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空而立的老道人仔细打量了景心事一眼,极为满意的点点头。
这小子无论是心性以及修道天赋大抵都与姬歌相当,差得也只不过是一份机遇造化罢了。
“老前辈追赶上来可是问罪我们三人的?”景心事面对这么执掌巫域万里山河的老人,哪怕脸色神色自若可心湖上已经出现了数道“龙吸水”,就连那作揖行礼的双手都隐隐颤抖。
没办法,实在是眼前这位老人的身份太高了,甚至说是与天齐高都不足为过。
高到自己都不敢对他用兴师两字,因为景心事知道他们三人根本当不起这位老者的兴师之威。
若是老人愿意,甚至不需要直接开口只要是微微点头那座瓦岗兵镇就要更名易主了。
“问罪?”老道人故作狐疑地反问道。
紧接着他又呵呵一笑,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瞧瞧我这记性,看到你们这三个青年翘楚人中之龙高兴地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孙乞儿看到景心事对待那名凭空出现在此地拦住他们一行人去路的老者的恭敬拘谨姿态,眯了眯双眼,虽然他还不清楚来人的身份,可能够让堂堂瓦岗兵镇的少将军能够这般放低姿态,最起码也是那上五家中隐世不出不问世事的老神仙了。
“晚辈孙乞儿见过老前辈。”孙乞儿后撤一步对着那个身着破旧道袍的老人躬身行礼掷地有声地说道。
“嗯。”老道人见此微微点头,捋了捋胡须,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现如今孙家的那位,哦也就是你的爷爷正跪在云宫殿门外。”
老道人的这句话刚刚说出口,孙乞儿神情惊愕宛若晴天霹雳般怔怔地站在那一动不动。
若不是一旁的顾横波偷偷拽了拽他的衣袖,他还没能够在那句话中缓过神来。
旋即孙乞儿神情悲恸,噗通一声跪倒在虚空上,对着那个高高在上的老人叩首说道:“老前辈,这一切都是孙乞儿一人之过错,无关乎孙家,更与爷爷没有丝毫的关系,恳请老前辈明察秋毫,所有罪责小子愿意一人承担。”
老道人若是这么说孙乞儿再猜不到他的身份那他也就不是被整座孙家给予厚望的孙乞儿了。
“老的小的都一个德行。”老道人冷哼一声,“想必你爷爷跪在云宫宫殿门外的时候也是这么一副说辞。”
听闻这位巫族大祭司这么说,叩首在地的孙乞儿紧咬薄唇,双眸通红。
景心事同样双膝微弯跪倒在地,只是上身身躯依旧挺直,“小子见过大祭司。”
“现在你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了?”老道人面无表情地看向景心事,淡淡问道。
“阳关兵镇一事是景心事擅自出手,与家父无关,与景家更是无关,晚辈恳请前辈手下留情。”景心事沉声说道。
“还真是好硬的骨头。”老道人冷笑道。
因为景心事在说这番话时上身身躯依旧挺直没有丝毫要对其叩首的意思。
一直以为置身事外的顾横波在看到这俩人跪地后也是跪倒在地,神情虔诚地说道:“顾家晚辈顾横波拜见大祭司。”
从这位老人的只言片语中顾横波已经听到自己想听也能够听出来的了,所以这位顾家长子以后也会是顾家家主的顾横波跪地对其深深叩首。
“都起来吧。”老道人摆摆手风轻云淡地说道:“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现如今跪我这个糟老头算怎么回事!”
孙乞儿三人闻言缄默不语,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眼前的这位老人就是他们巫族之人的心中的天。
而景心事没有对其叩首的原因无非是因为觉得自己愧对天地愧对父亲,愧对瓦岗兵镇的万万百姓,却唯独没有愧对自己。
三人之中顾横波率先站起身来,除了他对这位大祭司心神敬仰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无罪在身,自然是看的开。
至于景心事与孙乞儿两人依旧跪在那,仿若都在等老前辈的一句话,一句足能够赦免两家无罪的金口玉言。
“怎么?”老道人稀疏的眉头一挑,不耐烦地说道:“还要我亲自扶你们起来不成?!”
