态度,日积月累之下,这两个地方也就成了江南士绅的聚宝盆和摇钱树,而大明朝廷的根本利益却受到了极大的损害。
那些日进斗金的商人们,没有给大明朝廷缴纳一分银子的赋税,却享受着安定奢侈的生活,丝毫不顾及大明北境已经陷入长久的苦难之中,更是漠视北地无数条鲜活的生命在死亡边缘苦苦挣扎。
而更令人齿冷的是,在骄奢淫逸之外,这些所谓的士绅们还要通过各种渠道,对大明皇帝和朝廷的各种策略指手划脚,以各种手段对利益集团外的重臣进行人身攻击和谩骂,直斥皇帝没把他们放在内阁的职位上就是最大的误国害国,这种行举,与后世的键盘侠何其相似,实在是令大多数人厌恶不已。
“启奏圣上,增设港口、扩大贸易、开设海关之事虽说与我皇明利大于弊,但若是西夷有觊觎我大明繁庶之心,将来凭借坚船利炮由此打来,那江南繁华盛景恐有毁坏之虞,一旦如此如何是好?”
顺着朱由检的话题,首辅温体仁起身施礼后肃声道出了自己的担忧。
作为大明百余年来第一个被擢为文华殿大学士的首辅,同时也是大明首位乘坐御赐四轮马车的重臣,最近这一个月可以说是温体仁六十多年来的人生巅峰,这也让他对朱由检更加的死心塌地。
他的这番话并不是为了反对皇帝开海,而是从一个首辅的角度,从全局来分析和判断重大事项将来可能造成的隐患。
“温卿不必担心,此事朕自有计较。
从朕所知之情治来看,西夷有数国虽说军力强盛,但这些国家因为各自的利益,与近邻之间征战不断,无暇分神他顾。至于南洋诸国,皆为我大明藩属,其本身弱小难以自保,更无力北顾。
朕之所以命陈、邹二卿与荷兰国谈判并达成协议,最终目的便是欲借助西夷之力,建设我皇明强大海军,将有可能来自海上之威胁拒之于国门之外。
现今后金覆灭,蒙古早已式微,我皇明北境之忧已无大碍,唯一可能之威胁便是海上,开放海禁、收取关税之利,组建海军将是下一步之国策,任何阻挡此策者皆会被视为必诛之徒!”
朱由检并没有否定温体仁的担心。实践证明,两百多年后撕下中国最后一块遮羞布的,正是来自海上的敌人。
而为了不再让煌煌中华遭受这种奇耻大辱,唯有比潜在的敌人更强,这样才会扼杀屑小之辈对中华的野心和企图。
“启奏圣上,荷兰国之各项请求,不知圣上可还满意?靖海伯一方若有异议,该当如何处置?
臣以为,圣上当下旨,将黄得功部移驻福州,震慑有异心者,必要时可诛杀一切有违圣意之人!”
待朱由检讲完之后,陈奇瑜起身施礼,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在与荷兰特使谈判中,范布隆霍斯特数次暗示郑芝龙对荷兰商船的抵触和威胁,希望明廷能够采取有效手段来解决这个关键问题。
郑家控制着大明东南沿海一带,对来往的各国商船抽取重税,如果想和大明全面贸易,那郑芝龙便是绕不过去的一道坎。
如果朱由检想开放海禁收取关税,那他将会面对来自郑氏和江南士绅集团的双重抵制,尤其是实力强大的郑家,他们很难甘心有人把本来属于他们的利润拿走,开海的策略很可能会遇到巨大的阻力和风险。
陈奇瑜本来就对海寇出身的郑芝龙轻视无比,在预见到这种危险性之后,索性提出了最为直接的解决方案:诛杀郑氏以及整个团伙的首领和骨干,彻底瓦解郑氏利益集团。
“臣附议陈学士之策!若想圣上开海之事得以贯彻始终,遣强军往东南乃势在必行之举!”
陈奇瑜话音刚落,杨嗣昌立即站出来表示了支持和赞成,温体仁不置可否,邹维琏则是眉头皱了起来。
“启奏圣上,陈学士之策看似可行,可若是依此行事,怕是会引发东南之动荡甚至祸乱,老臣并不赞成此事,还望圣上慎思之!”
看到朱由检并没有立即表态后,邹维琏缓缓起身,明确地提出了自己的反对意见。
“邹部堂此言何意?郑氏虽被册封勋爵,但其实为割据之所在!圣上欲行开海,郑氏岂容朝廷由其手中夺取财货?
此事若不施以强硬手段,则开海之策必无果而终,圣上欲图海外之方略也将会胎死腹中。
尤其可见,郑氏实为必诛之人!
邹部堂巡抚福建数载,莫不是与郑氏有何勾连,故而才明目张胆为其发声?”
杨嗣昌先是把事情的后果加以无限放大,随后更是暗指邹维琏和郑芝龙有所交通,所以才站出来反对此事。
“就事论事,勿要牵扯其余!此为议事,诸卿无论何种观点皆可讲出,但其后要有足够之理由方可!
邹卿既是反对陈卿之建言,那必是有依据之论,朕与诸卿且耐心静听便好!”
看到邹维琏被杨嗣昌的话气的脸色一片潮红,朱由检当机立断制止住了这位老臣接下来的反击,同时心里对杨嗣昌的言语也感到十分不满。
他对朝臣之间的互相攻击是最为反感的,尤其是这种毫无根据、主观臆断上的人身攻击,这是他绝对不允许的。
对于如何处理郑芝龙和朝廷之间利益纠葛的事情上,他相信邹维琏更有发言权,毕竟人家巡抚福建好几年,对郑家旗下各种势力的内情也是知道的更多。
“启奏圣上,老臣之所以认为适才两位学士之建言有不当之处,也正是因久处福建,深知海上之事错综复杂,绝非一味用强便能解决的,若想开海事成,须软硬兼施方能有圣上所期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