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陶老一脚踹飞了出去的姬青云不急不慢地从地上爬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灰尘,咧嘴哈哈一笑,“陶老过誉了。”
这么多年来姬青云其实已经对于陶老的“喜怒无常”已经习以为常。
记得刚到青荫福地时,陶老见到自己后一边捋着花白的胡须大声叫好一边忍不住走上前来重重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那时境界还比较低微的姬青云在挨上那一掌后硬是卧榻半旬没有坐起身来。
等到再见到陶老时,这位仙风道骨的老者当着福地一众肱股之臣的面,将那代表着福地之主的印玺交到了自己手上。
这些年来虽然福地之中有很多人猜测陶老在交托了印玺后去了何处,是否真的如传言那般驾鹤西去登了极乐。
对于福地中的种种声疑姬青云并没有出面解释,主要是他觉得既然陶老已经从位置上退下来了就应该好好的颐养天年,最起码不能够被福地中的琐事打扰到他老人家的清闲。
所以陶老依旧身在福地中的这件事姬青云没有同任何人讲过,并且把这方天地列为了禁地。
看到姬青云那副只是略显狼狈的模样,陶老笑眯眯地捋了捋胡须,都说年轻人身子骨硬朗的很,看来自己不服老不行了。
“你儿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陶老重新坐下身来,悠悠开口道。
姬青云一路小碎步走了过来,站在陶老的身后,给他老人家捶着肩膀,谄媚说道:“哪有!那小子打小就不让我省心,谁能想到被那个老鬼迫害去了巫域后还给我整出这么个幺蛾子。”
“嘴上虽然这么说,可我看呐你心底里都已经乐开花了。”陶老斜眼看向姬青云,直言点明了出来。
姬青云讪讪一笑,等待着陶老的后话。
“他怎么去的巫域我就不问了。”陶老拾起鱼竿,缓缓说道:“相信你这个当父亲的已经给自己儿子出过气了。”
姬青云微微点头,那只老鬼早就死的不能够再死了。
“说过你家那个小子吧。”
陶老望着因为自己之前那一拳而波涛翻滚久久不复平静的湖面,看来今天的鱼多半是钓不成了。
“那小子屁本事没有,就知道给我惹事。”姬青云做出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恶狠狠地说道。
“行了吧。”最为熟悉他的陶老没好气地说道:“这种话你同外人说也就罢了,有必要同我这个老头子扯谎嘛?”
“都说虎父无犬子,你姬青云的儿子再差能差到哪去?”
“再说了,在这般年纪就敢把主意打到那个水神共工的头上,我老头子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头一遭听说。”
“光凭这个,那小子就得让我刮目相看。”
“陶老的这些赞誉,我就先替那个臭小子收下了。”姬青云笑吟吟地说道。
陶老闻言先是点点头,而后沉吟了片刻后,问道:“所以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做?”
“我得去给那小子擦屁股。”姬青云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狭长的双眸中闪过一抹精芒,目光深邃地说道。
“就你自己?”陶老摩挲着手中的那根翠绿鱼竿,倚靠在竹椅上,悠然自得地问道。
“已经叫上了宁策前辈,他作为那小子的师父没理由不陪我跑一趟。”
“你倒是替他想的周全。”陶老点点头,认可道。
“这样一来是不是就万无一失了?”
本来就在姬青云还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时候,陶老又慢悠悠地出声问道。
那道历经了千百年光阴流转自身前老人口中吐出来的沧桑年迈嗓音使得姬青云神情一凛。
“青云,我记得当初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同你说过,自从你踏入了福地,不管答不答应当这个福地之主,你都是我陶南山的家人了。”陶老索性放下鱼竿,转头看向这个自己当年选中的青年人,目光慈祥地说道。
“陶老...”姬青云神色复杂,说话支支吾吾,没有了外边半点果敢断绝的主上样子。
“走吧。”陶老捶了捶膝盖,缓缓站起身来,背着双手说道。
“自己家的后生小辈没理由让外人给欺负的道理。”
“既然你小子开不了这口那就不要说了。”陶老轻轻拍打这姬青云的肩膀,“你心里怎么想的自打你来我这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姬青云闻言嘿嘿一笑,请动陶老出山,这次真的可以说是万无一失了。
“对了,我还不知道那小子叫什么名字呢。”陶老笑呵呵地说道。
“姬歌。”
“姬歌...”陶老口中呢喃重复了一遍,而后爽朗大笑道:“哈哈哈,好名字!”
