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黎四跟着卢小闲来到朝天石的时候,远远便看到昨日那两个白衣公子与老仆,已经在等着他们了。
“三位早呀!”卢小闲笑嘻嘻打着招呼。
三人瞅着卢小闲,神色各异,却没有吱声。
卢小闲不再理他们,指挥黎四将白幡竖好,像模像样地坐在了朝天石正中间,闭目养起神来。
刁钻公子沉不住气了,率先对卢小闲道:“来,我们再赌三把!”
“好啊!”卢小闲睁开了眼睛,将骰钵向前一推。
昨日,卢小闲对刁钻公子还留了些颜面。今日,卢小闲没有丝毫客气,干净利索地连续掷出三个满贯,杀得刁钻公子丢盔弃甲溃不成军,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掷完三把之后,卢小闲朝着刁钻公子笑了笑:“好了,今日到此为止,明日再赐教吧!”
说罢,卢小闲又闭上了眼,不再看刁钻公子一眼。
被晾在一旁的刁钻公子脸都绿了,眼眶红红的,像受到莫大的委屈,眼泪差一点就掉下来了。
良久,刁钻公子一跺脚,扭头跑了。
文静公子瞪了一眼卢小闲,赶紧去追刁钻公子。
刘伯张了张嘴,想说句什么,可卢小闲连眼都不睁,只得叹了口气,转身离去了。
刁钻公子走了,卢小闲这儿依旧热闹。
长安城各坊的奇闻轶事向来传的很快,昨日卢小闲才设档开赌,今日就有很多人知道了。
一赔一百的赌局,这让很多好赌又没钱的好事者慕名而来,朝天石边上围的人明显比昨天要多出不少。
可惜的是,没有一个人能从卢小闲手中赢一把。
场内热闹,场外也不消停。
吴青皮和严恶汉带了十几个汉子,各自站在朝天石的两边,如同楚河汉界一般分明。
双方像斗鸡一样,怒目相视,却都没有动手。
按理说,吴青皮与严恶汉斗输了就应该退出,可这一次吴青皮却偏偏不讲规矩。
吴青皮这么做,并不是输急了眼,而是有许把头给他撑腰。
吴青皮被严恶汉整治丢了面子,许把头很快就知道了。
许把头在长安城各坊中名气很大,论起勇武悍斗来,他可能比秦把稍差一些。可论起头脑来,他就比秦把头聪明多了。
许把头派人将吴青皮招到自己家中,吴青皮在客厅内恭恭敬敬地行礼,许把头叫人给他赐座上茶,待吴青皮坐定,许把头开门见山便问:“朝天石那里究竟是怎么回事,跟我说说吧。”
吴青皮不敢隐瞒自个丢脸的事儿,一五一十从头道来。
许把头听完就闭上眼入了定,好半天才睁开了眼:“这事你做的对,别把姓秦的放在心上,不管用什么办法,这人我要定了,你回去好好琢磨琢磨。”
说罢,许把头让人给吴青皮拿了两百两银子,打个哈欠便离开了。
有了许把头的交待,吴青皮才会不顾规矩,肆无忌惮与严恶汉撕破脸皮。
吴青皮心中很清楚,许把头看上去一团和气,其实心狠手辣,这次自己再办砸了,肯定不会有好日子过。
吴青皮和严恶汉之间对峙,让黎四紧张的要命,他偷偷瞅了一眼卢小闲。卢小闲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完全不受影响。
第三天,黎四跟着卢小闲来到朝天石的时候,刁钻公子三人依然早早在候着他们了。
黎四觉得奇怪,这刁钻公子也不知哪根筋撘错了,愣是与卢小闲耗上了。
当卢小闲再次把骰钵和骰子推到刁钻公子面前的时候,刁钻公子摇了摇头,从随身带来的包袱里拿出一个骰钵和两粒骰子,放在青石上,冷冷道:“这次用我的骰子!”
卢小闲眉头一挑:“这里是我做庄我说了算,为什么要你的骰子?”
刁钻公子针锋相对:“我怀疑你的骰子有问题,为了防止你作弊,所以我决定换成我的骰子!”
卢小闲摇摇头,不再理会刁钻公子。
“不敢了吧!”刁钻公子洋洋得意道:“不敢就说明你的骰子有问题,你要向我磕头赔罪!”
“磕头赔罪?”卢小闲觉得好笑,淡淡道:“就依你,用你的骰子!”
刁钻公子放入钵中正待摇骰,却听卢小闲道:“等等!”
“怎么了?”刁钻公子愕然。
卢小闲咄咄逼人道:“你总得让我看看你的骰子吧,万一你要是用骰子作弊了,这岂不是太不公平了?”
这回轮到刁钻公子不语了。
卢小闲学着刁钻公子的神态和语气,促狭道:“不敢让我看,就说明你的骰子有问题,你要向我磕头赔罪!”
