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个角落里,有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传来。
刘盈回过头去,看到的是一个脸上稚气都还没有完全散去的人,他满脸泥灰,染着干涸了的血迹。
但是,还是难以遮掩他脸上的稚气。
这个人应该没有弱冠。
“你是首领?”刘盈差点笑出声来。
稚气未脱的少年点头,仰着面,看着刘盈,可是他的手脚都像是肥猪一样,被捆了起来,完全就没有可能站起来。
“我是首领。”少年人有气无力地说道:“您是汉国的太子,这些人也可以是您的臣民,请求您不要杀戮他们,如果真的要杀戮他们,也不要用这种惨无人道的方式。”
刘盈笑眯眯的眼眸里,有可怕的寒芒闪现:“两天前,你们想要了寡人脑袋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谦卑的。”
“我并没有下达过刺杀您的命令。”少年脸上的哀求之色很深:“您的曲辕犁和纸张,已经在栎阳城传开了。
我知道您是一个看重农桑,重视百姓的储君。
否则的话,曲辕犁这种专门为了农桑而制作的神器,就不会问世。”
刘盈眼里的寒芒并没有散去,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我要听的是你真正的名字,如果你敢撒谎,这里边马上就会有十个人被五马分尸。”
那个人站着了一下:“我请求坐立起来,或者是站起来,你应该看得出来,我不可能对您造成伤害,也不可能在这么多汉国的猛士面前刺杀你。”
刘盈眯着眼,脸上的笑容越发浓烈了,他觉得这个人在这种情况下,还请求有尊严的对话。
那就说明,他的身份应该非常不一样。
刘盈点了一下头,身边的军卒立刻走上前去,提着战剑,割断了捆住他手脚的麻绳。
这个少年人伸手扶着地面,喘息了片刻后,才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那种虚弱的感觉,就像是一阵风吹过来,就能把他吹飞了。
“我叫嬴群。”
听到眼前这个虚脱得就像难民一样的少年说出自己的名字以后,所有的俘虏,都开始放声大哭起来。
刘盈用上下打量的目光看着这个自称是嬴群的少年。
从这些被俘猛士们那种撕心裂肺,亲爹死了都没有这么惨的哭声中,刘盈大胆的推断了一下。
这个叫做嬴群的羸弱少年,应该是秦朝皇族后人,也确实是这群人的首领。
“二世皇帝胡亥是你什么人?”
嬴群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沉默了一会,两行泪水从干瘪的眼角留下,滑过他脏乎乎的脸,让他看起来更加狼狈,更加羸弱。
“我父亲是素车白马,向着大汉皇帝投降的秦王子婴。
我是秦王子婴最小的儿子。”
“原来是一位公子。”刘盈眼里的寒芒变得更加可怕,但是他的声音却非常温和,“带下去,好吃好喝伺候着。”
军汉走上前去,嬴群抢先问道:“为什么不杀了我?”
刘盈背负着双手,眯眼道:“寡人认为,在寡人父皇建立的这个国度里,已经死了很多的人。
所以,寡人觉得不应该继续死人了,寡人要向着你传递一个态度,以前的秦国人,就是我现在的汉国人。
这一点,不会有任何问题,也不会有人因为你是秦王的儿子,就一定要杀了你。”
一边上的吕泽听着刘盈的话,心里乐开了花。
刘盈怎么可能不把这些前秦余孽斩尽杀绝呢?
眼前这个人虽然是秦国公子,但只是看着刘盈杀了一个人,第二个人要被五马分尸的时候,就已经忍不住站了出来。
这样的人,或许很好骗。
或许,可以用一些简单温和的手段,从他嘴里问出刘盈最想要知道的秘密。
吕泽感觉自己眼前出现了这样的一个画面:
笑吟吟的刘盈向着嬴群问起来了其他的前秦猛士们,还在什么地方吃苦,自己身为汉国的储君,已经洒扫好了庭院,准备好了美食,想要帮助这些猛士终结苦难。
单纯的嬴群没什么保留,把自己知道的全部都说了。
想完了以后,吕泽觉得自己这是在想屁吃……
不过,他对刘盈有自信,相信刘盈一定可以从嬴群嘴巴里问出最重要的信息来。
如果软的真的行不通的话,那再来硬的。
这里还有一百一十八个人,一个问题止杀一个人,也足够刘盈询问嬴群一百一十八个问题。
嬴群虽然心里不敢相信这话的真假,但是却不敢反抗,他请求道:“殿下可以不杀这些人吗?”