这一日,整座青荫福地一片哗然。
已经多年未现身人间的老主上又出现在了福地之中,身后跟着的是意气风发的新主上。
今日这一幕像极了多年前老主上带着主上第一次游览福地时的情景。
许多福地的老人在回忆起当年那一幕后皆是掩面而泣,老泪纵横。
这日青荫福地所有人长拜不起,一声声恭迎老主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
长城之上。
中军帐内。
大将军吴起端坐在桌案前,案牍上一盏灯火如豆,散发出淡淡的光晕。
吴起借着灯火翻阅着手中的兵书。
其实这本已经被吴起翻看了百遍的兵书早已经烂熟于心,书中的每个军阵,每个计谋他都可以倒背如流。
但书院中的那位高出天外的圣人曾经说过,温故而知新,人族之中还流传着“读书百遍其义自见”的大道至理。
所以镇守长城的大将军吴起才会这般深夜挑灯夜读。
“将军,赤甲镶龙军的统帅无涯老将军已经到了帐外。”
帐外传来的了吴起亲信的恭敬传报声。
话音在帐内响起,吹动着如豆般地烛火摇摇晃晃,忽明忽暗。
吴起闻言放下手中的兵书,嗓音威严地对外说道:“让他进来。”
过了片刻钟的功夫,中军帐的帐门便被人从外边掀了开来。
一身酒气手里还握着一个破旧葫芦的无涯脚步踉跄地走了进来。
看到这副模样的无涯,吴起轻叹了口,起身走了过去先让这位资历远胜自己的前辈坐下,然后再倒了杯凉茶递到他面前,说道:“老将军,你先醒醒酒。”
无涯接过茶杯仰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后,脸上的酒晕才消退了些许。
“你们先下去吧。”吴起转头朝帐外喊道。
接下来他要同无涯前辈商议军机要事已经关乎长城下次与巫族的大战,所以吴起必须要小心谨慎。
“说吧,深夜叫我来有什么要事。?”
无涯打了个酒嗝,将手里仅剩葫底的酒葫芦系在腰上,此时的他身上再无半点酒气,原本浑浊的眼眸也变得精明清澈。
“老将军你还是先看过这封信后再说。”不知何时吴起手中已经多了一封玉简,是那种只有极为机密的信函才会使用的虚空玉简。
这种能够遁空穿间的玉简哪怕是已经踏入归真境的强者都不可能轻易拦截下。
当然能够始终这种玉简,足以印证所传递讯息的机密重要性。
所以在看到吴起手中的份玉简后,向来不把任何事放在心上的无崖神色略显凝重。
他先是接过玉简,以神识将玉简上所镌刻的讯息也看了一遍,继而满脸讶异地抬头问道:“消息准确吗?”
吴起点点头,“我查过了玉简的虚空来源,确实是来自巫域。”
“也就是说姬歌那小子现在身在巫域!”无涯猛然站起身来,凝声说道。
“若是消息属实的话,我想是的。”
不过吴起又紧接着补充道:“当然也不排除这是敌人故意引我们上钩。”
无涯闻言缓缓坐下身来,眉头微皱。
他确实担心姬歌那小子的安危,毕竟那是自己兄长的弟子也是那位大人的传承者,更是未来整个轩辕一脉的族长,他不能够出任何事,不然自己怎么去向兄长交代?怎么去跟黄帝大人交代?
可若这真的只是敌人抛出的诱饵,等到自己率领赤甲镶龙军深入敌腹,等待自己和整支赤甲镶龙军的就是全军覆灭。
如此一来自己怎么同这座骊山长城上的万万同袍交代?!
“可这传讯玉简是青荫福地的手笔。”沉静下心来的无涯又以神识审视了遍入手温润微凉的玉简,说道。
“这一点我也注意到了。”吴起轻嗯一声点点头说道。
“所以我已经传信青荫福地,让姬青云确认一下这件事。”
“有回信吗?”无涯神情迫切地追问道。
历经沧桑岁月的他自认为已经没有事能够牵动他那颗道心,直至肩负着整支轩辕一脉气运的姬歌的出现,他那颗本已蒙尘的道心又再次被启明。
吴起摇摇头,“长城与青荫福地相隔万里,需要时间。”
“可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无涯沉声说道:“若真如姬歌那小子在玉简中所说的那样,即将捅破天的姬歌必定会有性命之危,若我现在不动身赶过去,那我们就等着给他收尸吧。”
“你该明白姬歌对于敛兵镇地林氏的重要,也该清楚炎帝一脉林家本家对姬歌的态度。”
“若是我们就这般不作为,你确定吴家能够承受住来自林家那位老神仙的滔天震怒?”
吴起听到无涯前辈讲清了这其中的厉害之处后,苦笑一声,解释说道:“老将军,我知道你救人心切,可你不能拿整支赤甲镶龙军去冒险。”
“若真是那边设下的险境导致赤甲镶龙军全军覆没,届时下一场大战,我们长城这边就是赢少输多的局面!”
“等到那是你我都会是千古的罪人!”
说到最后,大将军吴起近乎是怒吼出声来,额头上青筋暴起脸色通红。
“我自己去巫域验个真假!”无涯摘下酒葫芦灌了口酒,面无表情地说道。
旋即他起身向帐外大步走去。
看到那道毅然决然掀帘而去的背影,吴起又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他知道自己今夜无论如何都劝不住无涯老将军了。
“姬歌那小子就真的对老将军你这么重要吗?”吴起的心思久久不能沉定下来,“即便是真如玉简上所言,就真的能够将胆大泼天的姬歌给救回来吗?”
“难啊!”
偌大的中军帐内传来了一声忧心忡忡的叹息声。
长城的夜幕之上,一轮太阴高悬,俯瞰着这座说不清道不明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