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中国的母亲河,源于青藏高原巴彦卡拉山脉的扎曲、卡日曲以及星宿海的约古宗列曲。自西向东,横穿青海、四川、甘肃、宁夏、内蒙古、陕西、山西、河南及山东等九个省市自治区。
经鄂尔多斯、宁夏及河套入陕,黄河一改往日的宁静和雍容,飞流直下奔腾不息,仿佛一支擎天的巨剑将黄土高原一分为二,晋、陕两省以河为界,左山西而右陕西。
至孟津渡,黄河水流骤降,河道日渐宽阔。孟津关,就雄跨于孟津渡口之上,北濒黄河南依邙岭,以北邙山作托,以黄河水作卫,以关制河以河卫关,地势险峻易守难攻。
距孟津渡五七里,有一处会盟台遗址,相传正是昔日周武王伐纣时与八百诸侯会盟之地。
大汉朝献帝御下的相国董卓就在此地。不过,堂堂的大汉国相显然无心欣赏孟津渡的浩瀚烟波,也无心凭吊周武王的昔日风采,他此时正盯着帐下的谋士毒蛇贾诩,眼睛中已快喷出火来。
虎牢关数日而下,五万西凉精锐伤亡殆尽,麾下大将也尽擒于敌手。为了将关东联军拒之门外,他派出了他的精锐之师,派出了他初建西凉军班底时的重要将领。
徐荣、华雄以及李蒙等人,哪一个不是他倚重的心腹将校?哪一个又不是征伐沙场的老手?可是以这样的阵容,在虎牢关下竟然一战而殁,众将也被关东联军如瓮中捉鳖一般,一捉一个准。
现在,关东联军居然要他拿袁隗以及王允去交换那帮蠢货,交换人质?这是他从军数十年来重围遇过的情形,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屎可忍尿不可忍,那帮蠢货怎么就不去死呢!
董卓喘着粗气,一双铜铃般的牛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贾诩:“贾文和,你当初要本相留着袁隗、王允等人的狗命,是否就是考虑到徐荣他们一旦兵败就以袁、王的狗命为质?”
贾诩苦笑一声:“主公,诩一介酸腐,虽略有小才,却也不是神机妙算事事都能算尽。当初,诩不过是考虑到袁、王二人的名望,如果以莫须有的罪名宰杀了此二人有损主公的名望,不利于主公招揽天下有志之士,又怎么会知道今日之事呢!”
“那你说说,如今董某当下应该怎么办?”董卓盯了半晌,确定贾诩并无欺骗之意,满意的点了点头问道。
贾诩知道刚才如果一个不小心被董卓看破其中玄机,今日自己只怕是难以走出这座大营,见董卓已被自己搪塞过去,暗自松了一口气:“主公,虽说我军还控制着雒阳,军中善战骁勇之士甚多,但如今我等已成骑虎之势,恐怕也只能答应袁绍的要求,与关东联军交换人质了。”
“为何?”
“但凡一军,兵卒为基,将校为重。昔日耿恭困守金蒲,章帝七千援军远赴西域,十三将士归玉门,故玉门关依然挺拔;李少卿浚稽山被围,武帝未能及时营救,而致李广利挥军八万惨败匈奴,李少卿终投匈奴。
徐南翼、华文英俱乃主公麾下众将,因一败虎牢落入敌手,如果我等不施营救,军中将校如何看待主公?军中将校又敢卖力向前,拼死效力?主公可有敢保证徐南翼、华文英不会是另一个李少卿?”
李少卿就是李陵,西汉名将飞将军李广长孙。善骑射,爱士卒,颇得军中敬爱。汉武帝天汉二年,率军出征匈奴,率五千步兵与八万匈奴战于浚稽山,箭矢用尽,而李广利等人救援不力,五千士卒战至三五百人,遂投降匈奴。
董卓捋了捋颔下的长须,扼腕叹息:“骑虎之势,必不得下也!特么的,他们这是拿住了本相的命门啊!老子总不能让徐荣和华雄成为第二个李陵吧?”
打蛇打七寸,挖树先挖根,董卓此言不差,王黎这一拳果然正中了他的命门!
试想,如果董卓不打算置换徐荣、华雄诸将士,董卓麾下将士必然军心向背,再无殊死效力之人。战场冲杀刀剑无眼,谁不担心自己以后会不会步了徐荣的后尘,谁又不担心自己一朝身陷敌手董卓会不会出手营救?
可是,如果将徐荣、华雄换回营中,董卓又将如何安置他们呢?闲置还是重用?闲置吧,那猜忌之心过于明显。重用吧?面对曾经生擒他们的关东联军,董卓又怎么放心让他们镇守孟津、雒阳等要塞之地呢?
难道董卓就不担心徐荣他们已与关东联军达成某种协议?就算董卓放心使用,使其镇守三关,可他们是否还有雄心胆气面对王黎、袁绍,甚至与之再战?
