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军的小队长水川,是在奔逃的过程中骑在驴背上回头瞭望发现了追兵的,而在八路军骑兵这一边,连长夏连山则是在马背上用望远镜看到了这伙人急急奔跑的背影,他料定对方就是刚刚从村中出逃的那伙人,于是下令加速紧追。
然而,在他放下望远镜继续策马狂奔之后,水川中尉他们恰好向斜刺里出现的那道土丘跑,并且很快就隐入到土丘后面埋伏架枪。等到八路军的骑兵又追了一段路却突然发现前方没有了逃跑者的身影,最前面的几匹马距离那道土丘已经只有二十几丈远。正当骑兵们为目标消失感到疑惑的时候,夏连山的视线猛地落到了土丘上,他急忙勒住马缰,喝令全体停下,但是几乎与此同时,土丘后面有枪打响了!
虽然只打来一枪,却足以警醒这些骑兵,夏连山急命大家向后撤退,争取首先脱离伏击方的射程。反应快的几个骑兵一面勒转马匹,一面就单手操起小马枪开始向土丘方向还击。
打响这一枪的,是埋伏在土丘后面的六个日军当中的一人;此人同样出自平井寺一的宪兵队,没有作战履历,对枪械和射击的技能把握,基本上还停留在理论阶段。萩原旅团的兵站给抓捕小队的这些官兵,配置的是清一色的南部十四式手枪,这种手枪也是日本陆军乃至海军的标配,其射程只有五十米上下。因此,用这种手枪打伏击,就必须将来犯者放进五十米的射程之内,才可开火。小队长水川和另外两个来自作战部队的士兵当然深谙此道的,他们都凝神屏气地等待着八路军骑兵的进一步靠近。然而水川中尉却忽略了另外三个并没有多少实战经验的同伴。结果紧张之下,其中一个家伙贸然扣动了扳机,子弹还没打到八路军骑兵所处的位置,就一头扎入了荒原黄土中。
随着八路军骑兵开始还击,土丘后面的另外几个日军也按耐不住地打响了手中的手枪。只不过,此刻经过向后撤退的八路军骑兵,就更不在南部十四式的射程之内了。相反,他们手里的小马枪射出的子弹,则绰绰有余地打向了土丘后面的这些日本兵。尽管单手持枪且未经瞄准,一小片弹雨还是扑了过来,有的从日本兵们的头顶掠过,有的射中了土丘,打得干旱、坚硬的土丘噗噗作响。
夏连山命令全体下马,由两个人将马匹牵引驱赶到后面的几株柳树底下去。其余的人就近散开,向阻击他们的敌人瞄准还击。
水川本来想利用这道不起眼的土丘,打追兵一个猝不及防,不料一切都在冒失的开火之下化为了泡影。他一边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观察,一边大声呼叫让他的手下们停止无谓的射击:南部十四式的*只能装八颗子弹,他必须节省弹药。这场伏击本来就是一招险棋,一旦失手,绝无退路可言。好在,通过刚才的观察,可以确认追赶上来的支那军骑兵数量也不算多。日军的小队长暗暗祈祷着支那军的追兵最好不要有后续部队,而己方的平井中佐则能够尽快调集人马赶来救援。
八路军的骑兵连长扫视了对面的设伏阵地,望远镜里的设伏者面目都清晰可见,夏连山一时还无法确认对方是日本人还是汉奸,但六个人拿的无疑都是手枪。那手枪细细的枪管夏连山再熟悉不过了:就是日军惯用的*。看来,这是一股化装成中国平民的日伪特务,为掩人耳目所以配置了手枪。
“连长,我们分两侧包抄过去!”
一个性急的骑兵向夏连山建议道。但后者皱起了眉头,没有吭声——眼前是一片开阔平坦的荒原,除了那道半人多高的土丘,再无隐蔽物可言;对方手枪的射程虽短,然而只要自己的骑兵们接近上去,就必然无遮无挡地暴露在枪口之下。
“留在原地,给我瞄准了狠狠打!”
骑兵连长下了命令,他不想让自己的战士们冒生命的危险,眼下,他们的位置完全在敌人手枪的射程之外,而小马枪(日本三八式骑枪)则可以轻而易举地打过去。
遭到密集射击,水川很快也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他急忙要求手下赶紧将身体完全隐蔽到土丘后面,由他和另一名有作战经验的士兵轮流探头警戒,只要敌人不摸上来,就可凭借这道天然屏障形成对峙,等待援兵。
果然,率先动摇的是追击者。
打了半天,作为敌人阵地的土丘已经被子弹射得冒起了阵阵烟尘,却似乎并不能给狡猾的敌人本身造成杀伤,这让夏连山气恼焦虑不已。随着战斗进程的延伸,骑兵连长已经开始担忧留在梨花浦村子里的工作队,毕竟,自己带出了接近半数的骑兵来追赶,而梨花浦是否还面临着其它敌人部队的威胁,难于预料。
夏连山计算了一下自己所处的方位,显然离同蒲铁道线不远,这段时间内枪声大作,日军的机动增援部队一旦闻风出动,说不定半个小时就会赶到。不能恋战了,尽管很不甘心!