“晚辈不敢!”景心事与孙乞儿齐声说道。
然后这才在大祭司的“威逼”之下站起了身来。
老道人落在了他们三人的身前,在重新打量了这结伴而西归的三人后又是点点头。
我巫族有这般青年翘楚后起之秀实在是让人欣慰的很呐!
老道人最先看向也是最先对其开口的是孙乞儿,这个孙家的武痴依旧是脸色煞白神情落寂。
“知不知道现在孙家是怎样的一副光景?”老道人直直地看向孙乞儿,凝声问道。
没等到孙乞儿开口,老道人便又说道:“为了将这件事给打压下孙家是散尽了家财,你父亲孙桐凤只是为了能够让你在孙家宗祠中有一立足之地。”
“至于你爷爷长跪云宫殿门不起也只是想向那位求一道免死金诏,甚至愿意一命换一命。”
“所以我现在再问你,你做那些可生出半点的悔意?”老道人一字一句直叩其心扉心湖掷地有声仪态静穆威严地问道。
孙乞儿沉吟了许久,在这其间他袖中的双拳紧握,双眼通红咬牙切齿,只不过最终在开口之时深吸了一口气,那张坚毅的脸庞上有波澜不惊有宠辱不动,“未曾后悔过。”
然后他又说道:“只是小子要以死谢罪了!”
“你呢?”老道人听到这个本该是意料之中但却又想亲眼听到的答案后,转头看向景心事,问道。
“晚辈说过,阳关兵镇所为景心事愧对天下任何人,唯独没有愧对自己。”
所以他景心事亦不曾后悔。
“老前辈,这里边可没我什么事。”顾横波神色拘谨地说道:“我只是没有拦下景心事而已,罪不连累家人吧。”
“好!很好!”老道人拍着手掌朗声笑道。
“能够在这看到你们我很欣慰,可能够见到这样的你们我更为宽慰。”
“巫族有这样的你们哪怕是千年之后也不会因为衰败而走向亡族。”老道人毫不避讳地称赞道。
“晚辈愧不敢当!”景心事他们在听到大祭司这般高出天穹的赞誉后,赶忙躬身拱手行礼道。
“看看,我就说虽然我老了但却还没有到老眼昏花的地步,老头子我这辈子就没看错过人。”老道人朝着他们三人身后的那处空无一人的虚空得意笑道。
“是是是,是老祖赢了,我甘拜下风了。”猛然间在景心事身后传出了一道慵懒之意十足的声音。
有大祭司在身前景心事不敢妄动,他只是觉得身后有清风徐来,然后等到他在抬头之时便看到有一稚童般大小身着宽大极不合身的道袍的稚子站在了大祭司的身前。
“原本以为局内局外是两回事,而人心更是如此,唉...”伍子胥叹了一口气,老气横秋地说道。
“少贫嘴了。”老道人按住他的脑袋,说道。
“愿赌服输,记得回到云宫替我去跟那个老秃驴讨要几坛劣酒。”
“知道了知道了。”伍子胥没好气地说道。
景心事神色怪异地看向面前这个同大祭司有说有笑的稚子,不清楚两人究竟是怎样的关系。
孙乞儿与顾横波两人自然也有同样的疑问。
特别是顾横波,他总觉得眼前的这个稚子的长相与之前在阳关兵镇中无故消失的伍子胥极像。
特别是那眉眼之处,简直就是一人。
“我来简单地介绍一下。”老道人嘴角上扬,眉飞色舞地说道:“这小子叫做伍子胥,是我的徒弟。”
然后特意看向顾横波,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印证了后者心中的猜想。
其实就是一个人!
