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家小儿,窃国之大盗耳,口称莲花,心则虎狼,谋不臣倡乱吴楚,图社稷割据晋秦。明为天下公邦,阴图帝王私业,荼毒生灵,何止百万千万;蹂躏神州,岂止十年八年.......”
“......秽乱庙堂,荒湎于宫闱,俾昼作夜,召良家子,行荒唐事.......”
“外寇来侵,藏于旁骛,一分出力,七分做大.......”
“践法制如儿戏,视臣庶如家奴.......暴戾生民,残酷成性,杀戮无辜......”
“.....”
“停停停!“史从云连摆手,叫停正在小心翼翼念檄文的林尚宫:“算了算了,别念了。”
林尚宫连忙停下,闾丘仲卿和冯继升也没开口。
史从云非常生气,生气的不是这讨贼檄文,而是李筠抓了他的使者,可怜的使者十有八九是死定了......
至于这檄文,倒是完全符合李筠的风格,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算在他头上,好像他就是董卓似的,他史皇帝哪有暴戾生民,哪有行事荒唐,哪有不抵御外寇,哪有践踏法制,欺榨臣民,哪有秽乱宫廷.......
等等,秽乱宫廷.....好像这一条没法反驳。
不过也没办法,像符太后那样的美艳娇花,年纪轻轻就守活寡,岂不可惜,他身为天子也是为人着想,普度众生啊。
总之檄文他根本没有放在眼里,重要的是如何应对。
因为说一千道一万,最终还是要落实到军事上的,心里开始紧张起来,所以立即派人去叫两司二府的高级官员过来商议此事。
不过叫他们来之后,只是草草交代此事,让他们去看檄文,好好想想,在大殿里讨论,并没有急着拿出个方案。
二府是枢密院和中书门下,二府的叫法是平常大家的说法,并没有这种正式称呼。
既枢密院掌国家最高军事决策权,中书门下掌国家最高政事决策权,所以叫二府。
到了宋朝是二府三司,二府没变,依旧是枢密院,中书门下,中书门下也叫政事堂,但三司就不再是掌军的部门,而是度支司,盐铁司,户部司这三司,掌控国家财政,和现在有很大不同。
现在的两司自然是侍卫司,殿前司,这样的权力结构也能看出,如今军队话语权之大。
如今经过先帝郭荣六七年的经营,加上他的重重改编,侍卫司和殿前司已经大有不同,神火军也正在崛起。
侍卫司多是老一辈精锐战力的代表,有大量沙陀精骑,曾是郭威亲军,是五代遗产,所以侍卫司的精锐骑兵是禁军中最厉害的,特别是龙捷军为代表。
而殿前司则是新的中坚力量,先帝郭荣和他都投入很多心血,当初郭荣整顿殿前司就有用来制衡侍卫司的用意。
经过七八年的发展,殿前司已经是禁军主力,侍卫司总体实力已经比不上新崛起的殿前司。特别是跟随他南征北战的控鹤军,是殿前司的中坚力量。
另外,神火军也开始崛起,虽然名义上神火军是隶属殿前司,但谁都知道,神火军是直属官家指挥调度,别人调不动的。
权力就是这样相互制约,动态平衡的状态。
而史从云又用了另外一招,以前侍卫司首官是李重进,后来成了老爹史彦超,如今老爹成了太上皇,但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还是老爹。
老爹如今是太上皇,自然不会再管了,但也没谁敢觊觎老爹头上的侍卫马步军军都治指挥使的位置,就等于慢慢将侍卫司首官闲置了。
