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日,李显的心情很不好。
本以为都在自己控制之下的朝局,竟然因为卢小闲的出现,变的复杂而又诡异。
就连向来最听话的养女李奴奴,现在也违拗起李显来了,他的心情怎么会好?
“奴奴还在外面跪着吗?”李显终于停了下来,向杨思问道。
杨思点头道:“是的,陛下,郡主从昨天晚上一直跪到了现在,已经有七八个时辰了!”
大唐住在宫中的公主郡主,哪个不是颐指气使,偏偏李奴奴的脾气极好,这在宫中是出了名的。
李奴奴从来不为难任何人,不仅是普通宫女太监记着她的好,就连杨思也不例外,对李奴奴颇有好感。
“这孩子,咋就这么犟呢?都告诉她了,这事朕自有主张,她这不是在逼朕吗?”李显长叹道。
“陛下,现在该怎么办?再这么下去,郡主肯定要大病一场了!”杨思轻声问道。
李显心烦意乱地摆摆手道:“你拿件裘衣先给她披上,容朕想想再说!”
杨思点点头,取了件裘衣,出了大殿。
来到李奴奴身边,杨思小声劝道:“郡主,您这是何苦呢?来,披上,别冻坏了身子!”
李奴奴抬头,一脸感激地看着杨思,正要说话,却突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人未到声先至,一个曼妙而雍容的声音飘进耳中:“奴奴,你可真是用情至深呀!”
杨思看见来人,面色一变,恭恭敬敬施礼道:“奴才见过殿下!”
李奴奴回头,见来的是太平公主,挣扎着要转过来向她施礼,太平公主赶忙绕到她身前,将李奴奴扶起,忍不住感慨道,“若是那卢小闲见了你这副模样,不说立刻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至少也要感激涕零了。”
李奴奴原本苍白的面上,顿时泛起一道红晕,她朝着太平公主解释道:“殿下!不是这样的……”
“也不知这个卢小闲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哟!”太平公主快言快语道,“甭跟我客气,你放心吧,有我在,你那心上人不会有事的!”
“等着我的好消息吧!”太平公主摞下一句话,便随着杨思进了殿。
……
送走了太平公主,李显终于下定了决心:卢小闲一事到了非了断不可的地步,不然这宫里宫外鸡飞狗跳的,别想安稳过年了。
沉吟片刻,李显对杨思吩咐道:“赶紧派人,传吏部侍郎崔湜晋见!”
……
临近年关,京兆府衙门三班六房的衙役书吏们,大多回家置办年货了。可周贤却没办法回家,他呆呆地坐在大堂三尺公案前,像一座泥塑般发愣。
外面虽然寒风凛冽,可周贤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心中焦躁不已。
今日,是陛下规定卢小闲杀人案结案的最后期限了,可这案怎么结,周贤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若是定卢小闲有罪,太平公主那边肯定不答应。可若是定卢小闲无罪,安乐公主又怎会放过自己?
周贤心中清楚,这一次无论怎么做,都无法保全自己了,他又不能无限期地拖下去,毕竟陛下那里还等着结果呢,若没有一个定论,如何向陛下交待?
想了很久,周贤也没理出个头绪来。
最后,周贤牙一咬,心一横,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挂冠而去。
说干就干,周贤抬起来手来,正准备摘下官帽,却见几个人正迎面向大堂走来。
周贤觉得奇怪,这时候怎么还会有人来呢。
当周贤看仔细了走在最前面的那人,不由地浑身哆嗦起来,他赶忙迎上前施礼道:“臣京兆尹周贤,拜见陛下!”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李显。
为了彻底搞清卢小闲一案的真相,李显决定微服私访京兆府。
李显召来崔湜之后,与杨思等人直奔京兆府而来。
“免礼!”李显摆摆手。
杨思不知从哪里搬了张椅子,掸尽灰尘,让李显坐下。
“周爱卿,不知卢小闲一案可否已结案?”李显一坐下便单刀直入向周贤问道。
听了李显的问话,周贤头皮一阵发麻,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周贤心中暗自后悔,为何不早点下决心挂冠而去,偏偏被陛下堵了个正着,现在想走也走不了了。
“启禀陛下,此案……已经结案!”周贤硬着头皮道。
“这卢小闲究竟是有罪还是无罪?”李显盯着周贤问道。
“这个……”周贤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
崔湜当然知道周贤为何难以回答,他眼珠一转,对李显建议道:“陛下,看来周府尹有难言之隐。既然是已经结案,让周府尹将案卷调来,一看便知!”
