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老前辈打算怎么收官?”姬歌的目光落在了兵镇之中的那座巨大法阵之上。
在其上金光闪烁道韵流转,但饶是如此法阵之上随着阵中传来的道道威势惊天的声响动静也裂痕遍生,动荡不已。
若是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只怕是对阳关兵镇对整座巫域的黎民百姓都说不过去。
毕竟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甚至都把十二祖巫的两位都牵扯了进来,若是对此不闻不问,只怕届时会怨声载道民不聊生。
“该怎么来就怎么来。”身为巫族大祭司的老道人捋了捋胡须神色平静地说道。
“巫族比百族强大之处就在于此,这也是百族学不来我们的地方。”老道人目光深邃嗓音沧桑地说道。
姬歌闻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没有再深问下去,这是巫族的自家事犯不着自己劳心劳力,而且现如今有这位大祭司在这,就更轮不到自己来了。
即便巫族的天塌下来那也是有高个子顶着。
“那水神共工?”姬歌眯了眯双眸,若有所思地问道。
“死不了。”伍子胥背着双手抢说道。
“不过既然我家老祖话都说出去了,俗话说一口唾沫一个钉,更何况我家老祖是谁啊,那可是金口玉言,说让他当不成水神那他就得乖乖地把屁股下地那张椅子给让出来。”
老道人干瞪了自家这个徒弟一眼,不过对于他这种随口泄露天机之事并没有追究太多。
自知话太多的伍子胥吐了吐舌头对着老祖做了个鬼脸,又跑回到了城墙边上。
姬歌见此摸了摸鼻翼,讪讪一笑,虽然自己暂时看不出这个伍子胥的跟脚,但看样子应该是率性之人,最起码是个不守“规矩”之人。
“若不是当年是共工他行事太没有规矩也不会有今日的局面。”老道人看着姬歌怀中的巫浅浅,眉眼慈祥,面带笑意地说道。
“今日之果是他千年前种下的因,怨不得他人。”老道人掸了掸道袍上的尘埃,淡淡说道。
姬歌点点头,联想到巫浅浅的身世,他大概是明白千年前的那桩旧事了。
倒是温稚骊眼神冰冷地看着姬歌怀中的巫浅浅,黛眉紧锁。
眉眼之中确实与当年的她有十分的神似。
当年若不是因为她有熊氏也不会做出那桩荒唐事,整支轩辕一脉也不会因此背井离乡逃命天涯,现如今偏居一隅不为世人所知。
虽然轩辕族人对此没有半点怨言,可是不代表某人不会对这件事,对这位巫族圣女有所偏见。
而她温稚骊就是这个某人。
若不是因为她,自己视为父亲亦或者兄长的有熊氏也不会肉身破碎而入不得轮回。
若是没有她,以那袭白衣的独断千古的手段神通,现如今高坐白玉京的就该是他有熊氏而非炎帝神农氏。
“温稚骊。”姬歌察觉到一旁的女子身旁流露出来的淡淡杀意后,沉声说道。
“她是巫浅浅!”姬歌转过头去,提醒道。
“可她终将会是巫溪!”温稚骊冷声说道。
姬歌闻言神色失落,那双本该璀璨如星河的眼眸变得黯淡无光。
他不希望变成那样。
“即便是到了那时,我依旧不会让你对她动手。”姬歌抬眸道:“而且我想先祖也不会答应你这么做。”
“你少拿他来压我!”听到姬歌提及有熊氏,温稚骊怒喝一声,喊道。
霎那间,在其脚下有一层泛着刺骨寒气的冰霜凌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来。
姬歌神色凝重,他没想到温稚骊会因为巫浅浅在这个当口当着外人的面同自己耍起脾气来。
城墙墙垛那边的伍子胥听到这边传来的动静后转过身来,身躯倚靠在城墙上,笑眯眯地看着这场闹剧。
注定会与姬歌有一场大道争锋的他自然乐意见到姬歌吃瘪难堪的模样。
老道人微微摇头,这么多年不不见这丫头的性子还是这么执拗。
只见他轻轻跺了跺脚,原本已经蔓延至姬歌脚下准备将其冰冻起来的霜雪便直接被震散而去。
“真不把我这老头子当回事了是吧?”老道人笑吟吟地问道。
没办法,同他们这些小辈交谈实在是生不起多大的气来。
温稚骊闻言冷哼一声,只是却没有了再多的动作。
老道人轻叹一声,悠悠开口道:“轩辕已经够苦的了,你这丫头就不能让他省省心,你是打算直接把他给气死不成?”