而他之前是殿前都点检,登基之后没有卸任,也没有再任都点检,等于默认不再加殿前都点检,也没人会反对。
这是阳谋,等于慢慢削弱军队权力。
很多事已史从云都记在心里,不过这些事他并没有着急,这些布置和安排,至少要推行数年乃至十多年之后才开始慢慢出来成效。
这不是一件能着急的事,也不可能一蹴而就,需要长久的经营。
“官家,老臣觉得这次出兵不能轻慢,李筠敢率先举兵,必有后援。”垂拱殿里闾丘仲卿发言道。
大家早随便惯了,这时也不讲什么,都围在他身边,看着前面一张巨大的地图,不断有人发声。
闾丘仲卿如今是枢密使,他最先说话。
“臣看来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其他节度使,要么是李筠北面的伪汉。”
冯继升跟着说:“照枢密院的信报看,李筠的昭义军内外牙军大约有三万左右,即便算上其他外镇兵,州兵,顶多能有五万人。
靠这些实力,他应该不敢和官家叫板。”
史从云点头:“你们说得有理。”闾丘仲卿所说的内外牙军,外镇兵和州兵,都属于节度使的武装力量,这也是五代十国节度使穷兵黩武,占山为王的一个缩影。
节度使在所辖区域首脑城池驻军叫内牙军,是精锐心腹,驻扎在治所外围保卫治所的叫外牙军,依旧是主力。
一般来说内外牙军就是一个节度使最精锐的部队。
外镇军就是听命于节度使,镇守治下其他州县的军队,州兵是节度使治下各刺史的军队,属于地方民兵武装。
李筠治所在潞州(今长治市附近),因为长期抵御北汉,契丹,所以一直保持庞大的军队。
但大周有禁军十八万,还不包括地方军队,即便除去他派出去戍守各方要地的部队,保卫京城的部队,他也能随时调动至少出五万精兵。
这就是大国的好处,一个小国如北汉那样,要出兵五万,意味着必须放弃多数防守,放弃很多普通百姓的生产生活,还需要长时间准备。
但秦国不同,只要号令一下,京城周边随时有庞大精锐的部队可以立即开拔,投入战斗。
辽国也是同理,当初他们在幽州遇袭击之后,短短一个月内派出五万大军,奔袭千里救援,后续还有陆陆续续的部族军,如果僵持半年,他们可能就集结出十万大军来了。
如今秦国也是同理,如果真要举国拼命,只要五万精兵能抵挡或迟滞敌人半年,后续各部队陆陆续续投入战斗,半年之内他还能集结起超过十五万部队。
这就是大国的底蕴.......
“李筠也是老将了,心里应该有数.......,若和别的节度使勾结应该没那么大的底气,如果和伪汉国交通只怕更麻烦些。
伪汉贼兵应该也有数万,如果两家联合起来不可小觑啊。”王溥开口,去年先去江陵筹备军粮,再被调去河北办事回来,这个三十多的宰相瘦了不少,也黑了不少。
他开口之后,卢多逊等几个文臣也点头:“官家,若他们交通合兵,确实是很大的隐患,只怕蜀军也不能比。”
王全斌立即插话:“蜀军数十年不知兵,不善战,徒有其表。
号称十四万,实则死战到底的不过千百号人而已,北军也就西县一战韩保正稍有像样抵抗。
东路除夔州高彦俦战死,随后降旗直接举到成都城。
而昭义军常年与北汉,契丹人打战,这些年来大战小战就没停歇,要某看,李筠手下必然比伪汉军强。
反倒是伪汉贼兵常年不过靠着叫契丹老子,做个孝顺儿子才得以保全,不然当初周世宗时就把他们的脑袋带回大梁来了,要说打仗还常年打不过李筠。
如果是他们联合反而好!”
