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至今还对她念念不忘呢。”
特雷维尔侯爵语气里暗含的调侃,让爱丽丝听了不禁有些尴尬。
她当然知道,公公想要撮合艾格妮丝和陛下,如果陛下未婚的话她倒也是乐见其成,可是如今他都已经结婚而且即将就要有孩子了,再提这一茬又有什么意义?
她担心这样做会让自家妹妹在伯爵面前丢脸,搞不好还会把自己看成是无耻求荣之辈。
可是她也不敢当面反驳公公的话,只能在犹豫了片刻之后试图找补回来。
“艾格妮丝也很自豪能够成为陛下的朋友,她觉得陛下在她这一代人当中无出其右,一定能创建一番大事业。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她作为陛下的朋友也会与有荣焉。”
埃德蒙-唐泰斯倒是没有看出将军和爱丽丝夫人之间的弯弯绕绕,为了完成陛下交代的任务,他现在对艾格妮丝小姐念念不忘,当然想要抓住一切机会同她接近。“说起来,我确实有点挂念艾格妮丝小姐,虽然我们之间身份悬殊,但是艾格妮丝小姐一直都对我以诚相待,令我非常钦佩,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倒是想要再亲眼见见她的风采。”
既然伯爵说到了这个份上,爱丽丝也不好推辞了,于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那好,我会让艾格妮丝同您联系的。不过,艾格妮丝脾气很直率,有时候不太懂怎么说话,如果有冒犯您的地方,还请您包涵……”
“您放心吧,我绝不会对艾格妮丝小姐产生什么敌意的,也不敢这么做。”埃德蒙笑着回答,“毕竟,她可以轻易地把我脑袋割下来,我可是见识过她身手的。”
“先生,您把她当成什么人了!”爱丽丝也笑了出来,然后娇嗔着抗议,“艾格妮丝从来不会用暴力去威胁别人的,剑术对她来说只是一种有趣的技艺,并不是欺凌他人的手段,您既然已经接触过她那么久,应该知道才对吧?”
“虽然没有威胁过我,但我已经在她手下吃够苦头了,夫人。”埃德蒙大笑着回答,“上次我来巴黎的时候,艾格妮丝小姐说要教我剑术,好好折腾了我一番,我想想还是心有余悸的——当然也很期待这次能够学到更多。”
“这个臭丫头……”一听到妹妹居然如此‘冒犯’过陛下的亲信特使,爱丽丝意外之余又感到无奈,“真是太任性了!以后我一定要好好说说她。”
“不,千万不要,在我看来这种率真正是艾格妮丝小姐可敬和可爱的地方——”埃德蒙摇了摇头,“如此与众不同,又如此璀璨夺目,我们也许在其他任何地方都看不到了。”
看到伯爵把妹妹吹得那么厉害,爱丽丝不禁微微有些脸红,但是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骄傲,“艾格妮丝确实非常与众不同,她比我强得多,以后一定也会幸福得多……无论她花落谁家,一定都会是那个人此生莫大的幸运。”
…………埃德蒙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作为陛下的近臣,他当然能够稍微知道点陛下对艾格妮丝小姐的“想法”,所以看到爱丽丝此刻又骄傲又憧憬的样子,他居然稍微有点于心不忍的感觉。
不过片刻的不忍很快又消失了,他表示了礼貌的沉默,点头同意了爱丽丝的畅想。
接着,爱丽丝将伯爵带去客人的房间休息,然后独自一人又回到了公公的书房当中,而此时,特雷维尔将军还在逗弄孙女,脸上布满了慈祥的笑容。
犹豫了片刻之后,爱丽丝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爸爸,您为什么刻意要在伯爵面前提到艾格妮丝呢?”
