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卿看到了这一幕,饶是久经刑狱,此刻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足尖儿一点,抽身后退,与那屏风拉开三步远近,慌乱之中,一掌劈出。那屏风不过是普通的蚕丝楠木,哪里经得住冷卿这一记开碑裂石的掌力,霎时间,摧枯拉朽,将那屏风劈开一段缺口,余劲不止,直轰在一处石台之上,碎屑横飞。
眼见那女尸被掌风一带,倒飞而出,冷卿略略定了一定心神,踏过方才劈开的缺口,一步迈到了屏风之后。借着亮光,瞟了一眼那女尸,发现那女尸身上并无兵刃伤口,致命之处在颈下,血肉模糊,不似人力所致,倒像是被大型猛兽啃噬撕咬而成,眉骨眼角之处,尚有指甲划痕,应是被猛兽的利爪将眼珠生生掏出。
卢小闲也走到近前,他心中明白,此时敌暗我明,根本无法验尸,唯有先退强敌,再作计较。
正在此时,忽听“滴答,滴答”,一阵滴水之声,自殿内隐隐传来,在这空无一人的祠堂之内,不断回响,久久不绝。
卢小闲心中一动,便与冷卿循着声音,绕过一角回廊,迈进了一间侧室,突然出现的流水滴答之声应该就是从这间屋子里传出的。
借着微弱的光亮,卢小闲扫视一周,只见屋子里摆满了血红的牌位,眼前一排木雕坐像,隐在一座座神龛纱幔之中,那神龛基座颇高,足有半人高下。
卢小闲与冷卿不敢大意,一步一顿,调整内息,沿着那神龛,缓缓向前走去,一座祠堂之内除了寒风吹雨的响动与这雨水滴答的动静,便唯有他们的心跳之声最是清晰。
当他们路过一排排神龛坐像,那雨水滴答之声竟蓦然间消失不见,卢小闲不由得心头一紧。
猛然间,眼睛向身侧一瞟,竟然瞧出些许端倪。原来身侧神龛里这尊坐像的衣角与其他的不同,卢小闲清晰记得其余坐像均是双手自然下放,置于膝头,衣摆自然垂下。而眼下身侧的这一尊坐像,双手虽是放在膝头,却牢牢地攥着衣角下摆,借着火折子的微光,可以依稀看出,这坐像的衣角竟是湿漉漉的。
卢小闲顿时明白,唯有从外面进来的人,才会被大雨淋湿,方才的雨水滴答之声,应是这人假扮坐像,端坐于神龛之中,却不料身上被雨水浇湿,周身雨水顺着衣角滴落下来,将卢小闲引来至此。那人眼见行藏败露,又不敢贸然出手,情急之下,将衣角攥在手里,虽是止住了滴答之声,却被卢小闲瞧出了端倪。
想到这里,卢小闲的嘴角缓缓泛出一丝笑意,只装作不知,将手中钢刀的刀身在手上拍着,发出“啪!啪!”的声音,继续向前走去,走了三四步远近。
猛然间,他大喝一声,手中的钢刀脱手而出,直取那坐像胸口。
冷卿见状知道有异,持着火折子,也攻向那坐像。
那坐像身着服饰与周边佛龛均是一般,在火光映照下,照出半张猫脸来,一头白发迎风而动,一双紫瞳之内竟没有眸子,左半边脸上,须毛虬结,须毛之下,隐隐有紫篆符文闪现,盘过头颈,遍及全身,张着一张大嘴,满是獠牙,正盯着卢小闲怪笑不止,犹若夜莺啼血,甚是凄厉。
那怪物彪悍至极,见卢小闲的刀来,左臂一挥,挡在咽喉之前。
卢小闲这一掷可是带着体内力量的,只听“笃”的一声,刀穿透怪物左臂,去势不减,扯着怪物身躯,钉在了祠堂墙壁之上。
怪物吃痛,怪啸不止,手脚并用,握住钢刀力一拔,将刀拔出丢在地上,同时身形一动,宛若壁虎爬虫,沿着墙壁攀行,一闪而没。
见此情景,卢小闲吃了一惊,连忙弯腰拾起钢刀,握在手里,心里暗骂了一句流年不利。
冷卿面色沉重,似在思考着什么。
“冷大哥,你可知这怪物是什么来头?”卢小闲问道。
冷卿道:“我也不大清楚,曾经听师父说过,这恐怕是蛮人的蛮荒古术,虽非正道,却是奇诡绝伦。其中有一门养尸之术,练到极致之时,能御使阴尸为己用,以巫蛊之术强行封闭其心智,以巫法虫蛊熬肤炼体,所成之尸,不避水火,不惧刀兵,不畏生死,号之日‘灵魃’。”
“灵魃?”
卢小闲突然想起曾经的蜀州之行,他可是亲眼见识过南蛮的赶尸术,这养尸这术想来应该与赶尸术差不多。
想到这里,卢小闲心中已有了打算,对冷卿道:“依我看,要破这灵魃,一则需要找出控尸人藏身之地,二则需要探明控尸人以何法操纵阴尸,然后寻其原理,依法破之。”
冷卿点点头:“应该是这样!”