贾诩暗自叹了口气,仅从换俘一事看来,这王黎果然不愧是我凉州伯敬先生敬服之人,随随便便顺手一击,就如神仙放屁一般不同凡响,将西凉军的喉咙拿捏的紧紧的,牢牢的占据着主动,稳赚不亏。
……
风萧萧,洛水寒。
黄河滩头凉风肆掠,孟津关下黄水漫天,一座浮桥蜿蜒连接这两岸。西凉军、关东联军对战的双方数十万大军兵分南北,依水下寨壁垒分明。
虽然仅仅只是交换俘虏,但空气中的肃杀之气已令黄河上方的黑鹳、大雁、醍醐、白琵鹭等水鸟噤若寒蝉,悄悄的溜到荷叶、水草中藏了起来。
伴随着滚滚的黄河水声,一声鼓角声在南岸骤然响起,雄浑恢廓,自远而近。
袁绍一袭戎装,腰按宝剑脚跨白马,缓缓踱出战阵驻马桥下,遥遥望着关下浩浩荡荡的西凉大军,拱了拱手,高声喝道:“董仲颖何在?且出来答话!”
“哼!我道是谁?原来却是当日被我逐出京城,惶惶如丧家之犬的袁家小儿啊?”董卓双腿一夹,胯下战马如离弦之箭般飞出阵营,在离袁绍一箭之地停下长啸一声,睥睨着关东大阵。
西凉阵营顿时爆发出一阵大笑,各种讥笑、嘲讽如长翅膀的鸟儿一般落入关东联军耳中,关东联军为之一暗。
袁绍勒马驻足,遥遥指着董卓笑道:“董仲颖,你虽篡谋汉室嗜杀黎庶,无恶不作,袁某也敬你是条敢作敢当的汉子,怎么?你现在也想学一学连横合纵的和张仪苏秦,做一个摇唇鼓舌之徒?
袁某昔日确实为你所困逃往渤海,可那又怎样?昔日我大汉高祖皇帝也曾因西楚霸王兵锋森然而逃亡天下,但,最终还不是我高祖皇帝力挽狂澜定鼎天下,而楚霸王徒落个自刎乌江的下场!”
“哈哈!袁绍小儿,你竟然敢把自己比作高祖皇帝,难道你就不怕你叔父一会抽你两大巴子耳光吗?”
看破不说破,还是好基友。虽然这本来就是袁绍心中所想,但这话说出来就有点诛心了,关东联军一时哑然。
袁绍却毫不在意,砸了砸嘴,仿佛替董卓失望一般叹了叹气说道:“昔日高祖皇帝斩白蛇度陈仓,灭暴秦除霸楚,威震天下。他老人家的风采,我大汉子民无不神往,袁某也只不过只是我高祖皇帝的一个拥趸(dǔn)罢了。
倒是你董仲颖,袁某看你倒确实和那西楚霸王一般。一样的刚愎自用,一样的狐疑猜忌,一样的骄傲自大。”
袁绍顿了顿,舔了舔嘴唇,将腮帮子顾得青蛙一样鼓,舌绽春雷,大吼一声将最后的一句话远远的送出,仿佛炮弹一般砸在孟津关前。
“今日你们也将是同样的下场!除了自刎,你还能作甚!”
西凉军一片宁静,关东联军擂鼓骤响,三十万将士齐声呐喊,宛如炸雷一般将黄河滔滔不绝的流水声彻底淹没,直入云霄,响彻黄河两岸。
董卓气得吹鼻子瞪眼睛,指着袁绍破口大骂:“袁本初,你这个认他人做爹的小儿,董某今日不取你项上人头誓不罢兵!”
认他人做爹,自然说的是袁绍过继给袁逢一事了。
切,老子认个爹怎么了?老子骄傲了吗!不罢兵?不罢兵好啊,正好可以给老子送军功!
袁绍嘴角扬起淡淡的嘲讽,嗤笑一声正欲回应,关东联军中早飞出一骑,身长七尺有余,细眼长髯顾盼生辉,跨马直奔至袁绍身旁低言一句,复抬头朝董卓喝道,“本初,堂堂七尺大丈夫,何必学那董贼山野村妇饶舌耳。董贼,曹某来问你,袁太傅与尚书令可曾带到?”
董卓冷笑一声,大手一挥数百名士兵将袁隗一干人等推到阵前,男女老少百十人尽皆背手身后,身上用绳索牢牢的缚着。为首二人面黄肌瘦满头银发,眉角间也是一片憔悴,但气色风度依旧飘逸。
袁绍同样一挥手,徐荣、华雄四将和百十名士兵亦推了上前。
董卓看着对面的徐荣等人,又见袁、王二人气度不改,气就不打一处出,冷哼一声:“袁本初,董某虎牢关下五万精兵,如何今日只有百十名士兵在此?”
“董仲颖,你也曾执掌军中带兵纵横西凉,竟然如此愚昧,实在可惜!”袁绍长啸一声,讥诮的看着董卓喝道,“当兵吃皇粮天经地义之事耳,你帐下勇士不愿再吃你西凉的面食而改吃关东粳米,你能怎么样?
咬袁某一口啊?好吧,就算袁某大发慈悲尽数遣返与你,你可敢剖心析胆再次召回你帐下?”
话中真真假假,不可细辩。当兵吃皇粮天经地义,对于下层士兵而言,无所谓忠诚与否,无非换一个大方的老板而已。
当然,按照董卓疑神疑鬼睚眦必报的性格,这些人纵然回到其帐下,恐怕也不能再度启用,甚至部分人还会被董卓冠以通敌之罪而悄然宰杀,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不过,这些都是废话,当初虎牢关下五万西凉精兵,除战死城下的一万五六精锐外,其余早已被众诸侯瓜分帐下,如今全部尚在虎牢关由李旻代管,哪里还有多的士兵还于董卓?
董卓面色数变衣袖一甩,一声怒喝震越两岸。
“废话少说,立即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