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地域之上白昼去的极早,特别是在这绵延万里的山林之间。
夕阳尚未落下山去山林之中已是一片昏暗。
稀松的余晖透过郁郁葱葱的树叶洒落在深坑之中那个满脸污血的少年人的脸上。
姬歌头脑昏昏沉沉地清醒过来,打量了一下头顶是看不到一点天幕的耸入云天的参天古树。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结果微微一动浑身的四肢百骸皆是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姬歌将已经断掉的右手臂重新接好。
曾经削肉剔骨的疼痛都受得了现在这般疼痛他自然吃得消。
姬歌极为艰难地坐起身来,看到在自己昏迷之时飞出剑匣为自己压阵的沉香,开口说说道:“谢啦。”
随后他屈指轻弹一声悬空横膝的剑身,一手握住剑柄,将其归入剑鞘之中。
又歇息的半柱香的功夫他才极为吃力地爬出深坑。
躺在满是落叶枯草的林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的肉身体魄还从未受过如此地重创,现在他一呼一吸牵扯到结窍或者肌肉都会引来身躯之上的一阵痉挛。
而且这还只是天相境的一脚。
“难怪孟大哥也没能在那人脚下撑过一时半刻。”姬歌盘膝倚靠在一棵古树旁边,看着自己满身的伤痕,特别是至今还在隐隐作痛的右手臂,叹了口气说道。
此时天色已暗姬歌便收敛了枯枝干柴,就地生起了篝火。
盘膝而坐的姬歌往火堆中又添了把干柴,双眼盯着熊熊燃烧的篝火,思绪万千。
此时他也不知道被那四人通过传送法阵带到了何处,也不知道为何醒来后就不见了四人的身影,难不成是他们打算将自己丢在这大山之中自生自灭?
各种荒诞的想法都在他脑海中涌现出来。
不过尽管如此,他仍旧在心底里做了最坏了打算了。
既然是他们四人是巫族中人那极有可能自己已经被他们带回到了巫族之中。
自己现在十之八九可能是身处巫族疆域之中。
至于自己醒来为何不见他们四人,可能是因为在传送中自己与他们失散,而此时此刻说不定他们同样是身处在这大山之中正在找寻自己的踪迹。
一念至此姬歌赶忙将火堆熄灭,用泥土将其掩埋。
而且将神识扩散至他目前的极限周围十丈。
将周围的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收在眼底。
神海之中王座高坐的黑衣男子见姬歌这般举动,心生好笑,“没想到这小子还这般心思活络行事谨慎。”
就这般提心吊胆但又平安无事地渡过了一整夜。
经过了一整夜的休整,姬歌此时身上四肢百骸中的痛楚已经消退的七七八八,只是昨夜他内视体内发现那身金枝体魄仍旧是黯淡无光。
“看来已纯粹的的淬体二重楼的武夫体魄硬撼天相境的法天相地神通确实是白日做梦。”姬歌叹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
此时姬歌这话若是被其余的淬体武夫听到怕不是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寻常的淬体二重楼武夫能够与凝神境的练气士在贴身厮杀当中占据上风就已经实属不易。
更别提接住天相境修士的一招神通。
要知道凝神境与天相境之间隔着的是一重化婴境,两座天埑般的鸿沟。
千百年来从未有听说过淬体二重楼的武夫能够在天相境修士手中活下来过。
从未有过!
而当时姬歌是凭借着那副金枝体魄硬生生地接下来了天相境法天相地神通的一脚。
旋即姬歌便打算起身离开此处。
他首先要搞清楚自己现在究竟是身在何处,不是巫族疆域最好,即便真的是身处巫族也没什么。
夫子曾经说过,“既来之则安之”。
当时刚入思规楼尚且年幼的姬歌还嘲讽夫子说的什么狗屁不通,现在想来姬歌难不成夫子他料事如神知道自己会有今时今日?
姬歌讪讪一笑,啃了口清晨刚摘的还沾着朝露的山果,起身踏上了行程。
就在姬歌离开此处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后,有一身形瘦削的男子出现在了此处。
他看了眼那座深陷入低调的深坑,又比划了地面之上那双脚印的大小,最后在地面之上捏起一抹泥土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
在确认无误以后他咧了咧嘴,伸出舌头舔了舔猩红的嘴唇,冷声笑道:“终于找到你了。”
若是姬歌在场就会认出这名男子正是敛兵镇地中率先向他出手的那名化婴境的巫族男子。
旋即他确认了一下,朝着某处方向追赶而去。
而此时的姬歌好像忘却了他仍旧是置身险境当中,手持着自制的行山杖,在荆棘遍野的山林之中开辟出来了一条小路。
......
在一处山溪旁边,姬歌蹲下身来饮了口山泉水,松了一口气。
坐在山溪旁的青石之上,不断吸纳着此间的灵气,用来弥补四肢百骸内的创伤。
“咻。”
就在姬歌刚刚入定不久,便听到山林之中一道破空声传来。
他猛然睁开双眸,眸底有一道精芒一闪而过。
旋即他左手一按身下的青石,身形骤然拔高,飘离开了数丈之远。
那块年岁久远的青石霎那间砰然炸裂开来,激起山溪流水四处溅射。
有些青石碎块激射入山溪旁的古树之中,数十年的参天大树应声倒下。
又激起了一阵林间飞鸟飞离此处。
姬歌接下朝自己面门激射而来的一块碎石,轻轻抛落至身后,神色凝重地看向山溪对面的那道身影,向前轻轻一步迈出。
与之对峙说道:“你就这般执着于我?”
