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进永乐宫中,就见一条人影窜过来,迎面就是一脚,何进大吃一惊,这特么的才多一会,自己才刚刚和袁绍商量好,难道那群阉党就已经知道了,就已经开始打算除了我吗?
何进急忙蹲起马步双手一格,那人顿时倒飞了出去,摔在地上口中还振振有词:“你这孽子,刚当上几天大将军就想弑母吗?”
何进大吃一惊,原来那人正是自己的母亲舞阳君。何进急忙扶起舞阳君,脸上已挨了一巴掌:“老天爷,你说,老身当初怎么就瞎了狗眼生出这么个不忠不孝的玩意出来?”
“阿母,儿臣何时不知忠孝了?刚才只是孩儿没有发现是您老人家,娘娘面前您可千万别瞎说!”
灵思皇太后扫了何进一眼,淡淡的说道:“宦官统领禁省,自古到今,这是汉家的老规矩,绝不可废。而今先帝刚逝,大兄就想赶杀宦官,堂而皇之与士人共事,逆先帝遗愿将权柄交于士人之手。大兄你可曾顾及过皇儿的感受?皇儿宗庙月祭之时,有何面目去见泉下先帝?这难道不是不忠吗?
大兄自当上大将军之后,可曾时刻入宫拜见阿母?可曾一日三叩安?且不说二兄日夜竭力奉承,就连你欲铲之而后快的张让、赵忠等人也知道时时扣请阿母金安,你还敢说你孝顺吗?”
何进听得大汗淋漓,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辩解道:“娘娘,愚兄固然没有多少的才情和能力,但愚兄都是为了新帝,都是为了我南阳何家啊!
娘娘,张让此辈卖官鬻爵,祸害朝纲自是不必多说。娘娘,你可知张让、赵忠多次背后构陷于臣吗?先帝初薨之计,此辈就欲借先帝之手除去为兄,立陈留王为君;董太后刚逝,他们又四处散播流言妄图将董太后之死扣在我们的头顶上。
娘娘,微臣虽然愚笨,却也是新帝的舅舅。张让、赵忠等人已成为我大汉毒瘤,与我等更是国仇家恨,新帝要想成为我汉室中兴之主就必须忍痛将这颗毒瘤根除,否则新帝不免复为先帝也!”
“哼,大兄你可真会讲笑话!”一旁站立着的何苗嗤笑一声,嘴角挂起一丝淡淡的嘲讽,“大兄的这一顶帽子扣的,简直可谓是清新脱俗他人不可及也。国仇家恨?那不过是大兄你张冠李戴欲盖弥彰的托词罢了,你难道就不怕天下人笑话!
先帝薨时,乃是蹇硕欲借先帝之刀为清除陈留王登基的障碍,这里面哪有张让什么事?董太后仙逝,大兄托病闭门不出,张让等人却是跑前跑后脚不停歇,大兄竟说四处他们散播谣言,大兄你确定你不是疯了吗!
如今董太后仙去,宫中当以陛下和娘娘为尊,而陛下和娘娘皆大兄至亲,张让、赵忠之流如无根之草,身家性命全系陛下和娘娘身上。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张让等人阿谀奉承尚且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亲手将这一层皮给撕下来,大兄,你说世上可有如此自断后路的愚蠢之人?”
真是日了狗了,这特么的是自己的亲兄弟,确定不是猴子派来的救兵吗?
何进气得双手直哆嗦,双眼欲喷出火来,也不顾舞阳君还在此,一口唾沫飞到何苗脚下,脏话脱口便出:“你特么的是猪脑子吗?那张让是你我的仇人,老子才是你的嫡亲兄长!”
“够了!”
听着何进越说越离谱,灵思皇太后凤眉倒竖,在案椅上一拍怒喝一声,“大兄,我等起身南阳贫贱之家,初至宫中皆因张让等人而获富贵。我们成为了这大汉的主人,难道就要掉头将当初提携过我们的人一脚踢开,甚至除之而后快吗?