“为什么不能提呢?她跟伯爵,跟陛下都是朋友,不久之前还曾经在希腊一起同甘共苦过,彼此之间都有几分情谊,所以搬出她来,可以更加拉近我们和伯爵、以及陛下的关系。”特雷维尔侯爵一逗弄孙女儿一边头也不抬地回答。
“可是……您的说法太暧昧了。”爱丽丝小声反驳,“不知道的还以为艾格妮丝和陛下的关系多么亲密呢……”
“我只是说实话而已,根据埃德加告诉我的情报,陛下对艾格妮丝确实有几分惺惺相惜的欣赏,还有点仰慕,这不是很正常吗?艾格妮丝在巴黎的公子哥儿们当中本就极受敬仰。”特雷维尔侯爵冷淡地回答,“况且,就算陛下和她关系亲密一些,又有什么问题吗?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荣幸。”
按理说来,当侯爵露出这副表情的时候,爱丽丝也不会再争执了,她一直都敬佩也畏惧公公,可是唯独对妹妹,她放心不下。
“有些人会把名誉看得比荣幸更重要的。”她小声回答。
“怎么?做陛下的朋友会丢失名誉吗?”特雷维尔侯爵终于抬起头来,然后微微皱着眉头看着爱丽丝,“那你觉得我们没有名誉?我们可是陛下的臣仆。”
“我不是那个意思……”爱丽丝急忙为自己辩白,“我的意思是,艾格妮丝不宜同陛下过从甚密,毕竟……”
“怎么,你害怕艾格妮丝做出有伤风化的事情?你觉得她会那么做吗?”特雷维尔侯爵反问。
“不会!以她的性格,她怎么会委屈自己做那种事?”爱丽丝脱口而出。
“那你还担心什么呢?”特雷维尔侯爵继续反问,“既然艾格妮丝会洁身自好,那根本就不会有什么有伤风化的问题,难道你还认为陛下会不顾体面地强迫她做出什么事情来?你如果真的这么想,简直同时贬损了他们两个,贬损了我国这一代年轻人中最出色的两个人。”
被特雷维尔侯爵这么一反驳,爱丽丝顿时哑口无言。
按逻辑上来说,她也不相信艾格妮丝会自甘屈节,更不相信陛下会真的强迫她做出什么来——所以,说到底又需要担心什么呢?
她心里隐隐然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口风却不知不觉地松了下来,“可能确实我想得有点多了,我只是担心出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我觉得你实在有些想多了。”特雷维尔侯爵完全不以为然,“与其担心这些未来遥不可及的事情,倒不如想想怎么完成陛下为我们指派的任务吧,这更加重要一些。”
被特雷维尔侯爵这么连哄带训,爱丽丝也被说服了——或者说,她潜意识里不敢相信那种最为可怕的可能性,所以宁可被公公说服。
谷簀/span“让艾格妮丝牵涉到这些事当中,恐怕会给她带来无妄之灾……”她还有一点最后的迟疑。
“难道你还不够了解她吗?她怎么会害怕什么危险?如果你一个人去面对危险却没有叫上她,那才是她绝不原谅的事情。”特雷维尔侯爵回答,“再说了,你娘家其他人不接触没关系,但是艾格妮丝的话,还是要打一下交道的。既然当初是她捅了篓子,那么让她承担一部分责任岂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话也不能这么说……”爱丽丝立刻为妹妹辩解,“艾格妮丝对这些事情没兴趣,只是看在我的份上当初热心帮助一下而已。”
“不管怎么样,多个帮手总是好事,你也不可能什么事情都一个人去干。”特雷维尔侯爵最后一锤定音,“至于所谓的风险,难道你不觉得这样反而降低了风险吗?”
听到了公公的解释之后,爱丽丝也渐渐动容,显然她被暂时说服了。
“我去把艾格妮丝叫过来吧,她也挺久没有过来拜访了……”沉默了片刻之后,她小声说。
特雷维尔侯爵点了点头,而他的眼睛里则闪过了微不可查的笑意。
爱丽丝向他行礼告别,然后走出了房间,特雷维尔侯爵则继续逗弄自己心爱的孙女儿。
“我的小宝贝儿……你可千万要记住,切不可感情用事,一切要全凭理智来判断。”等到门关上了之后,他小声对着孙女儿叮嘱。
爱丽丝确实遵守了承诺,在第二天一大早就写信差人送到了娘家的府上。
而在家里呆得百无聊赖的艾格妮丝,突然得到了姐姐的邀请,她没有任何迟疑,马上就整饬了衣装然后就乘坐马车来到了姐姐的家里。
经过了仆人的通报之后,她径直地就跑到了姐姐的卧室里。
“姐姐,好久不见!”她笑容满面地向姐姐打了个招呼。
“还是那么精力充沛啊,艾格妮丝。”爱丽丝也笑着向妹妹打了招呼。
虽然她的笑容非常甜美,但是毕竟是姐妹,艾格妮丝很快发现了姐姐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
“怎么?发生了什么坏事吗?”她小心翼翼地问,“夏露生病了?”