王全斌和王溥,卢多逊等人看法完全不一样。
王溥等人认为李筠联合北汉是麻烦,联合其它节度使可能情况更好。
王全斌则认为李筠联合北汉是更好的情况。
双方互相辩了几句,脸色都有些不好。
史从云抬手打断他们争论:“在朕看来,北汉注定是仇敌,如果他鼓动其他节度使反而是麻烦。”
他看着地图,接连指了好几个边地节度使,他心里也希望李筠的外援是北汉,而不是国中的其他节度使。
当天,史从云立即下令,让高怀德和邵季出城去整兵备战。
同时让冯继升去集结神火军,让孟玄喆跟着冯继升去,有让他学习的意思。
让军队做好打仗的准备,同时再次下令,让洺州防御使郭进派人给李筠送信,说朝廷给他最后一次机会,让他自己进京来做官,保他荣华富贵。
这是史从云最后一次外交尝试。
毕竟上兵伐谋,即便概率小也可以试一试,如果李筠怕了,乖乖交出兵权来京城,既能威慑其余节度使,又能减少很多伤亡和靡耗。
但同时,军事上的准备史从云一点没有放松。
而且这次他更加重视和紧张。
这是立国之后的第一战!无论如何只能胜不能败。
这和之前所有的战都不同,这场如果输了,新建立的秦国就会岌岌可危,因为不少节度使要镇不住了,他们肯定是在观望的。
这种关键时刻,他也不敢下令让那些节度使进京,万一逼急,跟着李筠一起起兵,能要了他的老命。
所以这次,史从云格外重视。
接下来几天,他不仅在朝堂广泛征集大臣们的意见,也亲自骑着马去汴河边大营里巡视三军,鼓舞士气。
同时也开始考虑,谁能代替他摄政。
多数节度使都是谁赢他们帮谁,这开国第一战就显得生死攸关。
历史上李筠联合北汉反叛时是赵匡胤是亲征,留他弟弟赵光义摄政,可他没有那样的臭弟弟。
最好的选择是皇后摄政,可他不在,六妹没有打理好一个国家的才能。
所以最后他干脆不管了,二月初,他也不在乎别人说他什么秽乱庙堂了,直接强硬的把符太后从魏王府弄到宫里住,和六妹住在坤宁宫,并且嘱咐六妹,等他不在京城时,所有的事情让符太后来处理。
随后也和李谷,魏仁浦,范质,闾丘仲卿,王朴,王溥等几个宰相交代了这件事。
他们倒是见多识广,毕竟各个都是数朝老臣,什么场面没见过,镇定得很。
做好这些安排之后,史从云几乎天天都去军营。
除了鼓舞士气,就是监督训练新战法。
这种战法就是步兵,骑兵和射石炮配合的新打法,一种新的战术。
因为是他发明出来的,军中将士们都称这是“万岁阵”,史从云觉得老土,再说重要的不是什么固定样式,重要的是战术思想,但来不及跟他们计较那些了。
他虽然对此表现得信心满满,但心里其实还是忐忑的,没试过谁知道好用不好用?
何况如果接下来要打,那就是立国第一战,决不能搞杂。
昭义军毕竟是常年和北汉,契丹人打仗的边军,和之前打的蜀军,武平军,南平军的战斗力肯定是有云泥之别的。别看蜀军动则十几万,好像很吓人,但九成以上都是直接投降的。
而昭义军只要超过一万,就令他感到压力了,何况他们很可能有三万以上。
所以这些天经常奔波在汴水边上。
几个老婆心疼他却也没办法,权力和物质享受是有代价的。
二月初六,北面洺州防御使郭进来了奏疏,说派去送信的被李筠赶走了,但送信的很机灵,在李筠的潞州见到了北汉的旗帜和骑兵。
说明李筠这次反叛,背后联合的就是北汉。
这个消息让史从云稍微松了口气,至少北汉原本就是仇敌,如果李筠联合的是他们而不是其他节度使,说明国内压力会小很多。
同一天,向拱也给他上书,说河中节度使表示愿意去京城拜见天子!
这是大好事,河中护国军节度使也是毗邻北汉的节度使,史从云之前还担心,年前派向拱领兵五千去河中就是防备李筠和北汉图谋河中,关中,同时怕他会倒向李筠和北汉,因为那里临近。
如今河中节度使主动请命来拜见,意思就是主动示弱,交出兵权,愿意臣服!
史从云自然高兴,激动之后立即找来翰林院承旨写了嘉奖的诏书,准备让他来京城,连玺印都加盖好了。
就在要发出时候,又冷静下来,如果这是试探呢?
旁边的李筠和北汉正准备起兵反叛,护国军压力很大,如果这时是一种试探呢.......
史从云立即压下兴奋,踱步思考。
想了一会儿,他撕了诏书,让翰林院承旨重新起草,大意是天子对护国军十分信任,如今正是关键时候,国家需要护国军,节度不用来京,若真想来可以派家中子弟来,好好保卫地方就是对天子的最好支持。
做完这些之后,他心里越发察觉到四周的暗流汹涌。
当晚去坤宁宫留宿,交代了六妹和符太后很多事。
到二月初八,高怀德,邵季,冯继升,孟玄喆陆续向他汇报,城外军队已经集结完毕,随时可以出发。
史从云立即任命卢多逊为判三司事,为大军筹备粮,随后也昭告天下,李筠勾结伪汉作乱,祸乱天下,是乱臣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