“是他自讨苦吃!”温稚骊伸长脖颈毫不退让地说道。
老道人对此自然再无话可说。
“聊完了没有啊?”远处的伍子胥看到这边没有太大的动静偃旗息鼓以后,大声问道。
老道人听到喊声后无奈摇摇头,旋即开口道:“既然那小子催促了,那就这般完事吧。”
姬歌轻嗯一声,点点头。
虽然眼前的这个老道人对自己没有恶意,但毕竟身份和境界都摆在那里了,自打老人露面自己的心神就没有松懈下来过。
没办法,着实是压力太大了。
“前辈,晚辈有句话不知道还讲不该讲?”姬歌低声问道。
“磨磨唧唧。”老道人白了他一眼,言辞有些许鄙陋地说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晚辈自以为,尊师重道是身为弟子最起码的要求。”
“继续。”老道人笑着说道。
他现在已经知道这小子要说什么了,只不过还是要等他把话说完。
“在晚辈家乡那边有一句俗语叫做棍棒底下出孝子,当然师父待徒弟也是这般,只有这样哪怕是弟子出息了也不会对当师父的越矩半步。”姬歌故意流露出一副语重心长的神情,说道。
“有道理,所以该怎么说?”老道人眼角的余光看向自远处缓缓走过来的伍子胥,笑着说道。
“打!”
姬歌掷地有声咬牙切齿般地吐出一个字。
老道人闻言深以为意地点点头,表示赞同。
“老祖,我们该走了。”伍子胥挥挥手示意说道。
这个按照行程该是离开阳关兵镇返身回云宫的老道人最后看了姬歌一眼,说道:“知道你一直在担心什么,先前不好意思问又害怕一问就将本来已经是平安无事的他们再次推到风口浪尖上,最起码是让我这个老头子记在心上,免不了会找他们秋后算账。”
姬歌挠挠头,讪讪一笑摇头否认道:“晚辈可没有那个意思。”
“他们俩没事。”老道人满脸正色地说道:“非但没事反而因祸得福入了我的法眼,往自个老脸上贴金来说,这对他们来说算是桩天大的福缘,只是他们能不能接住就看自己的本事了。”
明白老人话里玄机的姬歌轻嗯一声,只要知道孙乞儿与景心事没有因为自己而引火上身亦或者是祸至家族就好。
“走了。”老道人转过身去,笑声说道。
姬歌就这样目送着巫族地这位大祭司同那个小道童模样的伍子胥一齐消失在了城头之上。
“终于把这位老神仙给送走了。”姬歌呼出一口浊气,说道。
随后他将巫浅浅轻放在城墙墙垛根边,又以灵力壁垒将其护住后这才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浑身无力,刚换上的那身黑衣已经被汗水所浸湿。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温稚骊看向姬歌,面若冰霜地问道。
姬歌遥望那处天幕,耸耸肩摊手道:“还能怎么办,既然那位都是此间很快事了那我们就耐心地等着吧。”
大致已经猜到姬歌会这么说的温稚骊冷哼一声,只是看向巫浅浅的目光依旧满是敌意。
在一处已经远离阳关兵镇的云海之上,一老一小的两个道士一前一后踏空而行,袖袍边就是翻腾起伏的云朵,若不是这两人一身的打扮太过于寒酸,此情此景真是宛若神仙中人。
“老祖,在城头上姬歌都跟你说什么了。”走在后头的伍子胥好气地问道。
此时他双袖中笼满了雪白云朵,所以两只袖袍鼓鼓当当,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被困路过的罡风给刮走了。
“都是些市井闲谈罢了。”老道人笑吟吟地说道。
在重新回味了姬歌一番“良苦用心”的言辞以后,老道人停下脚步不苟言笑郑重其事地问道:“子胥,你觉得我对你怎样?”
