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羽看着滚落到自己面前的绶印,看着那十分熟悉的字样。
他有些懵。
曾经他们就驻扎在渤海郡之地,真正要是论起来的话,那里才是他们起家的地方。
对于渤海郡的太守绶印他当然不陌生,毕竟曾经他们差一点就留在了冀州。
而这渤海郡郡守的绶印曾经一度放在了他主公刘备的手里,对此自然也是熟悉,一眼就能够分出真假。
这是真的,关羽一上手就能确定,这就是大汉的官方绶印。
可是问题随之而来,这玩意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这可是当年袁本初的,而且渤海郡对于袁本初也有特殊的含义,不但是他的起家之地,更是截断幽州和青州的关键之地。
就驻守渤海郡之人这必须得是袁本初的亲信,亲信之中的亲信才行。
而公孙瓒.....关羽也没听说公孙瓒已经把袁绍给逼死了这种消息啊。
公孙瓒也看出来了关羽的疑惑,他脸上此时全都是嘲讽之色。
“知道这东西哪里来的么?这是袁绍送来的,不过送给的不是某公孙瓒,送给的是某的那个不争气的弟弟公孙范!”
“....所以他当初才能够近启渤海之兵相助与你?”
到这儿关羽没有惊讶,反倒是觉得似乎正常了,因为在界桥之战前,公孙范却是突然得到了渤海郡,同时得到了渤海郡的大军。
帮助公孙瓒攻破青徐黄巾军,对冀州也形成了包围,那时候公孙瓒的势力正值巅峰。
当初很多人还说公孙家又出来一个能人,这么一看,倒是觉得正常了许多。
“若是当初公孙范得到了渤海太守印的话,倒是完全可以调动渤海郡兵马,这乃是好事,他袁本初有眼无珠,竟然觉得公孙范会背叛于你,你又担心什么?”
关羽问完之后公孙瓒却是变得沉默了起来,不过他虽然沉默了,但是楼梯口却是传来了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
“竟说些胡话,你把金城郡太守印给了曹孟德,你让他调动金城郡兵马去围剿玄德公,你看看他能不能调动?
这种起家之地乃是一方之根基。
先不说袁本初和他麾下的众多谋士都不是蠢货,就算他们是。
在渤海郡,你以为是什么人都能调动出来兵马的不成?”
刘晔气喘吁吁的说完之后,却并没有再看关羽,而是直接看向了公孙瓒。
“若是某家没有猜错的话,恐怕是公孙范将军麾下有人对将军行了不轨之事,甚至于还不仅仅是一次。”
听到这句话之后,关羽都愣住了,然后看向了公孙瓒,发现那一脸的苦涩。
哪怕公孙瓒未曾回答,关羽也算是明白了过来。看来这家伙说的的确是真的了。
“曾经一个跟了某家十余年的亲卫,想要刺杀某家,未曾成功便被某家杀了。
当然,他并不是第一个,而且也绝对不是最后一个。”
公孙瓒说完之后便彻底的沉默了下去,背叛还是不止一次的背叛,这里面甚至涉及到了跟随自己多年的亲卫和自己家族之中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从弟。
这种事情发生在公孙瓒的身上,还是发生在那已经接连失败,开始颓然的公孙瓒身上。
他变成这个样子,边不是那么难以理解了。
百姓对他恨之入骨,亲随对他痛下杀手,从弟涉嫌反叛之事,将校属官开始逃离。
这里面公孙瓒是在一步步的坠入深渊,当他踏上这高台之时,那最后一步也就再也无法避免了。
公孙瓒和他麾下的士卒将校,彻底的离心离德了。
关羽默然,公孙瓒也默然,反倒是刘晔直接一屁股坐了下去,也不自我介绍,也不多说什么,拎起一旁的酒坛就给自己灌了一大口。
似乎是要好好给自己顺顺气儿。
“既然公孙将军想要再此间躲避,那么我等也不能多说什么,不过我等从荆州远道而来,就算是离开也没有办法了。
正所谓既来之则安之,可否请公孙将军勉强移步下楼。
要求不高,只求将军下个楼,告诉下面的那些人我等并无恶意,顺带调拨些许兵马与我们。
当然,日后不管是突围,还是报仇,那都是我等的事情了,与将军无关。”
刘晔的话让公孙瓒愣了一下,他未曾见过此人,本能的往旁边闪了一些,没想到这家伙这般的自来熟,直接就找自己要人要权。
但是看了看一旁的关羽,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拒绝的话来。
“绶印就在那桌案上,你自己....”
“还是请将军下楼一趟吧,毕竟我等如此上来,仅凭绶印不见将军恐怕无法让人放心。”
“....我有妇人,可传令外面...”