他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水村中尉伏在原地,目睹了对方撤退的全过程,内心一阵狂喜,朝着依旧伏在土丘后面的同伴低声喊道:支那军,撤走了。
顿时,抓捕队的日军纷纷探出了脑袋观望,兴奋地议论起来。
不甘心功亏一篑的夏连山,边走边回头注意到了这一幕,当他最后一个来到那几株柳树下、翻身上马之后,他命令骑兵们纵马向来时的方向返回,自己则一勒马缰,迅速转到了一株老榆树粗大树干的后面,随即举起手中的小马枪,向土丘方向瞄去。
一个上半身探出最多的家伙,立即被他锁定,骑兵连长双腿紧夹战马使其尽量站稳,准星瞄住那个目标,屏住呼吸扣动了扳机。
“砰!”
小马枪的子弹飞行了百米左右,准确贯穿了目标的颈部,随着一道鲜血的迸飞,那个日军抓捕队的成员闷哼一声,一头栽回了土丘后面。得手的夏连山再接再厉,哗啦一声拉了一下枪栓,再度举枪瞄准,但就是这么一刻的耽搁,他的视界里已经没有了目标——挨了冷枪的日军官兵,瞬间又都缩回了掩体。
良久,骑兵连长叹口气,收起枪并催动了胯下战马。
十名骑兵在那一声枪响之后,齐齐勒马驻足,回头注视着策马过来的连长。他们头顶的上方,有一只山鹰正疾速掠过,发出长长的锐叫,余声在碧空中回荡。
接到来自平井寺一抓捕小队逐级上呈的急报,坐镇文城旅团部的萩原少将脸色变得铁青:支那军,又是支那军!
刚刚出现在君陵、丰店之间的支那军偷袭事件余波未平,原来的八路军据点河口、西坪死灰复燃,现在,一个叫什么梨花浦的鬼地方,又冒出了支那军!他低吼着让旅团部的作战参谋在地图上找到梨花浦的位置,后者伏案半天却怯怯地告诉他:未被注明。
巴嘎!
日军的旅团长出离愤怒:毫无疑问,这个梨花浦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村落,以至于不在军用地图的标注范围内。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村落,竟然也鬼使神差地出现了支那军!这一带,究竟有多少支那军?
还是匆匆赶来的特务机关长为萩原晃厘清了头绪,小岛正雄的便衣队曾经对文城以南、同蒲路以东的大片区域进行过缜密勘察,此刻他便凭着记忆以及平井寺一刚刚的汇报,在旅团长的地图上标出了梨花浦的大致方位。
“仍然没有跑出宋家沟的方圆五十里?”萩原晃一脸狐疑地注视着地图,轻声地自言自语着。
躬身一旁的特务机关长,知道旅团长少将的心病,但又实在找不出宽慰对方的说辞——的确,围绕着小榆树山宋家沟慰安妇密营一带,近来似乎有越来越多的支那军在活动,你可以说只是巧合偶然,但在天字号机密的“风计划”面前,所有的偶然都不得不当成必然来直面。
“平井中佐的人马,全部安全撤回来了吗?”萩原晃忽然从地图上抬起头问道,他将“全部”两个字眼咬得很重。
“请放心,将军,支那军的骑兵追赶一段路程之后就主动退走了,”小岛正雄小心翼翼地回答:“平井寺一的手下全部安全撤回,没有一人被支那军活捉,但抓捕小队的一名队员中枪阵亡,尸体也被带回来了。”
室内安静下来,萩原晃重新将视线投向地图,凝神不语。过了片刻,还是特务机关长率先开了腔,他询问旅团长少将,是否立即将文城南郊兵营内的步兵中队放出去,向梨花浦方向搜索攻击?
但萩原晃果断地予以了否决。
日军的旅团长早已拿定主意,既然抓捕小队没有暴露真实意图的破绽,那么在这件事情上就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绝对不可引起支那军的多疑:让他们以为遭遇的不过是一股普通细作罢了。而这时候如果派重兵杀回去,显然不符合这一方略。
“小岛君,你马上派出你的得力部下,尽快侦察清楚在梨花浦的支那军规模、动机。平井中佐的人说可能是八路军,但我不怎么相信他们的判断,我需要得到你的专业的情报!”
“嗨咿!”小岛正雄立正作答:“我这就派人去办。不过,将军,今天的意外倒是给我们提出了警告,平井中佐的抓捕队多半为宪兵出身,有临战经验的官兵很少。事实表明,抓捕队面对的不都是手无寸铁的支那百姓和软弱女人,也必须随时考虑遭遇支那军武装的意外。”
萩原晃颇为赞许地频频点着头:“很好,小岛君,你的思维非常符合帝国军人的气质!我们之前只考虑了懂汉语和长相与支那人相像的条件,忽略了抓捕队成员的战斗素养。我会让河本参谋长马上着手,挑选一批长于近战的官兵,补充到抓捕队当中去。另外,他们出行时,也必须考虑隐蔽配置一部分长枪甚至轻机关枪,以应对类似今天的紧急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