被老祖这么突兀一问顿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伍子胥愣了一愣,沉吟了许久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再然后他就挨上了老道人一个结结实实的板栗。
这一个落下足以将一座峰岳都碾平至齑粉的板栗敲打在伍子胥额头上后,后者的瘦弱身形骤然间自云海上坠落而下。
如流星砸落入陆洲,差点导致半洲绿沉,声势浩大方圆百里皆是可闻。
“这样不就挺好的嘛。”这一“神仙手”的始作俑者捋着胡须俯身遥望大地,笑呵呵地说道。
那州陆地之上有一个宛若天坑般的巨大深坑,在深坑的最底部道袍破旧的伍子胥灰头土脸地躺在那里,唉吟不已。
自家老祖对自己可真是下得去手。
至于双袖空空荡荡,那两大团被他采撷而来的云朵早已不翼而飞。
伍子胥如同泄了气的皮球眼神直直地望向头顶天幕,满脸的哀怨神色。
“大善。”老道人朗声笑道。
...
阳关兵镇。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道被长孙无忌掌控在手的金色法阵终于在密布裂痕以后如同一尊瓷器般砰然碎裂开来。
看到这一幕的姬歌猛然站起身来,神色凝重地看向父亲所在的那处战场。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自天幕降临而下,声势浩大地砸落在城墙上,激荡起漫天的烟尘。
“宁策师父。”从地上站起身来的姬歌拂袖一挥,将那烟尘尽数吹散看到过马道上略显狼狈的人影后惊声喊道。
那人正是在这之前同寻上门来的十二祖巫之首的帝江先后去往天上的宁策。
宁策啐出一口鲜血,抬头看向那处天幕。
姬歌看到先前自己亦或者可以说是剑灵借给他的那柄“沉香”已经断截成了两半。
“打输了?”温稚骊在一旁问道。
宁策闻言转了过头去,原本神色凝重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没有的事,我是谁啊,能让他占我便宜?放心,那家伙也好不到哪里去。”
话音刚落,姬歌就又看到一道身影裹挟着磅礴大势从天而降。
等到临近了姬歌这才知道那断截的另一半“沉香”去了哪里。
赫然在那人的肩头处。
也就是说在帝江的肩头处,自肩胛骨处一穿而过。
“之前还真是小瞧你了。”帝江脸色阴沉如水地说道。
“彼此彼此。”宁策捂住胸口神色平静地说道。
之前他在天上同这位十二祖巫之首互换了一招,自己结结实实挨了他一拳,他也受了自己一剑,反正自己不吃亏。
帝江将那截“沉香”从肩膀处拔了出来,丝毫不顾及上面沾染着的鲜血,握在手掌中。
他冷眼看向城头上的三人,神色晦暗不明。
帝江自然清楚自己那一拳的“分量”如何,所以哪怕是宁策帝江也断定他绝不会是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风轻云淡,装腔作势罢了。
只是他知道自己不应再跟纠缠下去,继续纠缠下去于自己没有半分好处,只会是让着隔岸观火的人坐收渔翁之利。
“这份礼我收下了,改日定会亲自登上城头还礼。”
遂即他看了眼兵镇当中,又低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墙垛根边熟睡的少女,直接撕裂虚空而去。
看到帝江的身形消失不见,姬歌小声嘀咕了一句,“幸好这小子跑得快。”
结果就被宁策拍了下后脑勺,“刚才怎么不见你小子胆这么大?要不要我喊回他来你当面说给他听?”
