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盈很清楚,这个世界上那些极度聪明的人,表达自己谢意的方式也非常奇怪。
他们不会轻易低头,表露自己弱势的一面。
哪怕他们本身就有已经处在了弱势的一方,但是他们还是不会轻而易举的表露出来自己怯懦的一面。
韩信就是这样的人。
安澜从做到了马车上以后,就几乎没有怎么下来过。
方天画戟也挂在了马鞍上,让一边上的侍卫牵着马走。
刘盈甚至都觉得,这家伙是不是忘记了自己是太子大统领这件事情。
反而是跟那三个匈奴女人,一个匈奴女孩渐渐地混熟了,而且时不时还能发出笑声来。
还在,刘盈左右的护卫很多,还有蒙承和秦舞阳两人,几乎是寸步不离的跟着刘盈。
直到黄昏的时候,安澜这才重新变成了刘盈的护卫。
不等刘盈开口说话,安澜就已经率先说道:“她们说,愿意在无名城外放牧,但是需要太子派遣游骑保护,驱逐狼群,除此之外,她们自己就可以自力更生。”
“你都去撩了大半天,快整个下午的时间,就只是说到了这点儿?”
刘盈大感失望,正要劝说安澜,什么样的事情应该交给什么样的人去做。
刺探情报这样的事情,就应该交给审平,或者是萧禄去做,你真的不合适的时候,安澜却又道:
“那殿下想不想知道,谷蠡单于是否真的和叛王韩信有联系呢?”
“韩王韩信?”刘盈顿时来了精神:“你问出来的?等等,以她们的身份,不可能知道这样的事情吧?”
“她们的身份,当然不可能知道这样的事情。”安澜眯眼笑道:“但是,殿下不要忘记了,草原上五只羊,就有两只是属于单于的,我只是暗中迂回的问了一下,谷蠡单于成为了草原单于之后,有没有加重赋税的问题。
这样的话,她们自然是听不懂的,我就问她们,现在规定五只羊,要给单于多少只。
得到的结论是,五只羊,要给单于三只。
我想,这个回答,应该可以解释许多问题了吧?”
韩王韩信的军队要养活,那就需要补给。
补给从什么地方来?
当然不会从天上来。
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加重赋税。
两只羊变成了三只羊的赋税,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本来,谷蠡单于成为新的单于之后,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放松税收,从而获得拥戴。
可是他却加重了税收,这就说明了非常多的问题。
刘盈深吸一口气,目光向着夕阳下的谷蠡单于部众眺望而去。
谷蠡单于这老贼在早上的时候,就已经领着人去做路标了。
现在为汉军领路的人,是谷蠡单于部众,人数不多,但是也有一万多。
“殿下可以多听听楚王的话,他虽然表情上有些奇怪,但是他说的话,却是为了殿下好。”
安澜继续说道。
刘盈抿了下嘴唇:“他那个不是表情上有些奇怪,而是随时随刻,都在对着我露出嘲讽的表情来……算了,就算是确认了谷蠡单于真的和韩王韩信有勾结,那对于我们来说,也没什么用处,现在最大的敌人是冒顿单于。
我们把需要想办法先吞并单于庭,弄死冒顿,然后才可以对谷蠡单于动手。”
说到了这里,刘盈忽然想到了之前韩信对自己说的话,他整个人都有些迟疑的看了一眼安澜,随后问道:
“如果将来的争斗之中,谷蠡单于真的处于劣势,要被杀掉的时候,我可以让你来选择。”
“没什么意义。”安澜说道:“他如果不听话,那肯定是要死的,我娘就是他杀了的。”
她的眼睛里再度出现那种没有任何感情的森然之色。
“所以,殿下觉得,我对这个父亲能有多少感情?”
“那……”刘盈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稍后,派遣一队兵马摸过去看看,谷蠡单于如果真的令人在插路标的话,那就回来,如果暗中发现了韩王韩信的部队,那就想办法和韩王韩信取得联系,切记,是暗中进行,不要让谷蠡单于知道。”
刘盈转头对着身边的审平吩咐道。
审平立刻拱手去做。
嬴胡亥又看向了蒙承,打着哈欠的问道:“你以前来过这地方没?”
“没有。”蒙承摇头道:“秦国覆灭的时候,我都还没有二十岁,我爹都没有见过多少次。”
刘盈摇头道:“也真的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希望北边的战争能够尽早结束,我们这次出关,要求是一百年之内,北地都能安宁下来!”
所有的人立刻用一种崇敬的目光看着刘盈,没有人觉得他这是在夸海口。
刘盈也很享受这种感觉。
大军在第三日的时候,终于抵达了安澜城。
远远看去,安澜城宛若是一座孤城,非常突兀的出现在草原上。
风程仆仆的谷蠡单于向着刘盈说道:“以前这个地方是匈奴人举行聚会的地方,这里有大片大片的石头群。”
“我们匈奴人就在这里聚会,祭祀,相信这边这些出现在草原上的巨石,就是沟通神灵的祭坛。”
“但是,后来蒙恬率领秦军打到这里,就用这些石头,修筑了这样的一座城!”
刘盈从审平手中拿过一卷牛皮,一抬手,整个牛皮就已经完全展开。
这上边是刘敬在这里测量过整个城池的范围标识。
这座城只有一个城门口,朝着南边。
这非常另类。
整个城池的形状,有点像是一个不规则的圆形,最大地方的直径,足足有二十里!
这就足以让这座只有一个向南开城门的城池,容纳下这六万大军驻扎其中。
谷蠡单于本来还想在刘盈面前介绍这座城的,可是瞟了一眼刘盈手中的牛皮画卷后,就非常识趣的闭了嘴。
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座城最长地方的直径有多长。
甚至于,他都不知道刘敬什么时候丈量过这城池的。
“城池的损坏程度如何?”
就在谷蠡单于认为刘盈对这座城池已经完全了解的时候,刘盈却有转头询问起来了他。
这让谷蠡单于觉得,刘盈的喜好和行为,就像是他最开始认为的那样:喜怒无常,不可捉摸!
谷蠡单于立刻说道:“城墙上几乎没有什么损坏,倒是城中,以前是有木结构的房屋的,可是后来都毁于战火,之前我们从里边清理出来了许多的骸骨,最中间的位置,有一处泉眼,那泉眼边上还有一处石头屋。”
刘盈看着谷蠡单于不自然皱起来的脸,就问道:“这石头屋有什么问题?”
“嗯……”谷蠡单于沉吟了一会儿后,才说道:“以前,秦人还没有修出这座城的时候,那出石头屋是谷蠡单于部,世代人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