“将军若是不出面,外面的士卒终归还是不会放心的,请将军下去一趟!”
刘晔说完之后为了不让公孙瓒再次找理由拒绝甚至都开始说起了救援之恩。
“将军要知道我等从荆州而来,这一路上不知道付出了多少艰难坎坷,不知道有多么的危险。
之前听闻那田青州说,将军为了接应我等不惜冲杀出去。
怎么到了现在连下楼都这么为难了?”
听到刘晔这般说话,公孙瓒一下子脸色就红了起来,那不是羞的,那是气的。
一种被人不信任的感觉从心底迸发出来。
“去就去,你想要多少人,某家调给你便是了,莫要坏了我和玄德的交情!”
“要的不多,将军还是先下去吧。”
说完刘晔就哆哆嗦嗦的站了起来,看着那长长的楼梯道不由的叹息一声。
“这玩意修的这么高干什么!”
三人从顶楼下来的时候,当公孙瓒再次被关羽等人带出来的时候,不知道是谁突然发出来了一声大吼。
那似乎是欢呼,又似乎是在发泄。
紧跟着场面一度混乱起来,田楷等人想要冲上去却被关羽制止。
看着公孙瓒的那仍然十分颓然的眼神,田楷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只能拉着关靖先将这些士卒安抚下来。
同时看向了公孙瓒,想要看看自家主公如今想要说什么。
浑身酒气的公孙瓒似乎是有些受不了这种氛围了,本能的就想要躲回那阁楼之中,但是此时刘晔已经借机堵住了入口,压给不给他后退的机会。
感受着背后的力道,公孙瓒只能咬了咬牙,努力的往前走了几步,和田楷等人寒暄几句。
算是告诉了众人,他很平安,也很好。
虽然语气仍然是那么的有气无力,但是田楷等这一众公孙瓒的亲信将校不由的长处一口气来。
不管如何,自家主公只要出现了,这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那就是极好的。
最起码,他们的坚持,没有白费。
只要公孙瓒还在,他们的坚持就还有意义,那些人的死,也就没有白费。
或许百姓们受不了这连年的征战,或许刘虞接受不了公孙瓒的滥杀,或许这幽州太多太多的人想要让公孙瓒死无葬身之地。
但是,他们不会。
田楷,全家都在乌桓人劫掠的时候被杀了个精光,他躲在枯井里面,亲耳听到了一声声属于他家人的惨叫声。
他们的村子被屠戮的干干净净。
但是等到他从枯井里爬出来的时候,他看到的全都是累累白骨,一天的时间就只剩下了白骨,还有散落一地的内脏。
最重要的是,一个年轻的女人都找不到。
这就是田楷的童年,他就在这种景象之中不断的挣扎不断的求活,直到他见到了这个叫做公孙瓒的家伙。
而公孙瓒只问了他一句话。
“想报仇么?”
田楷跟着他走了,一路从幽州杀到了塞外,田楷不管这乌桓人是不是当初屠戮自己村子的那些乌桓人。
就如同那些乌桓人当年也没有问他村子的村民该不该死,有没有粮。
刘虞大人或许让很多人都吃上了饱饭,让很多人都见到了希望,但是田楷每天在吃饭的时候心中只有一个问题。
为什么他的家人,再也吃不上饭了。
他们,有什么错?
公孙瓒的麾下太多太多这种人了,田楷不是特例,他的过往在这军中甚至都算不上是什么。
比他悲惨者比比皆是,最起码他没有亲眼看到自己的家人被屠戮,最起码他没有亲眼看到自己的妻女被胡人凌辱至死。
最起码他没有被胡人拴在战马上拖得浑身皮肉奋力。
胡人当然有心向汉室者,但是他们之中的家人难不成就都是说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凭什么胡人劫掠就可以滥杀无辜,而他们动手就一定要分出三六九等。
因为一个心向汉室的乌桓人,就要放弃十个劫掠幽州,攻杀他们家人的乌桓人。
这种事情,或许刘虞能够做得出来,能够分辨的出来,但是他们分不出来。
因为刘虞没有他们对胡人的那种仇恨,也没有经历过那种深入骨髓的痛苦。
这就是公孙瓒,立足于幽州十余年,不断失败不断崛起的原因。
因为公孙瓒,真的带着他们报仇了!
“你们要多少兵马,某家这就让田楷给你调拨过去。”公孙瓒还是没有忘记正事儿。
不过这一次刘晔可算是知道如何与关羽相处了。
“你闭嘴,别说话!”蹦起来一把捂住了关羽的嘴,同时看向了另一边的公孙瓒。
“要的不多,将军只需要当年公孙范麾下的渤海郡兵马调拨给我等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