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夏天过得很快,甚至就是那秋天也不过弹指一挥间,一眨眼的功夫,冀州大地就已经开始吟哦起“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但,此刻的陈仓却仿佛直接从炎暑跳过金秋跌入了寒冬之中。
中平五年九月,凉州叛军经过一年的修整,王国被韩遂、马腾举为帅,再次挥军,十万大军如蚁群一般向陈仓扑来。
陈仓的冬天果然来了!
陈仓县令顶着冰寒的兵锋和箭雨,一边下令麾下县尉、门下游缴、门下贼曹等组织士兵、捕快及城中青壮上城反抗,一边派人向朝中求援,求援信雪花似得飞入汉灵帝的御前。
陈仓乃长安之门户,若是陈仓被克,长安又将像一个脱光的美女再一次呈现在王国的大军面前。汉灵帝顿时大急起来,待与朝中重臣商议后,再度启用赋闲在家的皇甫嵩出任大帅领左将军,董卓则升至副帅,各领军两万驰援陈仓。
一路车马辚辚风餐露宿,数万大军出长安,过槐里,穿武功,经郿国,行了数日,已至五丈原逼近陈仓。
五丈原,位于郿国以西,离陈仓不过七八十里,前阔而后狭,最狭处不过五丈长短,因而得名。五丈原南靠棋盘山,北临渭水,东西两面均是河流冲击而出的深沟,地势极为险要易守难攻,也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
在演义中不久的数十年里,这里也将是诸葛亮五次北伐,六出祁山而最终星陨之地。
而如今,皇甫嵩和董卓的四万大军就驻扎于此。
皇甫嵩站在原上,感受着猎猎西风俯瞰原下,只见原下田陌纵横交错,银带似的斜水(石头河)由斜峪关流出,与渭水汇合一处蜿蜒东流,前方三五里处的褒斜道更是凭崖凿石临渊悬空,横木亭阁相接三百余丈,不禁抚髯长叹:
“惟坤灵定位,川泽股躬。泽有所注,川有所通。斜谷之川,其泽南隆。八方所达,益域为充。高祖受命,兴于汉中。道由子午,出郩入秦……上则悬峻,屈曲流颠;下则入冥,倾泻输渊……”
“果然气势恢宏!大帅,这是先帝年间汉中太守王升为表彰杨孟文开凿石门通道的功绩撰写的《故司隶校尉楗为杨君颂》吧?”一旁的军司马走上前来,看着眼前的景色问道。
皇甫嵩点了点头,复指着远处河渊之上的栈道,褒斜栈道凌空而起气势磅礴,说道:“这首颂确实为王升所写,王升虽贵为太守,这文章却非凡品。在王升等一干文人骚客眼中,此地大气磅礴乃寻章摘句吟哦咏叹之所。而在商人农夫眼中,此地南北相贯,又是商贾流通农田浇灌之地。
不过,在本帅的眼中,此地更为兵家必争之地,南北通透易守难攻。昔秦惠文王伐蜀,逢山开路凿孔架桥。司马错发起的灭蜀之战正是由此而汉中,自沔县而西南,经剑阁而入蜀的。”
“大帅好写意啊!大战在即,居然还有心看这五丈原的风景,董某实在是佩服!”
一声骄横粗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董卓率领麾下诸将李傕、郭汜等人,一声重甲哐哐的从身后走过来,虎目圆瞪,“大帅,如今王国兵围陈仓,陈仓危急,我等自当火速救援,董某左思右想,还是想不明白大帅因何命令在此下寨,还请大帅赐教!”
“大胆!”军司马霍然走上前来,朝董卓一声怒喝,“董将军身为我大军副帅,怎敢如此与大帅说话?”
董卓脸色一僵,正欲朝那军司马发火,却见皇甫嵩朝军司马摆了摆手,不以为的笑了笑:“仲颖来意,本帅已尽知。陈仓县城虽小,城池却颇为坚固,城中万众一心,王国大军又不善攻城,陈仓急切不可下。仲颖又何须急迫?”
董卓哼了一声,讥笑道:“朝廷命我等解围陈仓,末将不得不急!大帅按兵不动,难道是在等王国主动撤军?”
皇甫嵩淡淡的看着董卓,点头笑道:“仲颖果然知我心意,本帅驻扎于此,就是在等王国撤军!五丈原离陈仓不过数十里,不过半日便至。
我军驻扎于此,即可对王国施加压力,令其分兵防守不敢全力一搏,又能养精蓄锐以逸待劳,何乐而不为?