姬歌闻言讪讪一笑,摇头拒绝道:“那哪成啊!”
旋即姬歌就看到宁策呕出一口泛着金辉的鲜血,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帝血。
“师父。”姬歌赶忙上前搀扶住宁策,神色凝重地喊道。
宁策平息下体内翻腾如火龙的气血,“还死不了。”
绕是温稚骊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可眉眼间也有几分担忧之色。
“幸好那边的大战结束给了他一点威慑力,不然我还真担心他会不惜代价同我来个鱼死网破。”宁策脸色苍白地说道。
这一次可算是自己这千年以来打得最凶的一场架了,要不是有剑灵借剑给自己,说不定自己当真就吃了大亏。
只有真正对上那个十二祖巫之首帝江的时候才能够清楚他的恐怖之处,难怪能够坐在首席位置上千年之久。
“砰!”
随着一声响彻天穹的巨大声响,姬歌依稀能够看到有一道人影极为狼狈地逃遁虚空而去。
自那道人影离开后,这方天地的水运便仿若无主之物般四散于天地间。
“哈哈哈哈,痛快!”紧接着一到爽朗的笑声又在天幕上传荡开来。
“咻!”
随着数道破空声响起,姬歌看到父亲姬青云他们来到了城头上。
当然还有一个外人,阳关兵镇的大将军长孙无忌。
而先前那道笑声应该是出自陶潜陶老。
“恭喜陶老胜过水神共工。”姬歌对其拱手说道。
脸上收敛起笑意的陶老摆摆手,“没有的事,若不是有青云他们牵制住他,就凭我这身子骨怎么可能让成名已久的共工落败而逃。”
姬青云淡淡一笑,“陶老作为我们这边压胜之人又何必这么谦虚。”
无涯前辈在一旁也是笑得合不拢嘴,要知道这次他们可是像痛打落水狗一般打得水神共工落荒而逃,哪怕是当初自己的赤甲襄龙军大破巫族的绿甲军时也没有这么心情舒畅过。
“姬青云,此间事已了,虽然我们之前有过合作,但之后道不同不相为谋,况且你我各为其主,所以就此分道扬镳。”一身玄甲尽数破碎的长孙无忌沉声说道。
先前他之所以同姬青云这帮外人联手冒天下之大不韪围杀水神共工是因为有大祭司的旨意在前。
十二祖巫再大也大不过云宫中的那三位。
现在水神共工虽说还活着但大道已经被一众人所重创,所以自己也算是幸不辱命。
在这之后自己就要去那座云宫复命,若是那位肯点头,水神共工那个位置自己就可以取而代之了。
姬青云闻言点点头,既然主家已经开口撵人了如果自己再赖着不走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明白了。”姬青云笑着说道:“这次还得多谢长孙将军出手相助。”
“各取所需罢了,今日过后你我始终都是敌人。”长孙无忌凝声说道。
哪怕此时对方有两位大帝强者坐镇,自己也敢这般说。
姬青云拱拱手,“好说好说。”
长孙无忌没有再接话,他本就同青荫福地没有半点交集,今日之后也不会有。
遂即他纵身一掠化作一道长虹朝着那座将军府飞掠而去。
“限你们半日离开阳关兵镇。”
长孙无忌的话语自远处传荡而来。
“嘿嘿,这位大将军还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姬歌哂笑一声,说道。
姬青云走到姬歌身前,面无表情地说道:“比起那个你还是先看看她吧。”
旋即姬青云解开袖里乾坤那道禁制,一个满身是鲜血的血人躺在了城头上出现在姬歌身前。
那隐约间还能分辨出是张女子脸庞的血人双眸紧闭,灵力微弱,气若游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