那道身影正是追赶姬歌而来的身形瘦削的巫族男子。
那名巫族男子见到换上了一身白袍的姬歌,神海之中生出一阵恍惚,好像是在十几年来他还是一名武卒之时遥望那座长城,在那座城头之上也有过同样的一道白衣身影。
巫族男子看到山溪对面不逃反而与之对峙的姬歌,嘴角微微勾起,满眼的戏谑之意。
“之前在敛兵镇地之中时间匆忙,所以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我姓穆,单名一个春字,四人之中排名第四。”
姬歌微微一笑,脸上原本慌张的神色淡淡退去,他将额头前一缕碍事的长发往后顺去,轻声开口说道:“巫族中人都这般知礼节的吗?还懂得自报家门。”
名叫穆春的巫族男子摇摇头,掌中灵力缓缓凝聚,嘴角挑笑着说道:“当然跟你们人族学的知礼节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是想让你知道你究竟死在谁的手上,以免到时做了一只屈死鬼。”
姬歌还是觉得觉得那缕长发碍事便重新将头发扎束了一遍。
穆春看到重新将头发扎束一遍后重新露出眉眼后的姬歌感觉不仅白衣相像,就连那眉眼处也像极当年他在长城脚下看到过了那道白衣身影。
“既然我终究是要一死,那就不妨再告诉我一下此时我究竟身在何处,届时也好给家中长辈托梦让他们来此处给我收尸。”姬歌又向前踏出一步,一副慷慨赴死的神色,大义凛然地说道。
“不用妄想了,这里是巫族疆域内西南边境的处的万里山脉之中,距离那座长城有万里之遥。”穆春听闻姬歌的话后觉得万般好笑,果然是初出家门的人族子弟,真是痴心妄想。
姬歌听闻这句话后立刻就变得无精打采,如同霜打的茄子蔫了下来。
他蹲在溪水边,小声嘀咕着,“温稚骊你也不说来救我。”
穆春听着他的嘀咕絮叨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烦的神色,本来还打算好好戏耍他一番的现在他可没有这心情了,想要直接斩杀了这名人族少年。
姬歌感受到自山溪对面男子身上流露出来毫不加以掩饰的杀意,旋即缓缓站起身来。
“你可能还不知道,我这人吧好赌。”姬歌拍了拍手,脸上的慌张神色彻底的消失不见,转而代之的是一副漠然神色。
“之前在岛境之上与信庭芝争夺少族长之位本就是一场豪赌,那时其实我明知胜算很低但仍旧是以身入局,没办法,人活一世不蒸馒头也得争口气不是。”
“不过我的运气向来不错,那场武比我也不是赢了。”
穆春一脸狐疑地看向山溪对面侃侃而谈的少年,莫不是在这与自己装疯卖傻?
“难道你不知道我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身处险境之中,又怎么会堂而皇之的给你们留下蛛丝马迹让你们顺藤摸瓜追赶上我?”
“真当我在思规楼中十年的书是白读的?!”
姬歌说到这里,又是一副哀怨的模样,“可我总得知道我现在身处何地不是,这大山之中满眼荒凉也没有半间人家,我就是想问路也没处去问啊。”
“所以...”姬歌顿了顿,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所以我才在此特意等候你们。”
“等你们主动送上门来,告诉我身在何处,又如何走出去。”
穆春皱了皱眉头,他没想到眼前这名看似毫无心机的少年竟然程度这般深。
“若是我们四人一齐前来恐怕你也说不出现在这般话了吧?”穆春抱臂环胸,嘴角玩味地看向他。
“所以说我才在赌。”
“我赌你们不会四人同行一齐前来。”
“我赌第一个追上我的人是你,四人之中最弱的只是化婴境的你。”
“不过现在看来我的运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只是?”穆春听到姬歌的话最后原本嘴角勾起的讽笑渐渐泯灭。
他眼神冰冷地看向山溪对面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族少年,周身化婴境的磅礴灵力如同大渎之水倾泻而出。
山溪之水霎那间出现了断流。
“对啊。只是。”姬歌一脸微笑地再次重复说道。
旋即他右脚猛然一踏地面,山溪之中砰然激射出几道水柱。
随后在穆春脚下站立的四周突兀有赤色的结界纹络凭空显现而出。
刹那间的功夫一座赤色结界就将穆春笼罩在其中。
正是那座在岛境之上沈清秋教给姬歌的那座“纳气噬灵结界”。
当日在姬家的后院之中让沈清秋背着昏迷不醒的姬歌走出来的极大原因便是只是约摸几炷香的功夫姬歌就记住了这座结界的纹络走向,所以自己才心有不甘将他揍晕了过去,不然自己的面子往哪放。
所以这才有了沈清秋的那句“人比人气死人”的笑骂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