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青云的这一还礼也使得整座青荫福地的来人皆是这两位异族青年躬身行礼。
既然主上如此,他们应当如此也理该如此。
顾横波见此眯着双眼,似乎这次青荫福地欠下了这两人不小的香火情,而且今日这一幕若是被有心人给一个“不小心”传扬了出去,就相当于将景心事与孙乞儿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推到了他们这一代人的最高处。
不是谁都能够担得起青荫福地之主姬青云还礼的。
最起码身为帝子的秦良玉就没有这资格。
“你叫做孙乞儿?”刚从姬歌那边“讨”来一坛白玉腴的无涯面无表情地开口问道。
其实孙乞儿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这个老人,只是不知其姓氏。
最后在姬歌的开口称呼之后才知晓了背负长剑的老者原来名为无涯。
“晚辈见过无涯前辈。”孙乞儿低头拱手说道。
虽然不知道为何这个老者会对自己“青眼相加”,但俗话说“礼多人不怪”,“伸手不打笑脸人”,自己礼数周全些总是好的。
听到孙乞儿自报家门,无涯再确定了某件事以后便转头瞪了在一旁手脚无措的姬歌一眼,后者挠挠头,讪讪一笑。
“隔世一剑学到了哪步?”无涯前辈不喜不悲,嗓音之中听不出任何波澜,淡淡问道。
本着前辈问什么自己便回什么绝不敢在高人面前有半点隐瞒的孙乞儿作揖行礼,如实说道:“回前辈的话,剑招已经烂熟于心,剑意刚起,剑气略亏。”
姬歌闻言咧了咧嘴,不知道接下来无涯前辈会如何表态的他干脆闭上双眼,眼不见心不乱。
反正他作为剑道一途的长者总不能够仗剑欺负一个后生晚辈,更何况还是用自己的剑。
“好小子,我都孤家寡人千年之久了你倒好,来骊山长城这才多长时间便给我找了一个衣钵弟子。”无涯看着想要将自己从这件事中摘出去口眼皆闭做如是观的姬歌,冷笑连连。
“前辈,姬歌他可是犯了什么禁忌?”孙乞儿沉声问道。
大道修行本来就有诸多的相冲禁忌,像这种本门的术法神通被私自传授给予“外人”,在很多修道之人眼中被视为大忌。
其中更有诸多宗门的祖师堂严令禁制弟子泄露本门功法,违者皆以离经叛道欺师灭祖处置,剔除祖师堂,废去修为逐出宗门,而且还要追根问罪于偷师之人。
这些都是山上不成文的规矩。
“我可管不着他。”无涯前辈冷哼一声,说道。
话里自然是带着些许的怨气。
这是实话,姬歌出身还算不上是先生的有熊氏轩辕一脉,既然有惊鸿一剑与龙凰不朽法身在身,更身负轩辕一脉的气运,那就是那位大人的衣钵继承之人。
名义上而且尚未昭告天下的师父还是千年前就名声大噪人缘极好的宁策大人。
当然至于怒气则是远远谈不上。
若是自己当真因为姬歌“传道”于孙乞儿就生出怒气,有了门户之见,那自己在千年之前就根本入不了那位大人的法眼,更不会将驻守长城的重任托付给自己。
毕竟在数千年之前,坐镇白玉京的依旧是在那位大人的师尊之时,那位被尊称为人皇的大人心中夙愿便是“天下大同”。
“你不必深究于隔世一剑究竟是谁所研创,哪怕是你已经知晓了这桩旧事也不要在重提。”无涯前辈以心湖涟漪的手段同孙乞儿说道:“既然姬歌将隔世教给就你想必就已经承认了你。而且你今日的作为也颇让我满意。所以这剑招学了就学,只是有一事,他日出剑之时万不可辱没了剑招主人的名声。”
“若是有朝一日被我知道你愧对此剑招,我定会不远万里问剑于你!”
“弟子谨记。”
外人不清楚这一老一少就将说了什么,只见到这位出身奉天城孙家的武痴对着骊山长城赤甲镶龙军的统帅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弟子礼,竟对后者以弟子自居。
等到这件事尘埃落定,姬歌这才缓缓睁开双眼,咧嘴嘿嘿一笑。
其实这件事只是他尚未来得及同无涯前辈细说,毕竟自己这不还没回长城吗。
再者自己也没想到无涯前辈会赶赴到这阳关兵镇来,而且会同孙乞儿碰面,属实是杀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笑什么笑,这件事可还没完!”无涯前辈敲了姬歌一个板栗,故作威严地说道。
姬歌摸了摸额头,递给孙乞儿一个你放心我不会未必挨罚的眼神,眨了眨眼。
另外一边,已经显现出真身来的温稚骊庞大的身躯一震,那条搅乱了万里云海的龙尾便狠狠地甩下身前十数丈之远的七彩琉璃法相。
已经同秦良玉融身的法身穆然间睁开了硕大如潭渊般的双眼,本来尚且还有些混沌呆滞的双眸在蓄满了金色流淌开来的池水后这才变得神意十足。
看着那条当真是以摧枯拉朽之势裹挟着滚滚风雷之声转瞬而至的巨大龙尾,那尊面无表情的琉璃法相猛然间抬起右手臂,挡在了一旁。
举手投足之间,这方天地间灵气紊乱,直接吹起了数道虚空龙卷。
“砰!”