卢小闲略一沉思,对冷卿轻声道:“冷大哥,等会你与那怪物周旋,我在一旁设法找出那控尸之人!”
“我明白了!”冷卿点点头。
二人抬走出殿阁,抬眼一看,屋檐东北角处,那怪物正手足并用,攀爬而上,动作之快,不输于猿猱,犹胜轻功高手。一呼一吸之间,怪物已经张开双臂,合身向二人扑来,一双利爪遍生白毛。
冷卿毫不犹豫便迎了上去,与怪物且斗且行,为卢小闲争取时间。
此时,灵魃手脚并用,上来便搭在冷卿肩背之上,龇起满口獠牙,张口便咬。
冷卿心头大骇,扬手一掌,直劈那灵魃面门。
谁料灵魃不躲不避,被冷卿一掌劈在面门之上,也只是微微一顿,却来势不减,依旧张口咬来。
亏得冷卿眼疾手快,手中铁链一抖,犹如蛟龙出海一般,自肩头绕下,射向灵魃口中,被灵魃一口咬住。冷卿借机凌空而起,一脚踢在灵魃胸口之上,反手一提,铁链另一端尚还被灵魃咬在口中,被冷卿发力一拉,只听一声刺耳的金铁摩擦之声。
再看灵魃,口中獠牙与铁链相磨,已有火星迸发,隐隐透出一股皮肉焦灼之气,被灵魃嗅到,反而更加激发凶戾之气,紫瞳暴涨,又要扑上。
冷卿此时身居半空,不等招式用老,铁链一抖,便已缠在灵魃脖颈之上,凌空而落,一脚踏在灵魃头顶之上。灵魃吃痛,扬手便是一爪,向头顶抓去。此时冷卿早已借这一踏之力,翻身落地,灵魃一爪并未伤到冷卿,反而抓下自己头顶一块皮肉,痛得嗷嗷厉啸。
冷卿眼见灵魃凶性大发,转身拔腿就跑,手中倒扯着一端铁索,铁索那端正缠在灵魃脖颈之上,运起轻功,绕着祠堂,足不点地,便是一阵飞奔。
冷卿放开身形,全力施展,只见一道人影宛若淡烟,在祠堂周围上下奔行,犹如凭虚御风,流星曳电。灵魃哪里追得上这般速度,被铁链拖着脖颈四处乱撞,或是假山湖石,或是殿角飞檐,或是窗棂门扇,均被灵魃的头脸撞得粉碎,碎屑横飞。灵魃被这一顿乱拖乱撞,一张脸早已是血肉模糊,唯有身上那紫篆符文愈闪愈亮,凶性更是有增无减。
冷卿与灵魃相斗之时,卢小闲也没闲着。
古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时之间,若要找出控尸人藏身之所,也是殊为不易。
卢小闲灵机一动,暗自寻思:“与其大海捞针,倒不如引蛇出洞,敲山震虎!”
卢小闲略一思量,气运丹田,口中一声长啸骤然而起,气势雄浑无匹,犹如千军万马奔腾于沧海怒潮之上,吼声之中更夹杂有狮吼雷鸣、象呐龙吟之声,周身雨水被卢小闲吼声一激,四散飞扬,打得周遭林木叶落纷纷。
灵魃猛然听到卢小闲的吼声,身上符文一暗,竟不再挣扎,动也不动,任凭冷卿拖拽。
眼见得这般情景,卢小闲心头暗喜:“看来所料不差,那控尸人定然是以什么只有灵魃才能听到的声音催动符文来指珲灵魃行动,此刻被我啸声压制,灵魃听不到指令,所以才一动不动。”
卢小闲猛然将啸声止住,身后一声轻微的响动传人卢小闲耳中,虽然只是一瞬,但对卢小闲来说,已经足够了。
眨眼间,卢小闲身形一动,连过两道回廊,来到一座偏厅墙外,纵身而起,探掌而入,足尖一点墙体,抽身而返,一个不足五尺高的小人,状似猿猴,被卢小闲擒住后颈,抓了出来。
卢小闲将小人丢给冷卿,冷卿立刻封了他穴道,铁链一抖,将那小人捆在地上。
控尸人被制,灵魃便也失去了控制,直挺挺地立在庭前,符文渐暗,一动不动。
一场恶斗总算过去,卢小闲暗自松了一口气,开始仔细打量眼前这奇装怪发的毛脸侏儒。
看了许久,卢小闲不禁“扑哧”一声笑了,也不顾那侏儒目光中的怨毒之色,盘膝坐下,拍着那侏儒肩背,开怀大笑。
只见那侏儒身上里里外外不知围了多少层毯子,让人看不清手脚,脸上浓眉虬髯,与那灵魃倒是酷似无比,只是这侏儒的须发似是精心修理过一般,左盘右束,极小的眼神里透着凶光,厚厚的嘴唇向上翻卷,衔着一根状似苇管之物,通体雪白,上有紫色符篆,非金非石非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