等王国久攻不下之时,兵力必然疲惫士气更加低落,届时,我等再派兵袭扰叛军粮道,与陈仓守军联手,内外夹击,王国还能溜得掉吗?”
见董卓怒气冲冲的来,又怒气冲冲的离去。军司马呸了一声,谏言道:“大帅,董卓此人飞扬跋扈,素有野心,将来必然为患,大帅何不将此人以军法震之?”
皇甫嵩看着军司马,突然笑了起来:“你可知此人当初至凉州之时,时任军司马的孙坚怎么和张温说的吗?你和孙文台都是身为军司马,心思竟然一般相同,看来董卓的盛气凌人,专横跋扈,在军中已是盛名在外了。”
军司马见皇甫嵩对董卓之事表现的有些淡然,颇为焦虑,急忙问道:“那孙文台如何说?”
皇甫嵩叹了口气,指点道:“张温初至长安时,曾诏书相邀董卓,卓久不至。孙坚私下谏言张温卓罪有三:其一,骄纵狂妄,屡触大帅;其二讨寇不利,使贼做大;其三应檄召而不至,视军法于不顾。
其又言:古之名帅以朝廷威仪服众,皆因杀人而起。譬如司马穰苴斩庄贾,魏绛杀扬干仆从,军中无有不服。
但是张温并未接受,依然倚重董卓。正因为如此,也才会有当初的边章美阳大败以及后来的董卓一军独全。”
“大帅!”
“此事不用再说了!”皇甫嵩打断军司马的话头,说道,“德玉也给本帅的书信也曾提及此人野心勃勃,但本帅乃陛下钦命,怎么可能因为一时不满和揣测就任意斩杀大将呢?张温既然可以虚怀若谷,嵩又怎能落后于人?此事不必再议!”
皇甫嵩摆了摆手,径直离去,将军司马那半截话给堵进了肚子,差点没把他的肚皮给憋破。
自此,四万大军就在五丈原驻扎了下来,每日除了操练和数千人马袭扰王国粮道外,便是养精蓄锐呼呼大睡,直到十二月中旬。
陈仓终于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大雪,漫山遍野都铺上了一层厚厚的地毯。
哈气如凝,刀剑似冰。
王国的大军终于扛不住了,王国也终于身心交瘁了!
“撤!”看着人困马乏精疲力竭的大军,王国一声怒喝。羌胡儿郎和匈奴骑兵齐声高喊纵马飞奔,尽情的欢呼。
整整八十多天,他们就没有好生的休息过,陈仓久攻不下,粮道屡屡被袭,还有时刻都要防备那高悬头顶的来自五丈原的利剑,他们早已筋疲力尽,身心憔悴。
现在,他们终于可以歇息了,他们恨不得肋生双翼,立即赶回陇西去见一见他们的父母、他们的婆姨和他们的子女。那里才是他们的家,那里才是被白石祝福过的地方!
可惜他们没有想到,当他们踏上归家的路途的时候,皇甫嵩却并没有打算放过他们。
借着天空的明月和地面的积雪,麾下的两万铁骑如洪流一般从五丈原倾泻而下,数十里的路程在飞扬的马蹄下一闪而过。
“明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众将士高举着兵戈齐声呐喊。虽然董卓丢下一句“穷寇勿追,归众勿追”就带着另一半的人溜到陈仓去摘取胜利果实去了,虽然他们也只有两万余人,还不足王国军队的五分之一。
但,这并不是一句空话,而是已刻进大汉将士骨髓的誓言。他们是大汉最精锐的北校铁骑,是经过重重战火洗礼的将士,也是那个一直沐浴着霍骠骑、窦冠军风采的铁军,荣誉、铁血、忠诚早就铸入他们的骨髓。
两万人,足矣!
迎风割面,刀寒似雪。
冷寂!森寒!冰霜!死亡!又有何惧?
他们除了兵戈,还有热血!兵戈在他们的手中肆意的飞舞,热血在他们的胸膛熊熊的燃烧。他们要将入侵的豺狼驱逐出境,他们要将吃人的恶魔留在这皑皑白雪中。
看着不远处一簇簇白色的营帐,胯下的战马涌起强烈的不安扬颈长嘶,皇甫嵩眼神冷若冰霜,长啸一声宝剑重重的劈下。
“杀!”
雷声滚滚,万马奔腾,马蹄飞过,卷起千堆雪!
PS:本卷包括了黄巾悲歌和王黎的蛰伏时期,黄巾时代将渐渐的退出历史的舞台,而王黎也将趁势而起登上一个更大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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