听了崔湜的建议,周贤高兴地差点没抱着他亲一口。
崔湜的这个建议实在是太妙了,若陛下亲自看了案卷,最终不管卢小闲是有罪还是无罪,那都是陛下钦点的,与自己没有半分关系。如此一来,不管是安乐公主,还是太平公主,都没办法寻自己的不是了。
李显点点头,对周贤吩咐道:“既是如此,周爱卿,即刻着人将案卷给朕调来,朕要亲自察看。”
“遵旨,臣这就去调案卷!”周贤一溜烟地去刑房调案卷了。
崔湜请李显坐在公案前,不一会,周贤便将案卷取来,摊放在李显面前的案头上。
李显拿起案卷仔细察看,很快,案卷便看完了。
李显抬起头来,盯着周贤不解地问道:“这案卷上记载的清清楚楚,此案案情简单,证据确凿,明摆着就是许成自杀嫁祸于卢小闲,为何迟迟不能结案?”
“这个……”周贤没想到这皮球踢来踢去,最后又踢到了自己面前。
崔湜在一旁提醒道:“陛下,这许成是安乐公主的人……”
崔湜很聪明,听起来,他似乎什么都没说,但李显却明白地听出了话中这意。
李显叹了口气,不说话了,周贤大气也不敢出,大堂之内一片寂静。
良久,李显站起身来。
杨思赶忙上前问道:“陛下,回宫吗?”
“不!”李显摇摇头,“去大牢,看看卢小闲!”
京兆府大牢的门突然被打开,杂乱的脚步声让冷卿顿时警觉起来。
冷卿站起身来,将佩刀拿在手中,目光死死盯着来人。
“冷大哥,怎么了?”卢小闲心中也是一惊,赶忙问道。
冷卿并没有回答卢小闲的问话,他看清了来人,先是一愣,接着便朝着来人倒头拜下:“臣刑部总捕头冷卿,参见陛下!”
武延秀也样施礼:“臣武延秀,参见陛下!”
啊?来的竟然是李显,卢小闲神情有些恍惚。
“冷爱卿,延秀,你们起来吧!”李显对二人点点头道,“你们俩这些日子辛苦了!”
冷卿眼眶有些湿润了,他鼻子有些泛酸,沉声道:“臣不辛苦,启禀陛下,卢小闲是被诬陷入狱的,请陛下明察!”
崔湜在李显身后笑着道:“小闲的冤屈,陛下已经查明,你大可放心!”
冷卿朝李显叩头道:“陛下圣明!”
冷卿起身后,李显又走到卢小闲牢门前,卢小闲赶忙叩头向李显谢恩。
李显点点头,也不说话,只是盯着卢小闲。
卢小闲跪在地上,既不敢起来,也不敢抬头。
过了好半晌,李显才道:“起来吧!”
卢小闲站起身来,站在在一边。
“将牢门打开!”李显吩咐道。
牢门打开后,李显抬腿就要进牢房。
杨思一见顿时急了,赶忙喊道:“陛下,不可!”
李显回头,奇怪地看着杨思:“有何不可?”
杨思苦口婆心劝道“陛下乃天下之尊,万万不可进牢房之中,这太不吉利了!”
李显冷啍一声道:“卢小闲是大唐的有功之臣,如今被关在这牢狱之中。朕作为大唐天子,亏欠于他,为何就不能进他的牢房,与他叙叙话?”
杨思嗫嗫道:“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李显指了指崔湜、冷卿和武延秀,对杨思怒气冲冲道,“就算是朕的眼瞎了,难道他们的眼睛都瞎了”
杨思叹了口气。
他与卢小闲的交情不比冷卿差,说实话,最想救卢小闲的也包括杨思。可是,为了保证陛下的安全,他只能把这念头藏在心底了。
李显冷哼道:“那么多人为了挽救卢小闲的性命,东奔西走四处求情,就凭着这一点,朕就不相信卢小闲是个无情无义、不忠不孝之人!”
说罢,李显义无反顾走进了牢房。
冷卿和杨思赶紧将椅子搬了进去,李显没有了宫中那些讲究,径自坐在椅子上,他指了指另外一张椅子,对卢小闲道:“你也坐!”
让自己与李显平起平坐,卢小闲哪能做这样的事情,他赶忙道:“草民不敢!”
“让你坐你就坐!”李显有此不悦道,“今儿朕是微服而来,无须讲究那许多礼数!”
卢小闲看了一眼牢门外的崔湜,崔湜朝他微微点头,卢小闲这才坐了下来。
“你们都到外面候着,我要与卢小闲好好聊聊!”李显又对牢门前的几人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