“你!”刁钻公子气结,脸上挂不住了,连骰子带骰钵递给卢小闲:“给你看就给你看,有什么了不起!
卢小闲接过骰钵,将骰子取出,他看的很仔细,而且时间还很长。边看还边打量着刁钻公子。
不仅是刁钻公子,就连文静公子和老仆刘伯,都紧张地望着卢小闲。
良久,卢小闲笑了,他笑的很灿烂。
刁钻公子愣愣看着卢小闲,不知他这是何意。
“嘿嘿嘿!你这骰子……”卢小闲顿了顿,将骰钵递还于刁钻公子,“你这骰子没问题,开始吧!”
听了卢小闲这话,刁钻公子三人同时松了口气。
其实,骰子一入手,卢小闲就觉察出有问题:是灌过铅的。
骰子灌铅必须将里面掏空,一般是灌在一个侧面,而不是灌在中心位置,这样掷出的点数基本是固定的。譬如要让六点朝上,那么铅就得灌在一点的背面。就像不倒翁一样,头总是朝上。灌完铅后再把孔口用黄蜂蜡封住,用漆油上,外行一般是看不出破绽的。
当然,骰子就那么大,灌的铅毕竟有限,这里面也需要一定的技巧才能做到全是六点。
刁钻公子拿着灌了铅的骰子来与卢小闲赌,简直就是班门弄斧。卢小闲心知肚明却不点破,对付这种雏对卢小闲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有了灌铅的骰子,刁钻公子手气好了许多,掷出的多是十点、十一点,甚至还掷出了两个满贯来。
赌技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练成的,虽然刁钻公子做了充分准备,可与卢小闲比起来,还是差了很多,卢小闲可以每把都准确无误地掷出满贯。
总共掷了五轮,五轮下来,有两轮二人都是满贯算是平局,而剩余的三轮都是卢小闲胜出。
“这位公子,今日就到这儿吧!你可以回去再准备一番,明日我还在这里等着你!”
卢小闲意思很明白,不管刁钻公子使什么手段,只要放马过来,他都会接着。
刁钻公子没有像昨日那般掉头就走,他盯着卢小闲看了好一会,叹了口气,好半晌沉默不语。
见刁钻公子神色黯然,卢小闲心中有些不忍,对刁钻公子开解道:“公子,这等小事你也莫放在心上,术有专攻,掷骰子不是你的长项,你只当娱乐怡情便是,若过于沉溺执着于其中,既伤身又伤性,便得不偿失了!”
文静公子在一旁,不由有些诧异,卢小闲这席话虽然浅显,但却十分在理,市井之人有这样的见识,也算难能可贵了。
刘伯对卢小闲的话深为赞同,他对刁钻公子道:“公子,这位小兄弟说的没错,你就当玩玩便是了,没有必要放在心上!”
刁钻公子对卢小闲笑了笑:“没错,你说的有道理!”
刁钻公子本就长得俊俏,这一笑比女子还妩媚些。
卢小闲笑着接口道:“这就对了,人嘛,就应该开开心心的,说句实话,你笑起来比苦着脸可爱多了!”
刁钻公子突然收敛了笑容,又恢复了冷峻的神色:“虽然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本公子向来不愿服输,你等着瞧,不管用什么法子,本公子不赢你绝不罢手!”
刁钻公子变脸如此之快,卢小闲愕然。
瞅着卢小闲哭笑不得的模样,刁钻公子觉得出了口气,脸上又有了笑意,背着手一摇三晃转身走了。
文静公子与刘伯赶紧追了上去。
文静公子追上了刁钻公子,牵着他的手,小声嗔怪道“盈盈!你是不是着魔了,跟一个穷小子较什么劲?”
盈盈,文静公子对刁钻公子的称呼,像是女人的名字。
没错,刁钻公子的确是个姑娘家,名叫李持盈,是相王李旦最疼爱的小女儿,因身份尊贵被封为玉真郡主。
以前在洛阳,卢小闲很少去相王府,所以从没见过李持盈。
李持盈从小便古怪刁钻,成天在外惹事生非,让相王李旦头疼不已,却也无可奈何。每每李持盈出府,李旦都会让王府的刘管家跟着,生怕她又惹出什么是非来。
李持盈白了一眼文静公子:“奴奴姐,什么着魔不着魔的,我只是逗他玩呢!”
被李持盈称为奴奴的文静公子,同样也是女儿身,她叫李奴奴,是雍王李守礼的女儿,身份同样尊贵。
雍王李守礼的父亲李贤是李显的亲哥哥,很早便被武则天立为太子。调露二年,有人告发李贤谋反,李贤被武则天废为庶人,与家人被流放到偏僻的巴州,不久后李贤被逼令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