“倒是没有,她好得很,现在正在跟爷爷玩呢。”爱丽丝仍旧笑着,“倒是我这边遇到了一点疑难事。”
“什么事?尽管说吧。”艾格妮丝立刻就打了包票,“看上去是需要我帮忙了?”
“最近父亲那边没什么问题吧……”爱丽丝并没有立刻说出自己的要求,而是先问了个看似不相关的问题。
一听到这个问题,艾格妮丝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为什么这么问,您听到了什么风声了吗?”
“那看来是真的有事了……”爱丽丝苦笑了起来,一副不出所料的样子,“是不是最近国王陛下训斥了父亲?”
艾格妮丝的脸上顿时露出了苦相,一副烦恼无比的样子。“是啊……哎……说来这件事我也有责任。”
一听到妹妹这么说,爱丽丝心里更是清楚了,她索性挑明了。“是因为基督山伯爵的事吗?”
“对,就是这个!”事关家里的机密,对旁人艾格妮丝当然会选择保密,不过对姐姐她就没顾忌了,直接就点头承认了,“上次我带着伯爵先生来到了我们家,父亲因为我的面子所以隆重招待了他,向很多人介绍了基督山伯爵……本来当时没人在乎,毕竟巴黎社交场上哪天没有几个新鲜面孔?可是一年之后就出大事了,有人发现约阿尼纳王国的封臣序列里竟然就有个人头衔是基督山伯爵……于是就有些别有用心之徒怀疑父亲勾结了波拿巴家族,国王陛下甚至亲自质询了他,父亲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这件事给解释过去……为了保护我,他没说是我介绍的,只是让一位朋友承担了这个责任,其他的事情他就一概不知了。”
说到这里,艾格妮丝又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因为这事,还因为我离开家那么久时间杳无音信害得他担心,他气得快要发疯了,把我狠狠地骂过好几回,还差点动手要打我了。哎,我给他带来这么大麻烦,他要打的话我只能乖乖挨打了,还好他终究没忍心下手……”
虽然艾格妮丝说得很惨,但是爱丽丝听了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她能够想象得出父亲一边训斥又一边无奈的样子——她过去曾经看到过不知道多少回了。
她一下子又怀恋起了出嫁之前的生活。
“这不怪你,艾格妮丝,你也是一片好意,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种发展……”过了片刻之后,爱丽丝叹了口气,“我们都只是风暴中的孤舟,只能在任由惊涛骇浪摆布了。”
“为什么突然这么消沉呢?”艾格妮丝有些奇怪,“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爸爸已经把这场风波平息下来了,没有人会追究他的责任。他虽然对我生气但是也没有揍我,还有什么要感慨的呢?”
“没有过去,一切都不会那么轻易过去的。”爱丽丝颓丧地摇了摇头,“艾格妮丝,我和你不一样,我现在在特雷维尔家族的这一艘船上,我必须尽到我的责任,让这艘船能够乘风破浪而不至于倾覆……因为我不是孤身一人,我有丈夫和女儿,我绝不能接受他们在风暴当中变得一无所有。”
“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您要把事情说得这么严重?”艾格妮丝一听就更加紧张了,“该不会有人要来抓走将军了吧……?!”
“倒也没有那么严重,只是麻烦事情如影随形,我们已经摆脱不了了,而且不仅不能摆脱,反而应该迎难而上,只有这样才能够体现出我们的忠诚和价值……”爱丽丝一边感慨,一边变得严肃了起来,“艾格妮丝,那位基督山伯爵,现在就在我们这里,就在你旁边的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