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极其恢弘,极其宽阔的宫殿,四周墙面雪白,凹凸处镶嵌着金边,每隔数尺都挂着一盏壁灯,若是从上方凑近了看,便会发现在灯罩里散发着光芒的,居然是一枚又一枚的勾玉。
在混沌界能够作为货币流通的宝贵勾玉,居然被拿来点灯!
这是何等的奢侈?
然而,以勾玉为灯的大殿之中,却是空空荡荡,没有任何华美的装饰,唯有一张白色方桌被孤零零地置于正中央,其上摆放着一张棋盘与许多棋子。
此刻,两名白衣人正分坐方桌两端,你一手我一手地进行着对弈。
乍一看似乎是象棋,只是棋子的种类有所不同,可若凑近观察,却会发现棋盘上的棋子并无红白或者红蓝之分,居然统统都是同一种颜色。
无法用言语描述的玄奥色彩!
两人就这么你一下我一下地落子吃子,沉浸其中,不亦乐乎。
“阴天,你这就有点过分了。”
左侧的白衣人突然皱了皱眉头,“以王庭之力干预外界,已经坏了规矩了。”
“下棋就好好下棋。”
被称作“阴天”的右侧之人耸了耸肩,不以为然道,“似你这般心不在焉,未免让人扫兴。”
“平日里你偷偷送些怪物出去,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左侧白衣人吃掉对方一枚棋子,脸色凝重道,“可这一次的怪物实力几乎达到了主宰级别,还一次投放了十二只,极有可能对下面的局势造成影响,王绝对不会坐视不管的。”
“原无极,你不是王。”
阴天突然抬头凝视着他的眼睛,“只不过是守卫排名高一些,没有资格对我说三道四。”
“啪!”
言语间,他已经接连吃回两子,只不过所有棋子都是同一个颜色,局势孰优孰劣,旁人根本就无从分辨。
“早知道你说不听。”
被称作“原无极”的白衣男子并不生气,只是叹了口气道,“不过念在这么多年的交情,还是忍不住想要劝上一劝,怨兽这种东西有违天和,本就不应该存在于世,你若还是执迷不悟,早晚是要吃亏的。”
“怎么?”
阴天冷笑一声道,“你要对我出手么?”
“你应该知道。”
原无极摇了摇头,“我是不会对自己人动手的。”
“说得好听。”
阴天满脸讥讽,嗤之以鼻道,“也不知道当年将沙王打落苍岚之虚的是哪一个?”
“你不懂。”
原无极突然抬眼眺望远方,口中轻声重复道,“你不懂。”
“与其管我的闲事,还不如先管管自己那一摊子罢。”
阴天话锋一转道,“听左胖子说,最近从门外溜进来不少老鼠,你作为混沌守卫之首,难道不该维护一下混沌界的秩序么?”
言谈间,他再次连吃两子,从气势上来看,似乎是顺风顺水,势如破竹。
“你自己都说了,溜进来的不过是一群老鼠。”
原无极脸上古井无波,声音平静到了极点,“根本就不可能撼动混沌界的根基,何足道哉?”
“我看你是在第一的位置呆了太久,变得越来越傲慢自大,目空一切了。”
阴天嘿嘿笑道,“这个世界可是一直在变化的,你眼中的老鼠,未必不能在将来蜕变成巨龙,就好比曾经的你棋力胜我十倍,如今却被我从头压制到尾,强弱之势早就逆转了。”
“是么?”
原无极突然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句,“你当真在压制我么?”
“你瞎么?”
阴天哈哈笑道,“没见老子已经兵临城下……”
话到中途,笑声戛然而止。
他突然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的棋盘,眸中闪过一种名为自我怀疑的情绪。
“棋局即战局。”
原无极伸出两根纤细的手指,轻轻拈起一颗棋子,敲打在了另一颗棋子之上,“只看眼前,不顾全局,是不可能获得最终胜利的,将军!”
“你……”
阴天对着棋盘瞪视良久,突然咬着牙道,“能不能给我出去?”
“这里是我的住所。”
原无极连眼皮都不高兴抬一下。
“啪!”