顾横波闻言震惊到无以复加,他没想到一直同自己一行人游历至阳关兵镇的伍子胥竟然就是大祭司的衣钵弟子。
而且他竟然还是这般年轻,年轻到若不是姓氏名字以及那双眉眼顾横波根本想象不到这会是同一个人。
“顾兄,阳关兵镇一别别来无恙?”伍子胥对其行礼问道。
三人之中他只同顾横波打过交道甚至还同行过一程,所以理该先对其打声招呼。
伍子胥那身宽大的道袍被他拖拉在地上,显得极为憨态可掬。
顾横波有模有样地以同辈之间的礼节回了一礼,笑而不语。
其实不论是按照辈分亦或者是地位来说眼前这个不再是布衣出身而是摇身一变成为大祭司亲传弟子的伍子胥都当得起自己叩首纳拜,顾横波这般回礼已经与礼不和。
索性老道人提出的学问跟脚与那位的不合,眼前这位讲究的是率性而为,而身为弟子的伍子胥自然也不会太在意这些繁琐的礼节。
若是换作云宫中的那位,只怕顾横波此举就会引来其不悦。
而后伍子胥看向景心事,拱手抱拳郑重其事地说道:“在阳关兵镇中你可能没有见过我,但是我却看到过你。”
景心事闻言点点头,在其身后的那位老道人的手段本就是直达天庭的“天庭”,所以自伍子胥口中说出什么来景心事都不会感到讶异震惊。
哪怕他此时就是说其实他们这些人齐聚在阳关兵镇继而分立阵营捉对厮杀是出自他的手笔景心事也相信。
因为传闻中那位老道人素来精通棋纬之道,当年曾经与人族的那位白衣有熊氏以万里疆域为棋盘,芸芸众生为棋子,下出过当时惊艳绝于天下但却流传不广的“星云谱”。
身为弟子得到大祭司真传的伍子胥想必对那张棋局,那眼中的部分天下了解甚深。
“不管有没有姬歌,我都不会小觑景少将军。”伍子胥沉声说道。
“没想到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景家子弟还能够让大祭司的徒弟另眼相看。”景心事拱拱手,淡淡笑道。
“谦虚了不是。”伍子胥走到景心事面前,因为前者现在是稚童模样所以与景心事在身高上有着不着的差距。
所以伍子胥还得要跳起来才能够拍到景心事的肩膀。
景心事对于他这种自来熟打招呼的手段无言以对,好像某人在天下第二楼中也曾是这幅模样。
“虽说水神共工只认你是他的半个徒弟,可在我心底里你要比那秦良玉强出不少,毕竟当初在瓦岗兵镇你可是礼送姬歌出得城,哪像现在他秦良玉,被人家给请出了兵镇去。”伍子胥当着顾横波的面毫不避讳的直言说道。
顾横波闻言神色自若,不但没有介意伍子胥地这番言辞甚至还偷偷对着他竖起了大拇指。
伍子胥眉头一挑,“就是当着他师父帝江的面我也敢这么说。”
“得了吧你!”一直站在伍子胥身后的老道人毫不客气地一脚踹在了伍子胥的屁股蛋上,当着这三个外人的面骂骂咧咧地训斥道。
后者结结实实挨了一脚,一个踉跄趴倒在虚空上,揉了揉屁股,满脸委屈地回头望向自己胳膊肘往外拐的老祖。
“说正事。”老道人也知道在这群后生小辈面前失了仪态,轻咳两声说道:“说真的,若是刚才孙乞儿你点头那我才会对你大失所望,也不会放心地让你自由进出云宫。”
孙乞儿闻言猛然抬头,满脸茫然地看向这位受万人敬仰的大祭司,不明所以。
“笨蛋,就是说你没事了。”伍子胥从半空中爬了起来,拍打着道袍上的灰尘,笑骂提醒道。
“说到底还是一句法不责众。”老道人的目光落在了孙乞儿与景心事身上,悠悠开口解释道:“既然我开口了,想必另外那两个也不会多说什么,既然我们三个都不说什么,那整座巫域也不会说什么,也不敢说什么。”
说到这,这位明明衣衫褴褛道袍破旧甚至缝补了许多补丁的年迈老人那张沧桑的脸庞上不再是迟暮郁郁之色,转而代之的是一股睥睨天下,藐视苍生的威严可畏不可一世。
这是数千年的无上地位使然,也是冠绝天地的修为境界使得。
“自今日起,你们三人可自由进出云宫,成为云宫的掌玉门生!”
“愣着干嘛啊,还不快多谢老祖。”伍子胥在一旁“添油加醋”地提醒道。
云宫的掌玉门生那是万金不可得的身份,其地位能够与帝子并肩,单是能够自由出入云宫这一条就远非帝子能及。
所以又有这样的一句民谣在山上在巫域之中流传开来。
掌玉门生走在道,帝子旁边靠一靠,云宫大门朝南开,掌玉进门帝子留,哪怕般来大靠山,这一山更比一山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