那条龙尾狠狠地甩在法相手臂上,浩大的声势直接使得方圆百丈的虚空破碎而去。
因为势大力沉,一直隐匿藏身于天地虚空之中的大道脉络都隐隐显现了出来。
虽然法相接下了这势若雷霆的一击,但那数百丈之高散发出七彩神晕的法相依旧是向左偏离了十数丈不止,引来一阵的地陷山崩嘈杂之声。
“啧啧,若真是换做是我我可拦不下来。”远在一旁观战的姬歌在一拳轰随了席卷扩散开来的灵力气浪后,收敛起拳势双手拢袖,感慨说道。
“温姑娘这一击已经是相当于浮屠境二转的倾力一击。”景心事接过话去,“若不是秦良玉的那尊法相被帝江大人点睛加持过,只怕现在已经破碎成齑粉了。”
虽然他选择出手护住姬歌,但说到底他毕竟是巫族之人,对于那十二位高高在上的祖巫依旧是心生敬畏,不可能同外人那般直言名讳。
“不过差距还是有的。”顾横波眼眸深处精芒闪烁。
最好的证明就是那条巨龙身躯依旧岿然不动地横亘在苍穹之下,而那尊法相也是周身光晕黯淡,踉踉跄跄。
观看这两人的交锋来砥砺自己的道心对于当下自己的境界而言是最为契合之事。
不远处,李药师看向那一交手便式微的琉璃法相后万念俱灰,朱唇紧咬,眼眸中死气沉沉。
若不是之前有孙乞儿的那番“金口玉言”作为铺垫,只怕现如今在看这一幕的李药师就已经道心崩溃。
只是此时哪怕这个家中长辈为其不惜更改城名惹来莫多非议的李家大小姐道心未损但心境也出现了些许的纰漏瑕疵。
“哎,我现在倒有些心疼这个李家大小姐了。”姬歌以眼角地余光看向那个凌空而立的落寞身形,摇头说道。
遵循家族的意思同秦良玉绑在一起,差点就将一身大道孤注一掷压在其身上,现如今却看到这么一副光景,不知下注之人心中该是作何感想。
“女子哪来的自由身。”景心事轻叹一口气,略显无奈地附声说道。
“忘记说了,我同仙族的那个圣女还有过一次言谈,不得不说,某人的眼光确实跟他老子的眼光一样,没的说。”
就在唏嘘感慨之间,一道不合时宜的声响自姬歌身旁边传了出来。
姬歌闻言眼角一阵抽搐,转头看向自己父亲,“爹,差不多就行了。”
“都说女子是苦命人,特别是已经是心有所属有了心上人的女子,最是不自由。”姬青云得偿所愿见到了姬歌这副意料之中的尴尬神色,呵呵一笑。
景心事大概清楚是个怎么回事,虽然他接触女子不多,但心思缜密的他也能够在只言片语中听得出个大概。
“仙族的圣女?”景心事打趣笑道:“看来姬兄的眼光属实极佳。”
虽然自己与姬歌同行过一段路程,而且自认为对姬歌了解地已经足够通透,结果没想到姬歌还是有事没同自己“交代”清楚。
真是辜负了自己舍生忘死万里奔赴而来的情意。
至于顾横波则是没心思听这种事,他现在就是想看看素有“天宝”之称的秦良玉究竟会以怎样的方式战败在那个温姓女子手上。
堂堂的帝子落败,想必传出去应该会“大快人心”吧,抱臂环胸嘴角玩味的顾横波心中如是想到。
当然,作壁上观没有施以援手的自然不止顾横波一人。
还有这场针对于姬歌的围杀最先开始便领到掠阵“重任”的晏几道。
此时的晏几道眼神冰冷地望向那尊式微的琉璃法相,神情略显狰狞。
他眼神阴鸷酷烈地看向法身那对独一无二蕴含蕴藉着一份大帝夺天地造化的双瞳,恶狠狠地说道:“秦良玉,像这般的攻伐威势你还能够接得下几次?!”
他与顾横波两人归根结底,都不是那种甘愿屈居人下的垫脚石。
这一点,秦良玉一开始就错了。
某人知道,但某人自始至终都没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