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在外逃亡隐匿了大半年的汉少帝在王黎、赵云等人的扶持下终于重驾德阳殿。
虽然南市和永安宫已经化作一片焦土,但整个皇宫和雒阳城却并未出现大的破坏。
但见:
红日初升,微风拂面。白云朵朵绕雒都,瑞气层层罩皇宫。含烟绿柳枝头轻拂旌旗,带露牡丹粉脸笑迎剑戟。德阳殿里,重臣士子脸上几许笑意,雒阳城中,黎庶商贩口中数声吆喝。
少帝坐在龙椅上,看着丹陛下数十人等,心中不免有些哀伤。不过还好的是毕竟经历了那么多的曲折,少帝的心智也终究趋于稳重。
扶了扶龙椅的把手,少帝目视众臣:“朕自即位以来,每日不是胆战心惊,总觉得头上高高悬着一把宝剑,随时都会掉下来。而今朕重新入主雒都,天下却已大变,朝局糜烂百废待兴。诸位爱卿,你等有事便请速速奏来吧!”
“陛下,微臣有事启奏!”语音刚落,丹陛下一老臣出班奏曰,“自古道:天无二日,国无二君。陛下乃皇室正统,而陈留郡王乃逆贼董卓扶持,如今陛下归位,还请陛下为天下计,废黜陈留郡王之帝号,重定年号,昭告天下,再兴兵讨伐逆贼!”
废黜陈留郡王,重定年号昭告天下本来就是应有之意,自然无可厚非,可是现在就要兴兵伐董,谈何容易!
王黎瞧着那老臣眼角一挑,那老臣正是之前被董卓贬为庶民,然后在董贼离京后又与荀爽一起指挥家将维持雒阳安定,最后和自己同至白马寺迎回少帝的太尉黄琬。
黄琬,字子琰,江夏人氏。其曾祖父乃是大汉名臣,三字经中曾提及“香九龄,能温席。孝于亲,所当执”的黄香。少帝回都后,因司徒杨彪、司空荀爽、尚书令王允以及太尉黄琬的数人,从龙有功被朝廷重新启用,官复原职。
王黎尚未说话,就见王允已出班奏道:“陛下不可,太尉公忠体国,微臣敬仰。但,今天下乱象重生,百姓疲敝民不聊生。自董贼之后,京都已不足一半军民,微臣以为兴兵伐贼之事可暂缓实行。”
“王爱卿,既然你觉得兴兵讨贼之事应当暂缓,那你有何建议?”少帝皱了皱眉,心中闪过一缕不悦的念头,这董贼乃朕之大仇,朕恨不得生食其肉,你竟然让朕继续忍让!
“陛下,伐罪吊民乃贤君所为,陛下此举深得先贤之风。但有罪不罚有功不赏,陛下将来又何以兴军?如今河南尹王黎、河内郡守曹操、渤海太守袁绍等人兴兵伐董恭迎陛下,功在社稷不可不赏!
其二、先帝至今,我朝先后经历蛾贼与董贼乱国,天下盗匪之多甚于百姓,其众不事生产一味抢劫杀戮,实如附骨之疽,伏望陛下释罪宽恩,省刑薄税,还群匪于百姓专事生产,则后顾无忧也。
其三、朝廷诸镇拥兵为患,比如荆州之刘表、益州之刘焉、北平公孙瓒、南阳袁术等,已成尾大不掉之势,而我朝中唯有王黎、曹操等数人心系天子,兵寡将稀不足征伐天下。微臣以为,如今河东韩暹、李乐、胡才等人,陛下尽可诏之以充兵源。”
“笑话,子师此言差矣!”新任大鸿胪陈纪出言指责道,“天下乃陛下与士大夫共掌也,子师兄何时曾听闻过陛下与士大夫、蛾贼、泥腿子共掌天下?”
陈纪,出生颍川陈氏望族,其父陈寔,其弟陈谌,正是大汉赫赫有名的士族之家。当然他还有一个儿子在历史中比他更有名,那就是建立了九品中正制的陈群陈长文。
这陈家果然不愧是有名的卫道士啊!
王黎冷笑一声,出班向少帝行了一礼,转向陈纪问道:“陈公出生名门,陈太丘清高有德行实乃天下士绅之楷模。但,下官曾听闻太丘公同样出生寒门,陈公莫非忘本乎?
且当年太丘公在乡闾之时曾遇梁上君子,太丘公以行感化,难道陈公也忘记了吗?”
陈太丘就是陈寔,陈纪的父亲,其人德行清高,与钟皓、荀淑、韩韶三人合称为"颍川四长"。又因为其曾做过太丘长,因而世人俱尊称其为“陈太丘”。
陈寔在乡间的时候,有一天晚上见一小偷溜到陈家屋梁之上准备行窃。于是陈寔将儿子陈纪、陈谌等人叫至眼前告诫道:人不能不自己努力,不善良的人本性也未必是坏的,只不过是沾染了坏习惯才变成这样的。比如说梁上这位君子就是这样的人。那小偷闻言大惊,从屋梁上跳下请罪。陈寔又劝诫其克己反省,复赠其绢两匹。从那以后,全县小偷遂绝。
陈纪顿时面红耳赤,却听王黎继续说道:“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太丘公当年出生寒门,韩暹等人亦出生寒门,太丘公当年时时拂拭方能谨其身,成其名。
然则天下之大,太丘公却有几人?韩暹之辈不过如同梁上君子,沾了恶习而已,陈公为何就不能如当年太丘公一样,给予人改过自新的机会!”
“韩暹、李乐、胡才等辈杀官造反岂能以梁上君子可比?”