阴天双手一抬,将棋盘重重掀翻,又狠狠吐了口唾沫,这才起身大步而去,走得毫无风度,很快便不见了身影。
“一点都不让人省心啊。”
注视着他远去的背影,原无极突然轻叹一声道,“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变得成熟一些。”
静坐片刻,身旁突然出现了一道白色身影,无论五官还是身材都与他一般无二。
竟是又一个“原无极”。
“有事?”
原无极头也不抬地问道。
“天机子有请。”
后来的“原无极”轻声说道,“你去不去?”
“那老儿居然会主动找我?”
原无极微微动容,起身答道,“去,当然去,这样破天荒的奇事,怎可错过?”
“适才阴天说的那些外来者……”
后来的“原无极”正要转身离开,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问道,“真的不用管么?”
“你猜我为什么不杀了他释放出去的怨兽?”
原无极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
“原来如此。”
后来的“原无极”登时露出恍然大悟之色,连连点头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走罢。”
原无极大袖一挥,脚下一步跨出,“去瞧瞧天机子那老儿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话音刚落,两人的身影就这么莫名消失不见,竟仿佛从来未曾出现过一般,只余下一座空空荡荡的大殿,于宽敞之中,透着几分难以填补的空虚和寂寥。
……
真是晦气!
怎么会摊上这么两个家伙?
望着用自己的勾玉在酒楼里胡吃海喝,甚至还琢磨着要如何最大限度“打包”的两个男人,李忆如秀眉紧蹙,伸出纤纤玉手使劲揉搓着太阳穴,并通过不断深呼吸来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
进入混沌界不久,她便遇上了正在与两名强敌激战的秦紫霄。
认出对方乃是钟文的部下,李忆如便毫不犹豫地乱入战场,对他施以援手。
两人联手之下,不但成功击杀了敌人,还从对方身上得到数枚勾玉和一些炼器材料,也算是小小地发了一笔横财。
或许是这一战打出了交情,此后秦紫霄便坚定地跟随在她身后,再也没有主动离开过。
尸王虽然不会说话,却能够听懂人言,而李忆如是个温柔恬淡的性子,本来就不怎么健谈,双方相处起来倒也十分融洽。
原本她就打算这么静悄悄地打探门内环境,再想办法找个机会出去向南宫灵汇报情况。
不料在沿途的一个小镇上,她却意外结识了两个人。
一个看上去约莫五十来岁的白袍中年,和一个穿着宽松黑衣的胖子。
胖子的体重目测可达三百来斤,眼睛被肉脸挤作两个小点,若不仔细查找几乎无法看见,表情呆若木鸡,嘴里除了“呜~呜~”之类的怪声,便再也不曾说出一个完整的词语,一度让李忆如误以为是个哑巴。
可真正让大乾女帝感到吃惊的却并非黑衣胖子,而是那个白袍中年。
她发誓,自己这辈子就没见过如此懒惰的人物。
打从相见的那一刻起,白袍人就始终趴在胖子背上,分明四肢健全,却愣是不肯下来自己走一步路,眼睛也是半睁半闭,整天摆出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小姑娘,你身上有钱没有?”
看见李忆如的瞬间,白袍人总算彻底睁开双眼,有气无力道,“能不能请咱们两个吃顿饭?”
“你我素不相识。”
李忆如被他问得愣在原地,好半晌才终于开口道,“我为什么要请你吃饭?”
“因为我饿了。”
白袍人的回答却是言简意赅,直击灵魂,连一个字都不带多说的。
“请你吃饭倒也不是不行。”
李忆如沉默片刻,随后郑重其事道,“不过我身上的勾玉也已经不多了……”
“放心放心,随便吃点就行。”
白袍人居然反客为主道,“绝不会让你太破费的,对了,小丫头你叫什么?”
“我叫李忆如。”
李忆如大大方方地答了一句,又伸手指向尸王道,“这是我朋友秦紫霄,不知两位如何称呼?”
“这个胖子名叫楚铁,是我家的佣人。”
白袍人拍了拍胖子的肩膀,口中哈哈大笑道,“至于我么,无名小卒,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