“可以。”刘盈点头道:“我还会让医者去给他们医治,但是他们似乎不怎么友善,我目前还不能完全放开他们。”
嬴群涕泗横流:“只要能活命就好!”
看着嬴群,还有这些俘虏被分别带走以后,吕泽忍不住在地上吐了一口浓痰,嗤笑着骂道:
“秦三世子婴就是个孬种软蛋,刺杀阉人赵高,就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勇气,没想到啊,他这个小儿子,居然也是个软蛋!哈哈哈……”
刘盈听着老舅猖狂的笑声,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阿舅,明天天亮以后,你和我一起去会会这个嬴群。”
“嗯!”吕泽认真点头,随后转头吩咐着:“安排人手,看好了那个嬴群,不要让他自杀了。”
刘盈道:“派遣医者过去,给这些人治伤。”
吕泽皱着眉头:“殿下真的要给这些人治伤?”
“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也找一个医者过去给嬴群治伤。”刘盈眯眼笑着:“阿舅把心放在肚子里就好。”
听刘盈如是说,吕泽这才点了点头退下,心里也觉得自己格局,似乎有些小了。
刘盈心情不错,他太有把握,用不了几天时间,就能摸清楚始皇帝陵究竟在什么地方。
真到了那个时候,他不回去掘坟盗墓,刘邦也不回去掘坟盗墓。
可是呀,前秦余孽不这么认为。
项羽当年率军进入关中的时候,就把骊山始皇帝坟墓地面上的庙堂给抢砸烧了。
只是苦于找不到始皇帝陵墓真正的入口在什么地方。
一旦他从嬴群口中得知了始皇帝陵墓在什么地方后,只要向着骊山方向去,那些逆贼自个儿就会跳出来死战。
刘盈觉得这一招或许有些卑鄙了,但是他可不想再经历一次那种死地。
太可怕了!
刘盈甚至感觉,这一次被刺杀,可能会成为他这辈子的噩梦。
“赵隐,你以前见过这个嬴群吗?”
刘盈背负着双手,准备回去睡觉,他太累了。
赵隐忙道:“奴婢一直都在栎阳宫,不曾见过,否则的话,之前就已经认出来了。”
刘盈点了点头:“戚触龙的事情怎么样了?”
“奴婢把他关在牢房里边,让侍卫在一边上对那些死囚用刑,扯断骨头,斩断手脚,他已经被吓晕了好几次。
等到太子想要问他什么的时候,他一定会老老实实的交代。
又或者,太子想要他认下什么事情的时候,他也一定会乖乖听话的。”
刘盈道:“很好。”说完这句话,他发现自己走的方向是吕后的寝宫,向着自己老娘是和审食其一起离开的,他就对这赵隐道:
“去安澜躺着的那宫殿去,寡人不守在一边上,寡人心里不安。”
一众侍卫,纷纷向着那边的大殿疾走而去。
安澜的烧退了,刘盈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以后,觉得这个时代没有温度计,真的是叫人痛苦。
而公孙易安测量体温的办法,就非常有意思了。
她是用自己的左眼,和安澜的右眼贴合在一起,以此来感觉安澜的体温是偏高,还是偏低。
刘盈拖着疲惫的身体,又检查了一下培养皿,看着里边淡绿色的青霉菌,他心里倍感踏实,身体才挨着塌,人就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天大亮以后,刘盈方才睁开眼睛,就看到一脸容光焕发、气色红润的老娘吕后,坐在自己床榻边上,正一脸慈爱的看着自己。
“你父皇两天后就用要抵达栎阳城,原本要掉脑袋的楚王韩信,主动请求教授我儿兵法,你父皇准了,贬其为淮阴侯,留他一条性命。
盈儿,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