“其行虽异,其理却同。”王黎笑了笑,朝少帝鞠了一躬禀道,“陛下,如今天下危局正值用人之际,陈公尚在纠结韩暹等人之身份实在可笑。陈公不愿与蛾贼、泥腿子共掌天下,就不怕有一天醒来发现这天下也归泥腿子所有吗!”
秦末汉初的陈胜、吴广,数年前的张角、马元义,哪一个不是出生寒微,哪一个又不是差点就执掌了天下?就连大汉高祖刘邦也不过只是起身一介亭长而已。
少帝和群臣俱皆悚然,王黎的话虽然粗糙,却是不无道理。陈纪的脸更是青一阵白一阵,半晌才问道:“若是韩暹等人恶习不改,又当如何?”
“斩之即可!”
斩钉截铁,声若雷霆。
少帝看了看殿中的王黎点了点头,又听王黎接着说道:“启禀陛下,微臣还有一事需陛下允准!”
“何事?”
“河南经董贼数年的纵掠后,人民流离失所,田地大量荒芜。如今皇室、朝臣、军中以及黎庶之食量均来自清河郡和颍川太守以及司徒等人的馈赠,若是朝中还按以前的赋税征收钱粮,恐怕日后于陛下重振大汉不利。臣恳请陛下革新赋税,恢复和发展农业!”
这一点少帝和朝中重臣倒是深有体会,董贼纵兵掠粮,肆意屠民,整个河南一片废墟,虽不说千里无鸡鸣,但确实也无口腹之粮。而宫中的粮食同样也被董贼运往关中去了。
“王卿可有良策?”
“微臣以为实施均田令和租庸调制即可缓解当前局面!”
如今的税赋制确实也不再合时宜,经过四百余年的发展,汉高祖当初制定的十五税一的政策早已为灵帝取替。田税、口赋(人头税)、算赋等等,税赋多如牛毛,已经逼得天下民不聊生反旗频举,若是再使用下去,这天下还能安稳吗?
但是,若继续回到汉高祖的十五税一的法制,汉室朝廷以及军中粮草又如何能够满足?
司徒杨彪和荀爽点了点头,相视一眼,问道:“何为均田令与租庸调制?”
“回禀陛下!”
王黎从怀中掏出两册《实行均田令疏》和《实行租用调制疏》交给殿中的小黄门,说道:“均田令者,其一:规定十五岁以上男子可授露田是四十亩,妇人折半,露田不得买卖,年老免课身死还田,奴婢亦相同。其二、初受田时,没有桑田的家庭依律法受田;桑田不足者同样根据律法补足。其三、若民有余力,朝廷可暂借土地任民超额耕种;如果人口出现增加,则再次依律法受田。
租庸调制则分为租、庸和调,所谓租者即田租也,每丁每年要向国家交纳粟二石;而庸调者,纳绢代役即为庸;交纳绢、绵或布、麻则为调。家中富裕者可以免租而多调,贫苦之家者可以免租调而多劳役,任由百姓根据家中情况自行选择。”
话音刚落,杨彪、荀爽、黄琬包括刚刚被王黎驳斥过的陈纪等人都向王黎头来赞许的目光,果然不愧是王家的千里驹!
均田制的施行,必然能够很好的抑制天下越来越严重的土地兼并,减少田产纠纷,刺激越来越多的农民对于无主荒田的开垦。
而租庸调制,在与均田制同步实施的过程中,既能保证农民的耕作时间,又能减轻农民赋役负担平息社会中越来越尖锐的阶级矛盾。
均田制和租庸调制如果同时颁发,必然会极大的鼓舞农民的士气和积极性,而国家的税赋还有国家的安稳都会随着这两条法令的实施日趋提升。
当然,一旦颁布则是必将有来自于拥有田地过多的世家门阀的阻扰。不过,也没有关系,这不是还有调吗?你可多交纳一些绢绵布麻等物便是,如果你还不满意,那么你就只能和朝廷的律法、军队或者泥腿子的长枪大刀去说话了!
虽然杨彪数人的家族分别在弘农、颍川、江夏或并州均属当地的名门望族,手中的土地更是达到不可估量的数字。但这些人毕竟乃大汉忠臣,唇亡齿寒,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还是懂的。
更重要的则是雒阳在董贼的血洗之下早就没有了所谓的门阀高第达官贵族,死道友不死贫道,与我等又有多大的关系!
杨彪、荀爽、黄琬等众人齐齐走到殿中,奏道:“陛下,德玉此法大善,臣等附议,恳请陛下下旨!”
雒阳的皇宫中再次传来激扬的声音,如雷鸣又似阳光,很快的向大汉十三州的大街小巷、山川河流漫去。
……
东汉初平二年,汉少帝重新于雒阳登基,以长安献帝政权为伪朝廷,更年号永安,诏告天下,并在河南颁发均田令和租庸调制,大肆分封群臣。
原司徒杨彪、司空荀爽、太尉黄琬加录尚书事,侍御史王允改迁大司农,荀彧迁侍中,守尚书令,原太傅袁隗随袁绍返乡,于渤海病故,追封位长亭侯。
王黎迁河南府尹,加封执金吾、前将军。曹操迁河内太守,加封左将军。渤海太守袁绍加封右将军,南阳太守袁术仍为后将军。
又著:赵云、张辽、张郃和高览四人分别改迁射声校尉、长水校尉、屯骑校尉和越骑校尉,均加封四镇将军。田迟迁步兵校尉,与韩暹、李乐、胡才等人同为四平将军。
其余阎忠、田丰、戏忠、徐石等人,俱有封赏!
PS:《雒阳风云》暂时告一段落,长歌又将翻开新的一页,敬请各位继续关注新卷《剑指长安》!