大兄,我儿初登宝座,朝局未稳,主少国疑。本宫外仗大兄,内依张让,方能在这重重世家的包围中立于不败之地。你不施仁政,意欲杀伐,是想断本宫一臂吗?
大兄,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你与宦官对于本宫来说,合则两利,分则两害成。本宫言尽于此,还请大兄好自为之!”
……
呸!若非当年我等拿出千万钱财为太后取悦先帝,太后又怎么可能成就今天的地位?一个忘恩负义之徒,就凭你手中的杀猪刀也想学前朝窦武故事,开特么的什么玩笑!
哼!举起碾盘打月亮,不自量力!
看着何进走出永乐宫,桂树上一道人影冷哼一声脚下一蹬,树枝轻摇,树影婆娑,人亦如鬼魅般消失在树冠中。
……
垂头丧气的回到大将军府,日头已经掉到山的那一边,何进走下轿回身看了一眼,只见那皇宫已隐在一片暮色中,甩了甩衣袖重重的出了一口浊气疾步走入府中。
“大将军,你可曾将我等商议之事禀报太后,太后意下如何?”袁绍急忙迎了上来。
何进扶着袁绍入得堂来,见典军校尉曹操、主簿陈琳及何颙、荀攸等人也在场中,示意众人坐下,叹了一口气睁眼瞎话张口就来:“哎,本将军也深知张让此獠狼心狗肺惑乱家国,但太后始终不允,本将军据理力争也差点被赶出宫来,你等可有其他良计?”
看来依靠宫中这条路是行不通了!众人一时哑然。
突然,袁绍脑中灵光一闪,霍然站起身来:“大将军,末将倒是还有一计,不知将军可敢应允?”
“何计?”
“将军可还记得前朝晁御史之故事!”
晁御史就是晁错,豫州颍川人,文景时期著名的政治家。历任太常掌故,太子舍人,博士,太子家令,内史,直指御史大夫。其人重农贵粟移民实边,为“文景之治”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可惜,因为坚决主张削藩,触怒了当时的以吴王刘濞、楚王刘戊为首的诸国宗亲,吴楚七国随即打出“清君侧,诛晁错”的旗号发动叛乱,晁错为景帝腰斩于市。
何进接过侍从手中的茶饮了一口道:“本初之意,可是由外而内?”
袁绍点了点头,拱手说道:“正是如此!当年晁御史深得景帝器重,吴王刘濞等人为挽狂澜,借袁盎之手进献谗言,再以七国大兵压境内外使力,终致晁御史腰斩弃世。
而今之势与当是时何其相似也,张让等人居于内宫,皇太后言听计从,我等仿佛老鼠拖龟一般无从下手。末将以为,大将军可召四方英雄之士,勒兵来京尽诛阉竖,不容太后不从。”
“不可!”
众人尽皆议论纷纷,蓦然听得席上一声重喝,众人转头瞧去,发现一人已从席间站了起来,正是主簿陈琳。
袁绍正在说到兴头上,听闻有人唱反调,顿时勃然大怒,掉过头来瞪着陈琳喝道:“为何?”
陈琳平静的看着袁绍说道:“掩目而捕燕雀,是为自欺也。正如本初所言,如今之势与当日颇有相似之处,但却又何其不似也。景帝之时,国泰民安,朝中兵精将勇,周亚夫、郦商、栾布、窦婴俱为一时之名将。
现在呢?北校五军已随皇甫义真出镇凉州,朝堂空虚,又怎能与当日一比。将军仗皇威掌兵要龙骧虎步,高下立判。若要诛杀张让之流,不过如火炉边燎毛耳。只需行权立断,以雷霆之势镇杀即可。
合于道,违于经,为天人所顺。岂有反抛弃利器,寻找外援之故。将军若是外檄大臣兵临京阙,若是诸镇刺史各怀心思,无异于干戈倒拿,把柄送于他人,功决不成,徒徒地成为乱恶的台阶。
一人计穷,众人计长。适才本初之意,希望将军效仿晁错事本无可厚非。但属下想请问将军,如今的京中可还有周亚夫,可还有窦婴诸人?北军五校其余将士可否一战!”
“不错!”
未待何进评定,曹操挺身而起:“宦官之祸,如秦之赵高、前朝之石显,自古有之。但究其原因,不过皆因当时之天子假权宠信而已。如今先帝已去,张让等辈虽受皇太后青睐,却无新君之恩宠,付之廷尉狱吏足矣,何必纷纷召外兵乎?”
“孔璋不解行伍,自然是书生意气,懦夫之言。”何进拍案而起怒喝一声,指着曹操斥道:“孟德,本将军视你若心腹,你今日却是欺我不成?若非娘娘阻碍,一吏自然足矣,又何须再作议论?”
陈琳、曹操默然无语,众人也是一片禁声。见堂下再无人行反对之事,何进将手中茶汤一饮而尽,在案桌上重重一拍,差人持密诏星夜前往各镇而去。
……
《周易》中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同样的一件事情,不同的人果然有不同的看法。
一段“西汉七王之乱”,袁绍看到的是借力打力由外及内,陈琳看到的是诸镇野心乱象将至,而董卓帐下第一谋士李儒看到的却是大义和机遇。
此时,李儒就坐在董卓帐前,双目狭长细小,身形消瘦,只有脸上还长着几两肉,一袭淡绿的长袍罩在身上,虽是坐于董卓左手第一的位置,但看上去毫不起眼,仿佛孤卧在荒原上的野狼。
整个人极为安静,只有颔下那缕微微颤动的长须才能现出出内心的不宁。
李儒将手中那纸密诏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双眼微咪看着董卓问道:“主公有何打算?”
打算?文优难道是第一天到董某帐下吗?
董卓不满的看了李儒一眼,说道:“董某受先帝隆恩,才身居高位执掌我西凉数万大军。如今陛下新继大权旁落,何进屠夫竟敢掌控国家利器,张让等阿谀鼠辈玩弄权术,以至国家凋零,生民疲敝。本将军自当效吐哺之周公,辅政之霍光,扶持新君重振汉室!”
话音刚落,座中将士热血沸腾,纷纷慨然请命。
果然不愧面皮厚心肠黑的一代枭雄,在自己人面前也是一这一副模样,还特么的要脸不。
李儒暗自冷笑一声,轻睁双眼淡淡的注视着堂下将领,将手中的密旨轻轻的递给董卓,说道:“主公可知景帝时期晁错故事?大将军何进欲制阉党,密旨昭告诸镇。
但密旨终究是密旨,中间多有暗昧之处,于我等大义终是不利。主公何妨效仿当年七王事,差人上表,名正言顺,如此则大事可图!”
七王之事?
董卓诧异的看了李儒一眼,又抬头扫了一下角落中的另一头孤狼,见贾诩双眼微闭仿佛已经入睡,只有那排眼睫毛轻微眨动,嘴唇微微张合了几下,仔细听着仿佛“大义在手,天下我有”的字样,心中一动,望向向李儒听其继续说道。
“主公,大将军要求我等兵发雒阳毕竟是按密旨行事,刘汉王室仍为士人心中正统,天下迂腐之士心里终究多有不满和违逆。
主公若是堂堂正正奉旨入京,再祭出‘清君侧,诛奸佞’的旗号,大义在手,又何愁山野贤士前朝遗老阻挠主公效伊霍之事?”
董卓闻言大喜,再看那贾诩时已沉沉昏睡,急令帐中文书起草上表。
表曰:窃闻天下所以乱逆不止者,皆由黄门常侍张让等侮慢天常之故。臣闻扬汤止沸,不如去薪;溃痈虽痛,胜于养毒。臣敢鸣钟鼓入雒阳,请除让等。
如此,社稷幸甚!天下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